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琳终不是大户人家出身,这老宅虽不是豪宅,可她住得依然不习惯,甚至有些归心似箭。
不过赵兵不说走,她自然不好意思提起,想着赵兵这么多年没有回来,老太爷身体又欠安,赵兵服侍床前也是应该。
暗地里,秦琳很羡慕赵兵的生活,不是因为后者的富贵,而是因为赵老太爷对赵兵的疼爱溢于言表,而亲情,一向是她所缺失的。
老太爷的病情很稳定,只是赵兵很清楚,这种稳定,其实只是回光返照的一种,每天与老太爷聊天,回忆起小时候的许多趣事,老太爷总是笑得合不拢嘴,似乎所有的事情真的被他放下了,就像是真正在享受人生这难得的安宁和幸福。
可真兵的心情却一天沉过一天。
他每天强颜欢笑,只想在老太爷最后的一段时间,能开开心心的走好。
至于别的事情,什么家族未来将要面临的危机,全不在他考虑的范畴之内。
那一夜在公园,赵兵和赵惜水差一点便擦枪走火,那一夜,他便睡在赵惜水的房间,像小时候一样,抵足而眠,再后来,两人便真正的同床共枕,甚至紧紧搂成一团。
可最终,他们把持住了最后的底线。
一夜之后,赵惜水像是变了性一般,极少在老宅出现。
赵兵很清楚,他可以过如此平淡的生活,赵惜水却不能。
作为赵家的支柱,赵家已经走到了最危急的关头,赵惜水这个时候,自然要为接下来的风雨做一些准备。
或许这场风雨来得会很猛烈,她根本无法抵挡,但她却必须要尽人事而知天明。
而商界女皇的手段自然也是很高明的,以前许多想做没做的事情,她现在开始做了,频频的人事调动和资源重组,她现在与赵万雄父子可谓已经开战,只是大家互相都有所控制,暗流涌动,但表面上却平静无事。
赵氏集团作为华夏国第一大商业帝国,根深叶茂,而此刻,这个商业帝国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感受到山雨欲来风满楼,而不少人,则面临着人生最艰难的选择。
如同站队,不涉及生死,却远比生死更凶险,站对了,则后半身风光无限,站错了,便会被历史的车轮辗压得稀烂。
赵老太爷在寿宴上的表现,自然也会传扬出去,以此又带动商界无数的大佬boss们的决策,于是,因为赵老太爷,便相的影响到整个商业圈的气氛。
生活就是如此,若你平平淡淡,自然生活顺心顺意,小有挫折,也无伤大雅,但若真的混到一定的程度,就会因为许多事情而操心操劳,这些事情或许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但你却不得不担忧。
赵氏集团接下来要面临一场暴风雨,而因为这个帝国牵扯的人太多太多,旦凡是有点出息的商界人士,谁敢说不会被波及。
人人自危。
赵四海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就像家族的事情与他真的无关,每日里在山上种菜烧饭,闲时还会开上出租车出去逛上几圈,挣几个酒钱,当然,作为赵老太爷的长子,他在山上的日子比以前少了一些,他必须要抽时间来老宅尽孝,只是因为有了赵兵,他来的次数,比该来的次数,又少了许多。
王若羽偶尔也会过来看望老太爷,他极少与赵兵沟通,但彼此一个眼神,却又像是心有灵犀,他们都懂的。
她还未过门,却已经像是赵家的媳妇,如赵惜水所说,她更像是赵家未来的主母,而赵家的下人,对她也极其尊敬。
只是她终久是没有过门的媳妇,就算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与赵兵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甚至已经陪养出不少感情和默契,她却终究还要顾忌族人的感受。
王家老太爷卧病多年,也需要人的照顾。
特别是得悉赵老太爷的身体状态欠佳,王德民便像是冥冥中真的能洞察一切,他的身体竟然也一日不如一日,以前的他,总还是喜欢和孙女一起聊聊天,偶尔还会下地走走,但现在,他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回忆这件事情上。
回忆有时候是幸福的,有时候却是痛苦的,让人容易心生感慨。
他与赵老太爷是一个部队走出来的,曾经历经大小战役数百,一个战壕中的生死兄弟,他是赵老太爷的心腹爱将,两人也多次互救过性命,因此两位老人之间的友谊,相当的纯粹深厚。
可时代变迁,社会在发展,时至今日,那段纯粹的友谊和过命的交情,也会被尘埃沾染。
而且王清泉对这位父亲虽然孝顺,却并不是一个盲从的人,王家能有今天,除了有王老太爷的影响力的原因,更要归功于王清泉的深藏不露。
王清泉没有多响的名声,可他就像一个深藏在人群中的顶尖杀手,让人无所防范,却又暗中发财。
赵家有赵惜水和赵万雄这一对兄妹,堪称商界双璧,王家没有这些名头,甚至没有多少人知道王清泉的存在,似乎不知不觉间,王家便有了现在的地位和成就。
这便是王清泉的可怕之处。
