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章 冻土难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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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雍州继续北行,李素一行缓缓朝蒲州方向走去。·

  这里仍属于关中地区,大唐的关中相对而言算是比较富庶的地方了,毕竟是以大唐国都长安为中心,许多国内的商贾和国外的胡商们为了逐利,纷纷满载货物特产朝长安蜂拥而来,可是长安只有这么大,每天能消化的货物量只有这么多,渐渐造成了严重的货物积压和过剩,这个时候怎么办呢?世上没有能难倒商人的难题,所以商人们便很识时务地往长安周边蔓延,将货物倾销到长安邻近的城池。

  雍州,蒲州等这些城池,便是典型的得益者,它们离长安不远,只有数百里,长安城无法消化的货物,很自然的便由这些周边城池来消化,由此便造成了长安富庶,而周边城池也不差,由点而扩散到面,最后辐射整个关中地区,带动了关中地区的繁华。

  可是,大唐终究还是以农业为主的时代,粮食作物决定民生,所以每年的春播,秋收,对大唐百姓来说都是一等一的大事,每年立春后,皇帝都要率领百官在太极宫的农坛祭天祈福,求得一年的风调雨顺,每年秋收后,皇后还要领朝中诸臣的诰命家眷亲自下田,将秋收时遗落在田里的麦粒一颗颗拣回来,以此表示人间百姓的惜福,从贞观元年开始,长孙皇后便亲自主持这个仪式,每年皆是如此,一直到她去世。

  由此可见,农耕对百姓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天下百姓绝大多数都是农户,农户所求不过温饱,所以每天的气候对农户来说,便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李素一行出了雍州后。看到的一幕幕却非常触目惊心。

  如今是春播时节,正是农户们成群结队下田劳作播种的黄金时期,可是雍州城外的田地里却人影俱无,一片萧然景象,路上仍有未化的些许积雪,队伍沿路行走半天才看见三三两两的农户。·每个人愁眉苦脸,长吁短叹,蹲在田边定定注视着田地发呆。

  李素的心情徒然沉重起来。

  身在长安时尚不觉得,可真正北行以后,李素才发现今年这场雪灾是多么的严重,对大唐对百姓造成了多么不可弥补的后果。

  一整年的生计,便在未化的积雪里消弭殆尽!

  这里,还属于关中,田地已然这般严重了。若进入晋州晋阳境内,不知是怎样的光景?

  骑在马上,李素抿紧了嘴唇,眼中露出无比凝重之色。

  如果说李世民派他出来作为钦差处理灾后事宜时,他仍未放在心上,只把它当成寻常一桩公差的话,到了今日,李素终于对这场雪灾正视起来。

  出雍州三十里后。放眼望去,一片广袤无垠的平原。李素出身农家,一眼便知这是一块上好的良田,地势平坦,依山傍水,好一派悠然田园景象,可今日看去。足足上千亩的田地里,竟连一个春播的农户都没有,好好一片良田,无声中透着一丝死气,看不到任何生机。

  “全军停下!”李素骑在马上。忽然扬手大声下令。

  千多人的队伍依令而止,马车里的李治莫名其妙掀开车帘,见李素阴沉着脸下了马,李治也出了马车,纵身一跳落地,屁颠屁颠跟在李素身后。

  李素一言不发,下马后径自走向路边的田地里,脚踩在土地上,用力跳了几下,土地硬邦邦的,像一块完整的石头,完全感受不到良田应该具有的松软肥沃土质。

  李素的眉头越皱越紧,蹲下身拾了一块土,把它握在手心,凑到眼前仔细端详起来。

  黑乎乎的土块很硬,握在手心里一片冰冷,细细将它掰开,里面竟然掺杂着一些未曾融化的冰渣,随手将它散落,落下去的是一块块干硬的颗粒状土块。·

  李治好奇地在旁边看着李素的举动,见李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李治小心地问道:“子正兄,怎么了?”

  李素把手里的残土递给他看,沉声道:“有点麻烦,殿下看看这土……”

  李治接过土,仔细看了半天,仍不得其解,讷讷问道:“土怎么了?”

  李素叹了口气,道:“这土,简单的说,是冻土,也就是说,冬天的冰雪到如今仍未化冻,如今已立春,阳光和雨水仍不充分,有些地方甚至仍在下雪,这就造成了土地养分不够,完全无法播种,今年的春播算是废了,春播一旦废了,这一整年农户吃什么,穿什么?”

  李治年岁不大,可毕竟是自小被李世民亲自抚养长大,多少也有些见识,闻言震惊地睁大了眼,道:“无法播种?这……”

  扭头看了一眼广袤空旷并且不见人影的土地,李治讷讷道:“子正兄,或许……这是偶然呢?或许只是这一片土地是冻土,其他的地方还好吧?”

