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才的脸‘色’很不好,不是因为心情,而是因为状态。从小到大头一遭,亲自动手虐待一个人,这感觉太差劲了。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某些便衣队里的同僚们会对这种事情有瘾,这种事比扔骰子差远了,浑身不舒服,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再经历这个。
大下巴招供了,他是个八路军逃兵,说出了他所能说出的一切,独立团,大北庄,兵员人数等等。
李有才在心里谨慎地考虑着:这是个难题,如果报告了这个情报,自己能获得多大好处?杀了五个侦缉队,大下巴就不能‘交’出去了,这事必须自己去说,不能提供情报确切来源,那自己这个报告者就要成为带路者。如果成功剿灭独立团,会得到多少奖励?很可能是一笔奖励小财,外加官升一级,再次成为绿水铺便衣队长。
不过……八路军也不是傻子,逃了个兵,眼线和警戒肯定会加强,姓胡的也在到处找这个大下巴,说明八路肯定已经有防备了,很可能已经准备转移。如果到时候自己领着大队皇军扑了个空,结果可能不会太好看。
如果自己不报告这个情报,那这个情报也许就白白‘浪’费了,八路已经知道大下巴被抓了,还能继续留在大北庄么?自己费力忙活到现在,就变成白忙一场,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把这个大下巴留给姓胡的讨个人情。
对于那点奖金,穷人会很在意,李有才兴趣不大,本来就出身富家见过大钱,又是个赌鬼,一块钱是一注筹码,一百块钱也是一注筹码,在李有才眼里没什么分别,虽然现在他自己也是两袖空空变成了穷人,可是这点奖金还不够他看。
至于官升一级当队长么……这个是好的,虽然上一次只当了几天的队长,李有才已经尝到了甜头,权力就是金钱,就是面子,就是聚宝盆。
这真是难题,李有才越想越头疼。
一大清早,绿水铺的十几个便衣队员,集合在窝点里,七嘴八舌地开临时会。昨天晚上,队长又死了,尸体被摆在村口上,死前明显受过严重虐待,惨不忍睹。
忽然‘门’开了,李有才进来了,那张年轻秀气的脸上一如往常地散发着阳光,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小子不是去了县城么?
“哎,你小子不是去……怎么回来了?”
李有才咧嘴一笑:“唉,我李有才不是个‘花’心的人,实在舍不得琴姐,当然回来了。”
“……”
“你们这是……说队长的事呢吧?我来就是告诉各位一声,我又想当这个队长了,怎么样,有捧场的没有?”
众人看着李有才笑嘻嘻的德行,跟着都笑了。尾巴倒是没含糊,当场表态:“二哥,我支持你。”另有一个人也开口说:“李有才,我也支持你。”后说话的这人是个懒鬼,上次李有才当队长,让他觉得工作很清闲,所以这次也支持了。
除了这俩人,剩下的都没吱声,只是用嘲笑的眼光看着李有才,意思很明显,上次你小子给了钱,我们让你当,现在你一‘毛’没有了,那就歇会吧。
李有才把全场人挨个看了一遍,看得仔仔细细认认真真,让满屋子人都一头雾水,眨眼间就不认识了是咋地?
“我知道,你们谁都不是傻子,要是没点甜头,谁能念我李有才的好?是不是?今天兄弟我就再送各位一票好处,能让你们立功受奖。之所以半路回来,是因为昨晚我在路上抓了个八路!我身上没枪,一个人不敢带他往县里走。既然现在队长缺了,那我要这个队长,八路归你们去送,奖励你们去领,如何?别愣着啊各位,我要是骗你们,回来你们就把我帽子摘了不就得了,对不对?”
……
遍体鳞伤的大下巴被便衣队的人从赌坊里给抬出来了,身上被绳索捆着,嘴上被‘毛’巾勒着,李有才说过,这八路试图咬舌自尽,告诫大家留意。
将八路放上一辆推车,十来个便衣队员朝李有才招呼:“队长,那我们可就出发了?”
