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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令下,公主府禁卫倾巢而出。
公主府禁卫原属皇宫右武卫,右武卫属于禁军,其大将军常轮流担任,程咬金便曾被李世民任为右武卫大将军,余者如秦琼,尉迟恭,牛进达等,皆有过当右武卫大将军的经历。
按制,大唐太子可拥三卫,诸皇子可拥两营,公主府可拥卫一营,一营是七百五十人。也就是说,东阳公主府内外时常巡弋的禁卫有七百多人,这次全部被东阳调动出府。
东阳也一反低调常态,换上了崭新的公主朝服,在绿柳的搀扶下,登上了公主銮辇,辇后十余名宫女,打开四柄九翅屏扇,前方七百余将士执戈开道,全副仪仗浩浩荡荡朝长安城外西面行去。
…………
城外西郊小道上。
齐王的车驾慢慢悠悠行进,一支百来人的队伍不急不徐地围侍车驾左右,仿佛感受到车驾主人的心情,整支队伍行进也是蔫头搭脑,没精打采的。
车驾一侧的小帘掀开,露出齐王那张哀怨委屈的脸,不舍地频频回头张望着已渐行渐远的长安城,长安城在金黄色的晨蔼中已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轮廓。这时候若来一曲二胡,画面就更能催人泪下了。
齐王的委屈心情是可以理解的,虽说齐王是个坏人,生平做过的好事屈指可数,做过的坏事却罄竹难书,但这次因为活字印刷术的事而被父皇驱赶出长安,齐王委实存了一肚子委屈郁闷。
或许在李世民眼里看来,皇子巧取豪夺臣子家产是件非常耻辱的事,更何况还存着收揽天下士子之心的不可告人的心思,但对齐王来说,这是他有生以来数得着的办得最温和最客气的一次抢夺行动了。
从开始刻意折节屈尊结交李素,堂堂天家皇胄竟对一个小小县侯讨好逢迎,然后再派自己的舅舅阴弘智亲自登门,好言好语商量,请李素把活字印刷术让出来。不仅如此,齐王甚至还破天荒地给了李素一大笔钱,当作是活字印刷术的买断……
给钱啊!多么稀罕的事情,嚣张跋扈的齐王殿下看上的东西向来都是直接动手抢的。何时干过给钱这么客气的事?这简直是对长安恶霸称号的侮辱,齐王当时都觉得自己的人性光辉简直亮瞎狗眼了。
所以在齐王的认知里,活字印刷术其实是一桩正经的生意,有买有卖,买卖公平。童叟无欺,谁知被父皇知道后,二话不说赏了他一记耳光,并且直接定性为“巧取豪夺”,最后被父皇逐出长安城……
被父皇斥责打骂之后,又在宫门前遇到了与他素来不对付的太子,当时他的心情惶恐无助,太子在他耳边轻轻挑唆的那几句,齐王当时确实中了计,以为是李素在父皇面前出卖了他。只恨不得抄刀冲到李家,把李素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
然而回到王府后,齐王渐渐冷静下来,越想越不对劲。
最不对劲的地方在于,这些挑唆的话是太子说的,当时太子那嘴脸,回想起来正是典型的小人模样,不论太子说的是真是假,齐王首先便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其次。刚刚被父皇斥责打骂,就算齐王想报复李素也没那胆子,有疑团,有忌惮。还有浓浓的对父皇的畏惧,齐王报复李素的念头刚冒了个小萌芽儿,立马就被自己掐掉了。
谁知没过几天,李素的父亲在太平村被刺,紧接着自己王府的一个管事莫名其妙死在荒郊野外,然后父皇来了一道语气严厉的旨意。将自己驱离长安……
一桩桩事情发生,却没有任何头绪,齐王不得不满怀一肚子疑问上路了。
马车晃晃悠悠,在崎岖不平的小道上彳亍而行,齐王忍不住再次掀开帘子,回望已渐消失在晨雾中的长安城,心中充满了不甘,愤恨,还有几分欲辩而不能的委屈……
宝宝心里苦,宝宝不想走……
离城三十里,齐王不堪马车颠簸,下令停驾路边暂歇。
垂头丧气的齐王仍沉浸在委屈和失落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小道尽头的远方忽然扬起漫天烟尘,滚滚黄尘里,一乘金顶圆蓬的车銮在烟尘中若隐若现。
齐王眯起了眼,朝远处眺望。
烟尘滚滚,离齐王的队伍越来越近,二者相距三里地时,齐王渐渐看清了那支队伍的模样。
一乘金色车辇,后面四柄九翅屏扇,前方数百人开道,还有许多宫女围侍车驾步行……嗯,这是全副的大唐公主仪仗,不知是哪位封地在城外的公主姐妹进长安城了?