处于这个关键的时期,王清泉表现得云淡风清,他是一个极有远见的人,早就为王家的未来做好了准备,至于赵家将要面临的风雨,他也早有预见。
赵家与王家是世交,感情极好,外界也深知这一点,可越是这样,王清泉越是如履薄冰,他不能拿家族的命运去做赌,再说对他而言,这本就是一场胜算为零的赌局,他又哪里会想要掺合进去。
奈何一对儿女,却与他性情不同,与赵家走得格外的近,这让他也常常显得很无奈。
不知不觉,王老太爷的生日便到了。
王老太爷小赵红星两岁,今年八十八,因为父子俩都格外低调,所以王老太爷的生日,从来都不会庆寿。
拿王德民的说法就是,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赵红星在世一天,他便没有庆寿的道理。
他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
于是每年的寿宴,都在消无声息中渡过,只是王家也是大家族,拒绝外人,却无法让家族的后辈不来贺寿。
今年也不例外,早早的,王家老宅便被族人挤满,下午的时候,王老太爷被人扶到中堂,晚辈都来叩头行礼。
赵兵自然也在拜寿之列,老太爷看到他,心情似乎大好,连声说好,最后竟当着众人的面将王若羽叫到跟前,亲自将王若羽的手交到赵兵手中。
老太爷此举,颇不得人心,却自有一番深意,好在当事人都没有反对,赵清泉便也唯有苦笑。
如今的赵家,已然如日暮黄昏,真正聪明的人,都小心冀冀的保持距离,老太爷倒好,非要掺上一脚。
不过赵清泉对此也颇为理解,毕竟,两位老人曾经是拜把子兄弟,也一起经历过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血与火中交织的情感,岂是一般人所能领会的。
晚上摆了七八桌宴席,老太爷同样没有出现在席间,在自己房间吃了半碗长寿命,便喟然长叹一声:“一会儿结束了,便让小辈都回去吧,这里也住不下,不过清泉你把赵兵留下,然后你们一起进来,我呆会儿会有话要对你们讲。”
晚宴之后,赵清泉带着一对儿女和赵兵走进王老太爷的房间,老太爷早有准备,已经挣扎着起来,并一边咳嗽。
王若羽赶紧上前,拍拍老太爷的背,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
老人一生倔强,最听不得的便是安慰的话。
末了,王老太爷将腰板挺直了几分,看着屋内诸人,问道:“他们都散了?”
赵清泉点头:“都散了,这里也住不下这么多人。”
“你过来。”王老太爷向赵兵招招手。
“王爷爷。”赵兵笑着近前,被老太爷抓着手,赵兵的笑容就显得有些牵强,老太爷真的已经老了,一双手很粗糙,青筋暴起,没有丝毫的肉感,一张皮包着骨头,很是让他心疼,他这个时候想到了老宅中的爷爷。
如果可以,他希望两位爷爷都永远不要死,因为他敬重他们的为人,敬重他们曾经创下的辉煌,他们是华夏国的英雄,是全民偶像。
“小兵啊,你准备什么时候和若羽完婚啊?”老太爷一脸期待的问。
赵兵有些为难的看了王若羽一眼,后者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表情。
“父亲,你身体不好,就不要操劳小辈们的事了,他们现在都还年轻,小羽也刚刚回到燕京,这事儿也急不来的,他们也需要时间来磨合嘛,你也知道,他们的性格可都有些倔的。”王清泉见赵兵不答,于是开口笑道。
赵兵心里叹了一口气,有些歉意的道:“王爷爷,王叔叔说得对,我们还年轻,再等等吧,这种事情,总要水到渠成才行。”
“我看越早完婚越好。”王若飞在一边插嘴道。
王清泉瞪了他一眼,道:“大人说话,你一个小孩子插什么嘴!”
王若飞撇撇嘴,苦笑道:“我还是小孩子吗?”
王老太爷也叹了一口气,放开赵兵的手,让大家都坐下,双眼看着天花板,道:“我这几天总是做梦,老是梦到以前的许多事情,于是,我就想起许多事情来,我这条命,多亏了赵大哥救了好几次,否则,便没有你们了,也就没有现在的王家,全是空话,人啊,得知道感恩,更何况,我和赵大哥是生死之交,这种交情,你们现在的人,是不会明白的,可惜我已经老了,真的很老了,事实上,我总觉得我早就该死了——”
“爷爷,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赵兵赶紧道。
王老太爷摆手,道:“你知道爷爷的性格,就不喜欢听这些话。”
赵兵脸色一红。
“我说的是真话,也许这些话,以后你们就没有机会听到了,我总觉得我不能先死,我死了,下去还得等他,所以,我便一直憋着一口气,昨天晚上我又做梦了,赵大哥在梦里和我一起喝酒,还说他身体不好,可能不久就要去下面,他说他还有许多心愿没有实现,他还想看你们完婚抱重孙呢,我就安慰他说,赵大哥你放心,儿女自有儿女福,我们就别考虑他们了,你也别怕,到了下面,我们还是兄弟,还是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