“走吧,别去侦缉队,直接送宪兵队,早去早回。”
“这还用说,得嘞。”
尾巴和那个懒鬼站在李有才身边,满脸委屈地跟李有才说:“俺俩也想去。”
李有才笑了笑:“瞅瞅你俩这可怜样,放心,你俩的好处我以后给你们补上,肯定比他们得到的多。”
押送八路的便衣队渐渐走远了,李有才站在赌坊‘门’口看着那些远去人影,心中暗道:人生就是赌局,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赌注筹码,人命也一样;我赌那个煞星一定会在县城的路上等着你们;破而后立,只剩三个人的绿水铺便衣队,我不想当队长都不行了,这是怎么话说的……
……
胡义觉得,卓老四说的不会是假话,三家集的人是侦缉队的人,估计大下巴逃脱的可能‘性’不大,应该是被侦缉队抓了,独立团面临转移的风险更大了,既然赶上了这件事,就必须尽力争取挽回。侦缉队一定会押着他返回县里,那就要去截,就算来不及截住他们,也要去,因为鬼子如果得到了大下巴,自然会出县城奔大北庄,这也会提前被九班发现,有充裕时间返回团里报警。
于是,胡义带着九班连夜赶往县城方向,孙翠也只能跟着一起了,如果在这里让一个‘女’人单独返回去,她的安全风险太大。
天亮了,朝阳照耀着一片树林,和树林间的三岔路口。这里向南二十里就是梅县县城,而这个路口,就是当初接周晚萍时接头那个路口。
马良隐蔽在路边草丛,监视着路面,就算是单独经过的行人也要看仔细了,因为侦缉队也有可能在路上刑讯‘逼’供,而后派人返回县里汇报,所以如果是类似便衣队和侦缉队的单独可疑人员经过,毫不犹豫也要抓,错杀不错过。
等待,是最难熬的事情,尤其是在不知道要等待多久的情况下。
树林深处,孙翠坐在树墩上不停地低声发着牢‘骚’,说她攒了那么多日子,费了那么多力气,好不容易赶一回集,结果东西还没卖完就被打断,下一次不知道还要猴年马月了,好不丧气,没完没了地朝着胡义抱怨,叨叨得胡义一个头两个大,一脑‘门’子黑线。
悉悉索索一阵响,一个挂着空枪套的人身后被刘坚强用枪顶着,身侧被罗富贵用大手揪着,走进树林里的一处茂密。隔了一段时间,罗富贵和刘坚强从里边走出来,重新去路边陪马良。胡义则回到小红缨、吴石头和孙翠三个呆着的地方,而那个倒霉鬼再也没出来。
“这个是吗?”小丫头看到了胡义手指上的殷红,赶紧问他。
“是送消息的,可惜不是咱们需要的消息。”胡义一边回答着小红缨,一边将缴获来的驳壳枪退干净子弹,然后将空枪装进枪套,甩手扔给吴石头,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钞票递给孙翠:“这个算补偿你的损失,总可以了吧?”
孙翠赶紧把钱接了,尽管只是两张,她也认真地点了点,然后才撤下挂了一早上的委屈表情,开心地说:“胡班长,你才是真男人,哪个‘女’人要是嫁了你,那得是几辈子福气。”
胡义终于呼出了一口气,什么话也不说,无奈地走向附近的一棵树,准备到树下继续眯一会。
孙翠把钱贴身收好了,扭头看了看刚才传出过闷哼声的方向,又往有路的那边望了望,然后撇头瞅瞅装着半筐山货的篮子,咬了咬嘴‘唇’,忽然对胡义道:“胡班长,我想到路边摆摊去。”
“……”胡义一个趔趄滑倒在树底下了。
对这个娘们彻底无语了,服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在支撑着她?胡义扪心自问:不如她,不如她!
“胡班长,你倒是说句话啊?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有啥不一样?我在路边摆个摊,一样是给你们放哨了,又不耽误啥。”
“荒郊野路,你一个‘女’人摆摊,就不怕……”
“这不是有你们呢吗?真有那样人,肯定不是好东西,我直接领着他进来不就得了,还用你们这么费事地抓吗?”
“……”
小红缨眨巴着纯真大眼听了半天,终于有了想不明白的问题,当即爬起来好奇发问:“孙姨,他们又不认识你,为啥那么听话,会跟着你进来呢?”
咯咯咯……一阵笑声过后,孙翠才挑着眉梢,故意逗着小红缨说:“丫头,不懂了吧,这就是咱们‘女’人的能耐,那些臭男人进来是为了……”
“我同意了,你赶紧摆摊去吧。”胡义不再犹豫了,直接打断了孙翠对小红缨说话。不仅是服了,这回都怕了,她一个人叨叨就已经头昏了,要是再拉上没羞没臊小疯丫头一起跟着胡扯,讨论这些神仙话题,估计这整片林子都没法呆了。
于是,三岔路口边,出现了一个席地摆摊‘妇’人身影。
于是,草丛后的刘坚强踢了马良一脚:“让你看路,你看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