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哥,谢谢你。”刚才还怒气勃发的少年,如今却显出几分腼腆,他走到胖子身前,郑重道谢。
“叫俺八斗就成。”胖子笑呵呵地拍拍少年还略有稚嫩的肩膀,“你做的很好,要是换成俺以前的脾气,早就把他打成熊猫!”
少年也忍不住笑:“八斗哥,你叫我小盼就成,顾盼之——”随即,少年好像想起来什么,“八斗?你,你就是——”
说话间,只见两位老者快步向这边走来,径自来到少年身边,其中那位书卷气很浓的老者嗔怪地望了少年一眼:“小盼,出来就惹事。”
另外一位老者穿着长衫,唇上留着两撇精致的花白胡子,手里捏着跟烟嘴,烟嘴上却并没有香烟。在荣宝斋内,是禁止吸烟的。只见他爽朗的大笑两声:“少年人嘛,有热血才有朝气,若是都像你老顾这般死气沉沉,成什么样子!”
少年却上顾不得这些,他轻轻拉拉最初训斥他的那位老者的衣襟:“爷爷,你前几天还念叨的八斗就在此间——”
其实不用他说,另一外老者也已经发现了人群中的金眼雕,他先是一愣,随即又朗声大笑:“今夕何夕,胜友如云,哈哈哈!”
金眼雕本来这次只想领着胖子认认门,不想惊动老友,可是既然偶遇,便不能再装聋作哑:“顾老哥一向可好,还有你这位瘾君子,少往我跟前凑,一股烟油子味儿。”
他们都是几十年的老相识,见面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那二人更是一左一右抓住金眼雕的胳膊,拿着烟嘴的老头嘴里说道:“总算是抓住你喽,这次万万不能放跑你这刁滑的老头。快快把搜刮来的好东西呈上,免得皮肉受苦!”
儒雅老者脸上也如沐春风:“刁老弟这次在欧美各大博物馆呼风唤雨,使得大量国宝回流。善莫大焉。正想去中州叨扰,想不到在此相遇。何其幸哉——”
刁老头摆出一副小金豆子不吃亏的架势:“那些东西也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不日即将展出,想看可以,买门票来!”
三个老头一起大笑。
然后,那两位才把注意力转移到胖子身上,又重新介绍一番。八斗哥这才知道,顾老爷子是中国书画协会的秘书长,本身也算一位书法名家;而烟嘴老人则是荣宝斋聘请的掌眼师傅。姓那,祖辈是旗人,人送绰号“那王爷”。并不是说他出身多么高贵,而是说他在鉴定行里的地位,就相当于王爷一般。
胖子听了也憋不住笑: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俺师父是不是就叫“刁皇上”了呢?
不过顾老者一番话却叫顾盼之撅起嘴巴,因为按照辈分,顾盼之刚才的胖哥立马摇身变成了胖师叔,辈分比他高。没法子,在他们这个行当。还是很讲究这些老礼的。
倒是胖子不在乎这些:“小盼你还是叫俺胖哥吧,叫师叔的话,都把俺给叫老了。你胖哥现在还没结婚呢。”
顾盼之这才重新露出笑脸,然后绘声绘色地把刚才的事情给二老讲了一遍。那王爷别看性情开朗,却无比细心,走到刚才那位王少书写的字幅钱瞥了一眼,便连连摇头,形神皆无,确实当得起狗屁不通四个字,不过再瞧瞧落款上“王一飞”三个字,那王爷的眉头便微微皱起。
“有麻烦?”顾老爷子对老友知之甚深。
“应该无妨。是王家的那个独孙,未免骄纵了一些。不过天子脚下。也不会有太出格的事情。”那王爷摆摆手,然后便邀请众人去了一间净室闲坐。三个人谈书论画,很是投机。反倒是顾盼之这个少年坐不住板凳,悄悄给胖子丢了个眼色,然后一起溜了出去。
“胖哥儿,咱们一起去外面的夜市逛逛。”顾盼之其实心里琢磨着怎么从地摊上淘几件宝贝,然后讨爷爷欢心。胖子也正有此意,于是便一起出了荣宝斋,开始逛地摊。
摆摊的人比胖子刚来的时候又多了不少,不过货色也都差不多,都是糊弄外行的居多。顾盼之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家学渊源,眼光还是有的,并没有被那些赝品弄花眼,半个多小时之后,还真叫他发现一件清代的竹雕笔洗,雕工精细,描绘的是竹林七贤,个个神态怡然,是一件案头不错的赏玩物件。
不过问问价钱,摊主开价就要五万块,看来人家也知道这东西的价值,没准就是用这个笔洗来揽客的呢。
捡漏不成,顾盼之显得有些懊恼,少年还是有些稚嫩,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胖子便拍拍他的肩膀:“淘尽黄沙始得金,小盼,寻宝切忌心浮气躁。”
顾盼之听了顿时眼睛一亮:“胖哥儿,我怎么忘了还有你这位专门捡洋漏的大家在身边呢,还不帮帮我——”
这话可一点不掺假,八斗哥现在绝对是寻宝者心目中的偶像,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都名声远播。尤其是对顾盼之这样的少年,吸引力更大。
“哪有那么多漏好捡啊?”八斗哥随手拿起地上的一支笔筒,漫不经心地摇晃几下,然后便问了一下价格。
摊主一瞧来了生意,立刻就白话起来,把这个笔筒说成是乾隆皇帝御用之物,就摆在龙书案上。
“大哥,你这个一瞧就是民国时候的,而且材质也不是黄花梨,而且又笨又丑,说是笔筒,我看倒像是大烛台。”顾盼之眼光还是有的,他只是有点搞不明白,这个普通的物件,胖哥儿怎么会看上眼呢。
虽然被掀出老底,但是摊主面不改色:“民国又怎样,没准还是袁世凯大总统用过的呢!”