扬起了手,齐王朝远处一指,道:“去两个人,问一下那是谁家仪仗,就说齐王祐在此,请她停驾一会。”
两骑快马飞驰而去,很快便回来了,告之曰东阳公主的銮驾。
“东阳?”齐王拧眉想了片刻,接着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
他对东阳没意见,甚至连交集都不曾有过,父皇生了那么多儿女,齐王没义务全部认识,何况还是一个下嫔所出的女儿。
只不过东阳和李素的关系在长安城人尽皆知,而这次自己被父皇驱离出京,跟李素有直接关系,所谓恨乌及乌,齐王对东阳的銮驾自然没好脸色了。
“传令下去,将本王仪仗横在路中,告诉东阳公主,让她的车驾避开,让本王先过去!”齐王斜乜着远处的仪仗,懒洋洋地下令。
对太子没好感,对李素更没好感,报复不了李素,恶心一下他的女人也不错。
这就是齐王的想法,很幼稚,但是……齐王今年才十七岁,他有幼稚的资本和实力。
两骑快马再次朝东阳的仪仗飞驰而去,只不过这次情况突然变化了。
齐王派出传话的快马刚到东阳仪仗前,便见为仪仗开道的一名披挂将军骑在马上,身子稍稍往后倾,似乎在听公主銮驾内的命令,随即将军回过头,迎向两骑快马,手中长戟猛地横扫,砰砰两声闷响,齐王派去的两骑被长戟扫落下来。
齐王和随行侍卫远远见了,不由大吃一惊。
齐王脸色剧变,由红转青,大怒道:“好个东阳,连你这个下嫔所出的贱种亦敢欺我,真当我李祐纸糊泥塑不成?”
齐王还来不及兴师问罪,话音刚落,东阳的仪仗又发生了变化。
为首的披挂将军忽然将长戟高高举起,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句什么,只见身后数百名将士顿时将手中的横刀朝天斜举,齐声暴喝一声“杀!”,随即仪仗前列的阵型徒然变化,狭长的小道上,仪仗队伍忽然分成了三列,中间一列最前端仍保持原速,另外两列却从小道跳下路旁空旷的田野里,队形不散,脚步却越来越快,左中右三路朝齐王的队伍包抄而来!
天地瞬间杀气盈野!
齐王和侍卫们呆住了,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向逆来顺受的东阳公主为何主动朝他们摆出攻击的阵势……不,已不是攻击阵势了,而是实实在在开始向他们发起攻击了!
“彼其娘之!到底肿么了!”齐王震惊之余,悲愤大吼。
“王爷快跑!标下为王爷断后!”一名忠心侍卫冲上来,拽住齐王的胳膊,将他扶上马,狠狠一抽马臀,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发疯似的朝前跑去。
然而,一切发生得太快,齐王逃跑也太迟了。
东阳的仪仗禁卫既然摆出左中右包抄的阵势,便已铁了心不会漏掉任何一个人。
齐王骑在马上左摇右摆还没跑出十丈,东阳的仪仗禁卫右路的一名小将忽然奋力投出一支标枪,嗖的一声,不偏不倚恰好将马脖子射了个透凉,马儿悲鸣一声,人立而起,接着颓然倒地不起,齐王也随之被狠狠摔落在地。
浑身骨头仿佛被跌散了架,脑袋和耳朵在嗡嗡作响,齐王被彻底摔懵了,直到此刻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他的身后,自己的侍卫已被东阳的禁卫团团围住,侍卫头领壮着胆子喝问了一声,便被东阳仪仗禁卫的将军狠狠一刀鞘拍晕过去,将军似乎刻意手下留情,没下狠手,齐王落马,头领昏迷,剩下的人顿时不敢妄动。
没有经历太激烈的厮杀,短兵交接,双方一触便尘埃落定。
直到这时,东阳的车辇才停下,在绿柳的搀扶下,穿着一身华贵雍容的公主朝服的东阳缓缓走下车辇,无视齐王侍卫们又惊又惧的目光,东阳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径自走到齐王面前。
齐王被摔下马,疼得直哼哼,躺在地上仍起不了身,抬头看见东阳正冷冷地盯着他,凤目满含煞气,俏丽的面容仿佛覆了一层严霜,齐王惊怒地指着她:“好你个贱……”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脆响,竟是东阳主动出手,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耳光响亮。
轰!
仿佛为东阳壮胆助威一般,身后的禁卫动作划一地一齐按剑而立,将齐王围在圈子里。
齐王终于胆寒,虽然年纪不大,而且性子暴戾,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还是懂的,于是齐王很识时务地闭嘴不说话了,怨毒的目光却狠狠盯着东阳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良久,东阳终于说了第一句话:“齐王祐,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我今日截住你,只为问你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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