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得我?”被中年男子直接道出名字,怀特颇为惊讶。
“他自然认得你,如果没有伯利恒大人,你早就死去了。”一旁的特瑞希轻声道,不复往日的“喧嚣”,神态更是恭敬。
“你就是那束光!?”听到这句话,怀特几乎脱口而出。
“你果然有一颗向往光明的心,怀特先生。”中年男子只是一笑,却未作正式回答,接着从两人中间徐徐穿过,去到了外面。
之后的一个多月,伯利恒便常驻于福特堡中,为贫民区中的穷人服务。而随着中年男子的到来,每天,都有一些不起眼的马车进入进来,运入一批又一批旧衣物和粗面粉。所有贫民区中的穷困者,无须任何代价,就能从中领取到足够活命的被服和粮食。甚至,孩童们还在新年来临前得到了一份糖果。虽然只是一块小小的曲奇,却让孩子们欢呼不已。
只是,所有这一切都是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的。如果不是亲身参与其中,怀特甚至不会注意到贫民区中发生的一切。
“怀特,你又来听伯利恒先生的讲课了?”
慰问孤寡之余,中年男子更多的是在一处简陋的屋子里为孩子和年轻人授课。当然如果有兴趣,任何人都可以旁听。课程的内容多是一些简单的认字、识数、以及自然常识的讲解。而在每节课的最后,伯利恒都会花上一故事。
在他的讲述中,大陆的千万年历史被有机浓缩。进而化成一处又一处引人入胜的跌宕情节,更有许多看似不经意却意蕴幽长的哲理隐含其中。而在所有的故事里,那“光明神祗在凡世创造的地上天国”无疑是最受听者欢迎和赞叹的。
“那是一个只有爱与光明的国度,人与人相互平-等,相亲相爱,再无纷争。大地上,有牛奶和蜂蜜在流淌;森林中,雪白的面包和肥美的腊肠结满枝头。这里,一年四季都是春天;这里,每月每日都有收获的节庆。”
“大人。真的有这样的天堂吗?”
不止一次。有听故事的孩子忍不住发问。而一旁的成年人虽然沉默,但眼中同样充满希冀的光。
“有,当然有,那便是光明的地上天国。”伯利恒每一次都微笑着道。
“那么。它在哪里呢?”又有人问道。
“它首先必须在你的心里。”中年男子指着自己的心口:“神说。这里要有光。”
“有光?”
每当听到这里。怀特都会忍不住想起那束照见自己灵魂的光。既然,那光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光的地上天国也应该是真的。
渐渐的。怀特有了如是的想法。
终于,有一日,在一次讲课后,怀特拦住了伯利恒。
“大人,我曾听人讲,埃拉西亚的土地上是不可能出现真正的平-等。至少,现下的条件下无法办到。”接着,怀特便将摩里亚蒂当日的言论原样复述了一遍。甚至为了加强论据,他还直接在地上画出了“权力金字塔”。
而看着怀特描画出的粗糙图案,又听完他的讲述,中年男子竟少有地皱起眉头,一言不发,反而在“金字塔”旁蹲下身。
“难道,摩里亚蒂所说的真的是无法驳斥的‘真理’,连眼前这个博学的神秘男子都辩难不过。”见此,怀特不禁有些失望,但还是耐心等待着。
直过了好一会儿,伯利恒才缓缓站起身:“若是依凡世的法则,这三角的确是至理不错。因为人性中本有根深蒂固的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贪食及**,会引-诱凡人犯下无穷的罪孽,使得强-暴凌辱弱小、邪恶杀戮良善。但是,若在光明的国度中,至高的权柄掌握在神的手中,而神又是无比公正且仁爱的,所以哪怕再渺小的灵魂,也能够得到救赎;再孱弱的身躯,也可以直面强-权。”
“那究竟要如何才能达成光的国度呢?”听到这,怀特忍不住追问道。
“你真的希望知道吗?”没有立即回答,伯利恒反问道。
“是的,我很想知道。”中年男子所描述的世界已无比接近劳伦斯的理想国,甚至更美好的。而作为百夫长的追随者,怀特有无比的冲-动想要亲眼看看那无比绚烂的风景。
“因信称义!”伯利恒庄严道:“唯怀有最坚定的信仰,才能乘之到达‘主’的天国。”
“主?”怀特第一次听闻到如此称谓,不禁讶然。
“正是。吾主乃是这天地间的至高者,仁爱众生,神圣无比。”伯利恒肃穆道:“这凡世有如荒野,众生仿佛无助的羔羊。唯有崇信吾主,侍之为天上的父,才可得到永生的救赎。”
“竟是这样?”怀特为中年男子的描述所震惊,继而疑问道:“既然‘主’这般得伟大,那为什么没有在埃拉西亚显示他的荣耀和奇迹呢?”
