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入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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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遣散”安置的会议接连开了两日,两日内把复兴军之后各项事宜都大致安排好了,当然,在实际实行的时候还是会有诸多问题,这就要靠留守的军官团根据情况积极应对了。在最后的人事安排中,杨锐为新编山地军军长,雷奥为参谋长,军部参谋有贝寿同、徐敬熙、郭弼、黄福锦、徐大纯等;军政治部为刘伯渊、范况、范安、马邦德等;一师师长齐清源、二师师长雷以镇,四个旅长分别为:李烈祖、陆梦雄、方彦忱、谢澄;八个团长依次为:陶大勇、李叔同、潘承锷、彭清鹏、黄大钧、林文潜、林大同、张昌国;其他兵种:工兵林松坚、骑兵项骧、郑兰庭,炮兵程志瞂、李成源,辎重朱履和。

  人事安排虽无大碍,但杨锐却是要走的,现在东北的战事结束,关内的革命要着手发动了,若是老在东北,和复兴会总部分离,不能全局指挥很不方便,再则,美国那边虽然用广播和洛克菲勒家族搭上了线,并且有一次愉快且丰盛的合作,但要进一步的获得支持,还是要杨锐亲自前往拜访的,虞辉祖、虞自勋等人有些话不好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杨锐要走,雷奥也要离开,趁着现在俄皇对**军还有印象的时候,找机会让俄国大开方便之门,让复兴会的学生进入俄国的海军学校、陆军学校,还是很有必要的。与雷奥同往的还有陈去病。他将收敛着对俄国的敌视,以期望俄皇可以免费接受中国留学生、或是仿造德国。在哈尔滨办一所高等大学堂——俄国虽是末流列强,但他再怎么末流也是一个半近代化话国家,年产钢三百万吨,怎么也要比中国先进。

  既然首脑要走,那么走后的安排还是要布置的,军队这边,第一负责人是雷以镇——杨锐这话说完齐清源眼中有些失望、第二是刘伯渊、第三是齐清源、第四是贝寿同、第五是李烈祖;而民政这边,则仍然是杜亚泉为首的那一套行政班子。

  一切都交代完毕。散会的当日,杨锐找雷奥喝酒。山林之上的火堆旁,吃着刚刚烧熟的狍子,喝着碗里的烈酒,阵阵松涛中,杨锐躺倒在凳子上仰头望天,繁星点点之下不由的感叹:若是光看这灿烂的星空。怕是谁也分不出今世和来世来;若是反过来,从星星那头看地球,那会是怎么样?怕现在自己所做的、所牺牲的,在外星人看来是很无所谓吧。厮杀在人类的历史上总是连绵不断的,而为了光明正大的厮杀,人们创造了很多定义:民族、国家、教派、阶级、主义、恩怨……等等等等。可若是以一千年来看,这些东西到最后唯有民族能存在,可若是时间再漫长一些,那不要说民族便是人类也不复存在了吧。

  杨锐不知道怎么看到星空之后会有这样极为虚无的乱思,不过这也是在一霎那。当他起身喝酒吃肉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又让他回复到了现实世界。他的革命不只是因为民族自身,更是有无数的尸骨与鲜血在压抑着他的灵魂,他必须给这些人一个交代:或是自己也死去,或是革命成功,不然,他的心灵无法安宁。也许,孙汶也是这样才坚持革命的吧,排除满清的通缉,陆皓东等人的死怕也已经困束了他的灵魂。

  “你明天就要走么?”杨锐正在遐想间,雷奥不知趣的问道。德国人有两种,一种是刻板到最后还是刻板,另一种是刻板到最后升华出一种美来。显然,雷奥不是康德和巴赫,他是雷奥。

  “是的。革命不是东北的革命,而是全中国的革命。”杨锐没好气的道,不过想到雷奥的重任,他又道:“我在想,俄皇接见你的时候,你不会什么都不会说吧。”