  李素苦笑摇头:“恕我直言,我不这么乐观,殿下,陛下遣你我出京赴晋,是因为什么?”

  李治想了想,道:“因为晋阳宫被雪压垮了十余间宫殿,而晋阳城也有不利于我李家的流言,以至当地百姓人心不稳……”

  “这些只是表象,咱们要从源头追起,那么,源头是什么?”

  李治沉默半晌,懂了。

  “源头是雪灾。若无雪灾,这些事不会发生。”

  李素点头:“‘灾’这个字,有讲究的,一城一地之患,不足以称之为‘灾’,只有大面积的广泛的损害,才可称为‘灾’,所以,对晋州和晋阳的景况,臣建议殿下不要抱太大的信心,我们这次要去做的,不仅仅是查流言的事,更重要的是安抚民心,调拨粮草赈济灾民,尽可能减少损失,消弭可能发生的骚乱祸患。”

  李治点头,神情仍有些懵懂。

  李素叹气,不怪他,自己在他这个年岁时,还是个小学刚毕业,蹦蹦跳跳掏鸟窝捉鳖的年纪,能懂什么呢?相比之下,这个年纪的李治,他的表现已算得可圈可点了,这些日子坐着马车颠簸行路,也没见他喊过一声苦,反倒是时时露出阳光开朗的笑容,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

  当然,阳光开朗是一回事,智商又是另一回事,这小蠢蛋每天傻乎乎坐在车里颠来颠去,也不知道换骑马,除了一声诚意满满的“活该”,李素也不知该怎么评价他这种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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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前行,越往前走,李素等人的心情越沉重。

  是的,情况越来越差了。几乎每一片土地都是荒芜的,路上遇到的每一个农户都是愁眉苦脸的,少数一些土地上有人春播,李素等人欣喜下田查看,却发现播种的农户一边播一边抹泪,秧苗种进土地,半天时间便蔫了下去,土地干涸,阳光和雨水不充分,又是冰冻天气,秧苗种下去,成活率几乎接近于零。

  天气阴沉沉的,夹杂着春后不应该有的凛冽寒风,李素的心情比寒风更冷。

  走了十来天,已到蒲州境内时,遇到的景象又不太一样了。

  这一次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非常多,一批足有成千上万,他们穿着破烂的衣裳,拎着繁多且笨重的行李家当,后面的婆姨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挽着老人,步履蹒跚地随着队伍缓缓朝前蠕动,行进的方向正是国都长安。

  李素大为震惊,他很清楚,这是一群逃难的难民。

  逃难的队伍悄然无声,没人有谈笑阔论的心情,也看不到一丝希望,如同这天气一般阴沉,不见一缕阳光,队伍缓缓而行,无声中透出一股绝望的气息。

  仪仗驾至蒲州城外,蒲州刺史廖劲松率城内官吏出迎。

  城门外的吊桥下,稀稀拉拉站着十几名穿着绿色官袍的官员,廖劲松一身绯色官袍站在前列,见李治的仪仗至,廖劲松上前快走几步,还没等李治下马车,廖劲松便扑通跪在马车一侧的尘土中,伏地嚎啕痛哭。

  “臣,蒲州刺史廖劲松,深负皇恩,致令辖内百姓分崩流离,臣请晋王殿下治罪,请朝廷速拨钱粮,助我蒲州百姓度此劫难,臣万死犹不足惜!”

  话音落,后面十几名官吏全都面朝马车跪下,哭声震天,场面极度压抑。

  李治被这场面吓到了,睁圆了眼半晌没出声,神情惶惶,不知所措,求救似的目光投向李素。

  李素阴沉着脸下了马,上前先把廖劲松搀扶起来,缓缓道:“此为天灾,怨不得诸位,此次晋王殿下奉旨北行,为的便是处置此事,诸位同僚且各守其职,朝廷的钱粮很快会到。”

  李素一行人奉旨北巡的消息似乎沿途官吏都已知晓,廖劲松打量了一下李素,然后行礼道:“足下莫非便是泾阳县侯,通议大夫李侯爷?”

  李素点头:“正是。”

  廖劲松直起身,盯着李素的脸,哽咽道:“蒲州自去岁始连降大雪,终日不化,直到今日也不见放晴,春播的日子算是彻底错过了,辖下百姓纷赴辖内县衙求告多次,可这是天灾,县衙也拿不出法子,这几日辖内百姓已开始携家带口离开本地,去往外地逃荒求生,留下的百姓也人心惶惶,随时都有可能举家迁离,下官敢问李侯爷,既然朝廷拨付了钱粮,那么,究竟拨付了多少,够不够我蒲州百姓平安度此厄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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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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