济宁,顺治行营。★★
江宁大捷传来,满蒙将士俱是为之振奋,不过年轻的天子却有些不悦,因为安亲王岳乐做了一件让他很不高兴的事。
“你们告诉朕,海匪都撤兵了,岳乐还跑去江宁做什么?他是要和郎廷佐那个奴才抢功吗?”
顺治将岳乐的奏疏扔到索尼、鳌拜等奴才面前,气急败坏道:“江西巡抚张朝璘连派数拨急使,言称粤匪攻势甚猛,赣州重镇已失,省城南昌岌岌可危,朕特意下旨叫岳乐带兵去江西援救张朝璘,坚守以待朕的大军。他倒好,不管江西危局,却是领军奔了大胜的江宁,你们说,他想干什么?”
主子对安亲王不满,做奴才的可不能跟着帮腔,说一千道一万,主子和亲王都是爱新觉罗家的,打断骨头连着筋,这做奴才的要是掺在中间,弄的不好就是挑拨主子,抄家灭门都是轻的。故而索尼可不敢也跟着说安亲王不好,说这位亲王八成就是抢功去的,而是小心翼翼的道:“主子,奴才以为安亲王往江宁去是对的。”
“对的?”
顺治很不快,索尼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海匪兵临江宁城下时,岳乐在安庆动都不敢动,海匪一退,他便着急上火的带兵去江宁,不是抢功又是什么?
索尼忙道:“主子,郎廷佐奏称,海匪大军其实并未撤走,而是控制了长江出海口,现兵船集中于平洋沙、稗沙一带,所以奴才认为安亲王带兵去江宁是对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郑贼不死心整兵再犯江宁,有安亲王亲自坐镇,再有他带去的北方数省绿营,这江宁便不复上次危险,要是指挥得当,及时封锁江口,甚至都有可能就此歼灭海匪,永绝海寇之祸。”
听索尼这么一说,顺治面色稍缓,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怪错了岳乐,正要开口说话,内阁学士巴哈纳捧着份奏疏急急进了大帐。
“禀皇上,苏松提督马逢知上了折子,说郑贼有意请降议和!”
巴哈纳是太祖努尔哈赤侄子、三祖索长阿曾孙,宗室中有名的贤臣,去年顺治设内阁时特旨召他入阁,授予中和殿学士,在内阁之中排名第一。这次顺治亲征,内阁随军的便是巴哈纳、额色黑,另外一个则是汉官金之俊。因是宗室,巴哈纳在顺治面前自然不像索尼他们一样自称奴才,而是以臣自居。行营大小事务凡经内阁处置的也皆是由巴哈纳处置,换言之,这巴哈纳便是大清朝的内阁辅。只不过因为有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在,另外大清国情不同于明朝,以满州御蒙古、汉军,以蒙汉御绿营,等级制度森严,加上还有上三旗下五旗区分,外有满州将军,内有议政大臣,所以巴哈纳这辅的权力远远不如前明辅。但眼下在行营,巴哈纳的地位也是和索尼、鳌拜等同的,并不被他二人压制。
巴哈纳带来的消息把顺治愣住了,失声道:“有这事?折子在哪,于朕看。”
索尼和鳌拜也被这消息惊住。
巴哈纳忙将刚收到的马逢知奏疏递了上去,顺治接过一看,马逢知在折子上说海匪舟师自从南京撤退后便顺江驶至崇明,听闻郑贼曾召集诸将军议,说郑军虽在南京城下受挫,但全军犹在,犹其水师未受多大折损,故可重新夺回崇明以作老营,安置家眷之后再行整顿,重图进取。
马逢知认为郑贼所谓的重图进取显然是对图谋南京不死心,想以崇明为基地休整其部,然后再度挥师入江攻打南京,所以他加派了崇明驻军,以使郑军无法重新占领崇明,如此他们便不能在海口久呆。时日一久,不退也得退。这一点倒和两江总督郎廷佐的判断不谋而合,二人都认为郑军在崇明盘踞是有整兵再犯之意。
果然,郑军在崇明海面待了两天后就兵攻打崇明,但都被马逢知击退。数日前,马逢知营中突然来了郑军的使者,说郑森想和大清议和,请马逢知代为上禀清廷。考虑到朝廷一直和郑森有和谈之举,马逢知便写了急递为其请降议和。
顺治看完之后,抬头问索尼他们:“你们怎么看郑森请和之事?”
索尼刚才就在想这事了,当下就道:“奴才以为郑森经江宁大败,已经无有从前意气,又攻崇明不得,其部军心定然焕散,故而请降议和之事八成可信。”说完,看了眼一直没吭声的鳌拜,又道:“这是奴才的愚见,到底是否要和郑森议和,还得主子自己拿主意。”
巴哈纳也说了自己的意见,和索尼的看法相同,认为这是一个招降郑军的好机会,朝廷可以答应和谈之事。
顺治沉吟片刻,拿定了主意,却是不许和谈,他十分坚定的说道:“除非郑森所部剃易服,郑森其人往京师居住,否则朕断不与他和谈!”