  “不。我已经把那些话背了很多遍了,虽然……”雷奥皱着眉头,很不自然的道,“虽然那些话非常的恶心!杨,是不是当权者都喜欢这样?如果没有刻意的奉承,那么他们就会很失望?哎,他们太可怜了。”

  雷奥说的有趣,杨锐大笑,确实是如此啊。如果没有“XX万岁”和“千秋万代、一统江湖”这些东西,体会不到臣子的忠诚,做皇的帝怕是每天都要战战兢兢了。杨锐笑完道:“这就像那些热恋中的女人一般,隔一天不说“我爱你”,她们就会很不安……”

  杨锐的比喻很不恰当,并且这个比喻让他自己和雷奥都是神色一暗,片刻之后,杨锐强笑道:“雷奥,也许明年、最迟后年,你在南非的朋友们就可以到东北来了。”

  “是这样吗?”雷奥有些惊异,南非军校一直在扩大,如果那些人一走,那估计学校就难以办下去了。

  “当然。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人。”杨锐说道:“我们在南非发现了好几万的中国人,也许,这些人我们可以弄过来,编成一个海外集团军。”

  “什么?!”雷奥这次不是惊异而是惊讶了,“杨,这不可能!葡萄牙人不会让我们这样做的。”

  “不,可能的。”杨锐胸有成竹的说道,“他们并非单纯的军队,而是属于农垦性质的,也就是和前几天我们讨论的预备役一样,平常的时候他们只在农场里干活,只在某些时候做一些特定的训练,比如熟悉枪械、射击、投弹等等,他们可以在四五年的时间里,完成军队半年的训练便可以了。”杨锐说的是东北预备役计划,即所有移民,都要参加民兵训练,以做到藏兵于民。

  “哦……可即使葡萄牙人没有发现什么,只知道那个农庄里有很多中国农民。但这样的你的财政能够支撑吗?”雷奥说道点子上,“现在东北的部队每年最少需要四百万马克。而南非,这新建的军团也需要一大笔钱……”

  “钱不成问题……”杨锐道。

  “不。不。”雷奥摇头,“最关键的是你怎么让这个军团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在合适的地方,然后可以正常的进行作战?虽然南非到中国不需要经过苏伊士运河,但你们怎么把他们运回来呢?你没有船队,即便你有商船,那也没有海军,清国政府派一小支驱逐舰队便可以让船队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雷奥说的确实是最关键的东西。海外军队即使能隐蔽,也难以运回。杨锐有点兴致萧索的道:“也许,也许在起义的时候,我们能获得外国人的支持,或者是英国、或者是美国、或者……是德国,只要有任何一观国家支持,那么船队就可以在沪上。或者青岛、天津靠岸,”虽然说的看似很有道理,但杨锐自己都是不确定,他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道:“也许我太想当然了吧,但是有可能的话。我还是想把军队先组建起来。商船队现在也在准备组建,现在中国所有的进出口都已经被外国洋行垄断着。”

  杨锐虽然说的遥远,但雷奥还是问道,“杨,军队是军队。商业是商业,这是你常常提到的。如果你把军队和商业混在一起。那么后果并不会太好。”

  “不会的,商船队只会是因为商业而存在,美国的松木每年都大批的运到远东,而中国商品也在不断的出口,商船队即使不挣钱,也不会亏损。财务是良好的,虽然钱总是不够用。”说到这,杨锐笑了起来,“军官、枪械、弹药也是如此。”

  听到杨锐似乎已经有成熟的考虑,雷奥没有再泼冷水,他在中国待的越久,就越明白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国家,当有一次他看着一个中国人要把刚出生的女婴溺死的时候,他浑身颤抖,愤怒的从那个人手里把孩子抢了过来,他似乎认为这就是当年丽贝卡怀上但却没有生下的孩子,他要好好的把她抚养大,并且更希望杨锐以后能把一切罪恶都扫除掉。

  谈话停了片刻,杨锐又道:“雷奥,欧洲如果大战,德国很不利,你……”