“要真是那个窃国大盗的东西,白给我还不要呢!”顾盼之毕竟年少,还免不掉意气用事。
摊主还要跟他掰扯,八斗哥却从兜里摸出一沓票子,从里面数出二十张:“两千块,卖不卖给个痛快话?”
“你瞧瞧这漆工,没有十遍八遍根本不成啊——”摊主还想多夸几句,不过看到那个胖子要往回收票子,便连忙一把夺过钞票,“就当交个朋友了,以后多光顾小摊,肯定优惠。”
瞧他喜滋滋地点着钞票,顾盼之心中很是不满:“胖哥儿,五百块都贵啦——”
“物尽其用,买东西嘛,其实就是买个高兴。”胖子把半尺多高的笔筒抱在怀里,这东西看起来比较蠢,底座又大又厚,跟文人用品的雅致根本就不贴边。
摊主点清钞票,在手上甩了甩,发出啪啪的脆响:“这位胖兄弟说的对,有钱难买高兴嘛——”
“有钱也不能这么花。”顾盼之依旧有些耿耿于怀,不过却被胖子笑呵呵地拉走。
“胖哥,你——”顾盼之还想再唠叨几句,结果迎面和人撞了个满怀,然后就听到啪得一声脆响,一件东西落地,摔得粉碎。
随后就听到一声惨叫:“哎呀,俺的宝贝,被你撞坏了!”
顾盼之的胳膊很快就被人紧紧抓住,那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嘴里大声嚷嚷着:“你个走路不长眼睛的小混蛋,我刚买的青花笔洗啊,整整五十万!”
“你这是碰瓷!”顾盼之也是门清儿,这一套他见得多了。
那个大汉双目圆睁,举起大拳头:“还说俺碰瓷,那五十万俺就当打水漂了,先揍你一顿出出气!”
碰瓷的都是为了讹钱,这位倒好,只认人不认钱,所以周围那些瞧热闹的也议论纷纷,有说是碰瓷的,也有晃头的。
眼瞅着壮汉的大拳头就要砸到顾盼之脸上,那结果肯定是满面桃花开。八斗哥当然不能叫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抬起胳膊,架住大汉的手臂:“谁派你来的?”
既然对方不是为财而来,那么肯定就是有人背后指使,想要胖揍顾盼之一顿出出气,八斗哥估计,事情应该和刚才那位王少什么的脱不了干系。
“想打架啊,撞坏俺的宝贝还有理了呢,大伙给说道说道!”大汉扯嗓子一吆喝,周围立刻涌上来四五个帮闲,一边七嘴八舌,一边开始动手动脚。
八斗哥将顾盼之挡在身后,手中抡起刚买的大笔筒,呼呼生风,在壮汉脑袋上敲一下,在帮闲胳膊上砸一下,打得对方嗷嗷直叫,却又近身不得。
顾盼之恍然大悟:物尽其用,原来胖哥儿买这个是专门用来打仗的啊,不过还真够趁手——
五六个壮汉,最后都被胖子给敲得抱头鼠窜,这胖子还没使劲呢,否则的话,估计他们早都趴下了。
最后,几个人都跑到距离胖子二三十米开外的地方,也不跑远,站在那里叫骂。胖子也不搭理他们,把地上的碎瓷片都划拉起来。顾盼之一边帮忙一边愤愤不平:“这玩意一瞧就是现代工艺品,还好意思说是青花笔洗呢。胖哥儿,这些破烂扔了算啦!”
八斗哥经历的事情远比顾盼之多,知道事情还没完,搞不好一会警察就该粉墨登场,所以证据必须留下。
等收拾完了,八斗哥晃晃手里的笔筒:“物尽其用,这不是刚买就用上了,还真别说,这玩意敲脑袋比榔头都好用——可惜,底座要掉——”
只见那个笔筒的底座已经耷拉下来,顾盼之眼尖:“胖哥儿,里面好像还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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