“主子英明!”
一直没开口的鳌拜听到主子果断拒绝和郑森和谈,顿时由衷赞叹一声。
鳌拜是坚绝反对和郑森和谈的,那郑森在南京吃了这等大败仗,大清还要与他议和,封他做海澄公又或什么公,再许他一省或数府之地养兵,那真是太便宜他了。再者,对个败将都如此安抚,那岂不是让自家将士心寒,叫那些对大清不满,图谋不轨的人都起来造大清的反么?反正打不过就请降,大清依旧高官厚禄相待,一点亏也不失,这种好事哪里去寻?又何乐而不为?
倘若天下已经一统,就只海寇祸乱,那鳌拜倒也能接受招抚郑森,左右大清也没有水师可制服这个老对头。可眼下局面郑森是在江南大败,两广的粤匪却大举北上江西,真乃应了满州老话,东头驱了鹰,西头来了狼。所以朝廷万万不能和郑森和谈,更加不能给郑森什么高官厚禄,而是要坚决打击,这样才能叫那些蠢蠢欲动之人晓得朝廷的法度,晓得大清兵的厉害,这样就没人再敢造大清的反,更没人敢和贼寇私通。
前番海寇大举入江,江南两岸数十州府县城都响应归附之事,可是让鳌拜恨的咬牙的,他已经有了腹案,只待彻底收复江南,击败粤匪,便请皇上下旨清查江南通敌官绅,掀几场大狱,这样不仅可以打击那些心怀故明的官绅,更可以抄没他们的家财填充国库,解决因连年用兵导致国库空虚的大难题。
主子不许和郑森和谈,索尼自是识趣,忙改了话风,称道:“主子英明,奴才先前倒是愚钝了,没看出来那郑贼分明使的是缓兵之计,他是想借和谈的幌子拖延呢。”
闻言,鳌拜暗哼一声,这索尼真是无耻滑头的很,刚才你怎么不说那郑大木是使缓兵之计。
“主子,奴才以为郑军打不下崇明,又不肯走,反弄什么请降议和,怕是想接应上游的浙寇张煌言部。”
鳌拜一针见血,指出了郑军在崇明不走的根本原因。索尼没有反对鳌拜这个判断,因为他也觉得当是如此。
巴哈纳笑了起来:“皇上,若郑森是打的这个主意,那他多半是失策了。郎廷佐奏称已派管效忠领兵八千沿苏松收复失地,又派督标汉军并驻防八旗捕杀浙寇。据闻浙寇在铜陵自行瓦解,张煌言率残部弃船上岸逃往英霍山区,故只要官兵合剿,多设关卡盘查,多于显要处贴榜缉拿,那张煌言是万万逃不走的。”
顺治也笑了起来,他吩咐巴哈纳道:“你拟旨,叫郎廷佐多派兵马搜捕张煌言,绝不能让其走脱。想朕自登基以来,闽浙海寇总是搅得朕不得安宁,眼下闽寇大败,浙寇又穷于上游不得走脱,正是一举歼灭他们的好机会。断了浙寇,剩下一个闽寇就好办的多。没了闽浙海寇牵制,朕有十足把握消灭那贼秀才。”
巴哈纳忙应了,又禀道:“皇上,臣闻马逢知在海匪进犯江宁之时,竟不奉总督郎廷佐之令率军赴援江宁,足见其存观望之心。今又不率部与海匪死战,反代其请降议和,其心可诛,臣请即逮治于他,并令抚、按严究其党羽!”
索尼和鳌拜一惊,马逢知拥兵数千,乃江南除了梁化凤、管效忠所部又一支精兵,这会又替大清在崇明抵御海寇,如何能下旨捕杀,万一激反于他如何得了?便是要捕,也当在海寇彻底退军再说,这当口万万做不得这事。
二人正要劝阻此事,却见主子已经咬牙切齿,恨声说道:“前番苏松巡按马腾升疏报,也说马逢知通海匪,于贼来拥兵不动。其在苏松任职,苏、松两府之民便受其鱼肉侵凌、倾家绝命者指不胜屈。哼,朕先前倒不大信,现在看来当是如此,要不然他马逢知焉敢替郑贼请降议和?便是无有此事,单一不奉令入援江宁,朕也要杀了他!”
索尼和鳌拜被主子这厉色吓得不敢劝阻,可没想主子要办的人更多。
“除了马逢知,江宁巡抚蒋国柱、提督管效忠等官将都要惩治,尤其是那管效忠,朕的四千满州大兵于他手中阵丧,若不办他,朕何以面对满州国人!着蒋国柱免死革职,与本王下为奴;管效忠免死,革提督并世职,鞭一百,包衣下辛者库为奴,家财俱籍没。另协领费雅住巴图鲁、札尔布巴图鲁俱革世职立绞籍没,牛录章京当都、巴尤布达什俱革职立绞籍没...”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