“主的地上国度也曾在这片土地上屹立,但世人的罪孽太深,又贪愚不尽,‘主’才收回了普惠的神迹,只留下一扇窗,给于那些真正的信徒。”中年男子一笑道。
“那么,主的地上天国能不能重现呢?”怀特并不期待遥远的天堂,却对伯利恒所说的那曾真实存在过的‘完美国度’兴趣非常。
“怀特先生,如果你真想要知道,我们可以在另外的场合下再详谈,如何?”
不知为什么,中年男子主动暂停了话题,似乎再不愿这般随意交谈下去。对此,怀特也只得先行等待。
“伯利恒先生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当天晚上,怀特一边帮着特瑞希浆洗一些新运到的旧衣物。终于忍不住问道。
“圣徒。”绿眸少女严肃道。
“那是什么?”
“秉承主之意志,行主之道,推布主之荣耀!”
“特瑞希,你也明白这些?或者,你能给我讲讲吗?”吃惊于绿眸少女的回答,怀特也正色道。
“不,怀特。‘布道之责’远不是我这样的人可以担当的,如果你有任何疑问,还是需要伯利恒先生来为你解答。”特瑞希摇摇头。
“可是今天伯利恒先生中止了与我的谈话。”
“那一定是因为时机未到,或者你的心还未被光明所充满。”看着怀特。绿眸少女柔声道:“如果你真有心的话。就先耐心等待吧。”
“好吧,我听你的。”怀特凝视着特瑞希,点点头。
又过了几天,不知道什么原因。一个福特堡的民政官忽然来到贫民区。命令所有人必须缴纳一份“特别防务税”。定价一个银币,包括老人和孩童在内,无不如是。也许。对于一些贵族来说一个银币简直微不足道,比如摩里亚蒂就曾经为了黄金羊排和一些情报向罗兰加尔轻易支付了数百埃拉西亚金币。但是就那些贫民而言,一个银币却是仿佛天边彩虹般遥不可及的巨款。甚至,绝大部分贫民区的居民的口袋中都找不出几个铜子。
对于这样的要求,贫民们自然无法办到。而民政官似乎对此也早有预料,只是又冷淡的给出了第二个选择:凡是无力缴纳税款的人,就必须以劳役冲抵。而这几日城堡外的护城河才被排空,底下有许多淤泥和杂物亟待清理。那么,欠税者就自然而然须充作劳力,漫身入冰冷的淤泥中执行苦力。
“这简直荒谬!”
对于民政官的指令,怀特立即勃然大怒。再明显不过,福特堡的上层根本目的就是为了逼迫贫民在严寒冬日出徭役为他们清理塘泥,而所谓的“特别防务税”不过是幌子或者威逼对方就范的工具。更卑鄙的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甚至连未成年的孩子也不放过,如驱赶幼畜般把他们逼向冰冷的河底。
“至少,你应该放过那些孩子!”忍无可忍,怀特站了出来,对着民政官怒喝道。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体态臃肿的民政官看了独臂男子一眼,冷漠一笑。
“可你的法-律却连孩童都要胁迫,不觉得太过分了吗?”同样在黎明要塞,尽管也有各种不公,但至少没有作到这种地步。
“你这个贱-民又知道什么?”民政官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至少我知道,你的那个‘法-律’是伤害无辜的恶-法!”怀特脱口而出。
“呵,大胆的家伙,竟敢当众质疑国-法!?来人,把这个废物架起来,抽三十鞭子!”
再无法忍耐眼前这人的挑衅和胡言,民政官露出了本来的狰狞,大吼道。立即,几个卫兵一起扑上,把怀特按倒在地,几下扒下了他的上衣,然后一个士兵便从腰间拔出用皮索和荆条交织成的长鞭,毫不留情地抽动在对方罗露的背脊上。
“啪…啪…啪…”
鞭子凶狠抽下,渗人的“噼啪”声响彻街道。
老人、孩童、妇女,所有人寂静无声,只是惊恐地看着一片片血肉从怀特的背脊上被淋漓割下。
“谁还有意见?”
仿佛至尊的国王,民政官睨视着静若寒蝉的贫民区,笑得畅快异常。
“我…有…”
皮鞭下,怀特再次竭力喊道。失去一臂的他早已没有了当日的勇力,却还保留着一个战士的坚强。
“哦?很好!再抽他三十鞭。”民政官脸色一狞,森然道。
于是,皮鞭的地狱将怀特彻底淹没。再未坚持多久,怀特就彻底昏死过去。而那无情的鞭子还是继续落下,直到…又一束光降临。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