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安听着众人讨论幕府使者,心里却是在继续琢磨自己的差事。日本人打算向海汉采购多少军火装备,跟朱子安接下来所要从事的工作已经没什么直接关系了,当下是自己前途要紧,他也没那么多兴致去关心这些事情。
现在他最感好奇的是,自己即将赴任这个衙门的主管官员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石成武在谈及的时候也保有一丝敬畏。
这个答案并没有让朱子安等待太久,在他举办答谢宴的第二天,三亚对这个任命的批复就通过电文发到了杭州。至此流程算是走完,朱子安也终于可以赴任了。
之前石迪文安排他随使团出访海外,只能算是一个试用性质的临时差事,在顺利通过考验之后,此次的任命才是他在海汉获得的第一个正式职位。
朱子安虽然有了官位,不过他才回到杭州不久,在本地并未购置房产,目前是跟陶弘方等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处院子是琼联发名下的财产,陶弘方等人初到杭州的时候,便由宁子敬安排在这里,从使团回来之后,几人又搬回这里,顺便也让无处落脚的朱子安搬了过来。
当然这对朱子安来说,寄人篱下也并非长久之计,终究是要寻一处长居之所,所以他打算在正式上任之后,看看工作安排的情况,再在本地找个合适的地方搬过去。
由于海汉的各个官方机构从舟山迁来杭州的时间都不长,这特别联络处也不是什么出名的衙门,朱子安提前叫了一顶软轿,轿夫竟然不知道这衙门位于何处。还好朱子安提前打听过,知道大致的地方是在城西兴贤坊,便指点轿夫往那里去了。
迁入杭州的海汉官方机构通常都是接收原来的各个官署作为办公地,如城中原本的三司衙门,当下便分别成为了东海大区管委会、司法处,以及驻军司令部的所在地。
朱子安原本以为,这特别联络处既然承担着特殊的任务,那也算是重要部门了,就算占不了三司衙门这样的大场子,那起码也得弄个府衙之类的地方才像样。但实际情况似乎与他的预想有些落差,轿夫说兴贤坊以前并没有什么大的官署,也只能到了地方再找他所说的什么联络处。
比朱子安更为熟悉本地情况的轿夫倒是真没乱说,到了兴贤坊这边一看,这里果然没有什么官署建筑。
好在轿夫说这地方不大,一盏茶的工夫就能把兴贤坊里里外外转完。朱子安看时间尚早,便让轿子停在坊口,下轿给了力钱,打发了轿夫,然后再顺着巷子慢慢挨着找过去。
朱子安见坊口的水井旁有个老头正在提桶打水,便凑上前去打听这特别联络处的所在。
“什么醋?买醋去对面那家王记油酱铺,八文钱一碗,我一直都在他家买醋,价格公道份量也足!”这老头大概根本没听清朱子安的问题,但还是很热情地给他指明了方向。
朱子安哭笑不得,只好继续说道:“在下所说不是吃的那个醋,是特别联络处,官府衙门。”
这下老头倒是明白了,摇摇头道:“兴贤坊里哪有什么衙门……等等,你说的莫不是才搬进养济院不久的那些官差?”
老头也拿不稳,给朱子安指了路,让他自己去看。
养济院是明朝设立的一种官办福利机构,用于安置地方上老疾贫乏,生活无法自理的人员,平时也会救济无家可归的乞丐。中有云,“凡鳏寡孤独及笃疾之人贫穷无亲属倚依不能自存,所在官司应收养而不收养者杖六十,若应给衣粮而官吏尅减者,以监守自盗论”,便是从法律层面保障这种制度的推行实施。
不过到了明朝后期,由于财政日渐紧张,能用于慈善的经费也越来越少,养济院的数量和规模都在不断缩减。尽管杭州算是富庶地区,但如今城内也就只保留着兴贤坊这一处养济院。
朱子安顺着老头指的路走了一段,果然在前面看到一处围起来的院子,占地面积颇大。走到大门处一看,几个人正在往门檐上吊装横匾。地上还放着刚卸下来的一块牌匾,朱子安看得分明,正是养济院。而新吊装上去这一块,便是东海大区特别联络处的牌匾了。
朱子安干咳了一声,指挥吊装的男子转过身看了他一眼,拱手问道:“阁下是来办事的?”
朱子安道:“在下朱子安,今日来此履任,还望这位兄台代为通报一声。”
“原来是朱大人,失敬了!”那人一边招呼朱子安,一边赶紧将手头的活交给旁人,显然是已经得到了朱子安将要上任的消息。
“朱大人可有行李和随从?”那人一边问,一边特意看了看朱子安身后。
朱子安道:“都没有。阁下可需查验委任书?”
那人摆摆手道:“大人不必向我出示,里边请吧!”
朱子安进到里边,发现这院子里跟常见的院落结构完全不一样,正对大门的是一条宽达丈余的砖石通道,左右各有长长的两列房屋,而这些房屋又被分隔成若干个单独门户。
朱子安不禁奇道:“这里看着倒是有点像举办乡试的贡院。”
那人应道:“大人倒是好眼力!这里在元代曾是贡院所在地,到了前朝洪武年间,才被改建成养济院。这几列屋子,每列便是一个号头,最多时要安置好几百人。”
朱子安问道:“既然此地是养济院,那原本收留的老弱人士,如今去了哪里?”
“全都迁去城北十里的半山镇了。”那人顿了顿,又继续说明道:“其实我们接管这地方的时候,养济院里也就只剩五六十号人了。城里寸土寸金,占着这么大地方纯属浪费,所以便上报执委会,把这个地方接管了。”
朱子安好奇问道:“城中衙门不少,为何会挑中这里?”
那人讪笑道:“我们搬过来的时间的确晚了一些,已经没什么挑选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