  “德国的胜利失败和我没有关系,没有那个愚蠢贪婪的皇帝,德国人会过的更好,他多在位一日,德国以后的苦难就更多一分。”虽然时间久远,但雷奥还是对德皇深恨不已,他悲切的说道,“杨,我只希望你以后可以卖那种黄色的药品给德国,至于陆用无线电最好不要卖给德国。越是让她的军队显得强大,那皇帝就越会认为他可以夺取全世界,但德国凭借她处于的位置和现有人口,她没有办法在未来的战争获得最终的胜利,也许战争开始德国有优势,但是几年时候她注定会失败。”

  从摩洛哥危机开始,德法关系就变得极为紧张,而雷奥虽然处身事外,但仍然关注着欧洲局势,不过在前段某段时间,他忽然对欧洲不闻不问了。杨锐看着他痛苦的神情,关切的道:“怎么了,雷奥?”他强调道:“你知道我们的力量,也许我能在某一些事情上帮助你。”

  雷奥摇着头,“没用的。前段时间,我接到我的老师的来信,他在信中确认他不会被皇帝任命为总参谋长一职,虽然他的名望和能力完全能担当此任。”

  本着信守承诺的原则,雷奥一些事情是没有办法和杨锐细说的,当然这些事情在他看来并不会对杨锐产生什么影响。可在事实上,这又会影响杨锐对未来的规划——雷奥的老师戈尔茨男爵是一个有才能却又性格坚毅的军人,并且他并不同意施利芬计划,正是基于这两点,德皇才不任命他为德国新的总参谋部长。戈尔茨男爵之所以反对施利芬计划,首先在于比利时和法国北部的交通设施无法支撑庞大德军的后勤,同时最近几年在法国的帮助下,俄国的铁路能够使得俄军更快的动员;其次是实施施利芬计划就要进攻中立国比利时,这会使得英国对德宣战,并且会使其他的中立国疏远德国,最要命的是。英国的宣战会使得海上通道被封锁,德国皇家海军将无法和英国海军抗衡。没有畅通的航道,德国就会逐渐失血,最终输掉整场战争。

  而在于戈尔茨男爵的谋划里,他将西线将建立要塞等防御工事,凭借这些工事微弱的德军将支持十八个月或者更久,男爵相信法国并不能速战速决,并且他还希望法国会在进攻中侵犯到中立的比利时或者瑞士;而在东线,开战之初德军就借助解放波兰的口号使自己获得波兰及波罗的海各国的支持。在占领波兰的同时继续向东推进,不过,这种推进不是为了占领莫斯科,而只是为了打击俄国士气,在东线胜利并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德军主力才调回西线。施利芬的计划立足点在于速战速决,而戈尔茨男爵则是立足于长期战争。如果从历史的角度看。他的计划要比施利芬计划好多了,最少波兰、波罗的海等地可以给德国提供一部分资源,并且最重要的是:英国的历史惯性以及议会性质的政权,并不会从一开始就对德国宣战并封锁北海,这样能使德国多获得一些战略物资。

  戈尔茨男爵在和雷奥的通信中,并没有说道自己的先东后西的战略主张。他只是听闻自己的学生居然在远东训练了一支军队,并且这支军队还参加了日俄战争的正规作战,虽然不是和俄军作战,但战争中的指挥官要比那些所谓的观察员对敌我两军的情况了解多了。男爵只是想从自己学生的口中了解俄军的各项情况,当然。在确认失去总参谋长的位置之后,他还是不由的在信中对自己的学生发发牢骚。

  杨锐并不知道事情到底是什么。之前他还幻想者通过雷奥老师的关系排几个学生到德军、、最好是到总参谋部实习,当然,这是他的幻想,不过现在幻想破灭他微微有些失望。他只好说道,“那你的老师一定会很失望……”

  “不。他并不为失去这个位置而失望,而是因为他是一个敢于反对德皇的人,并且他认为战争不要轻易的挑起,因为它很难被结束,如果他在这个位置将能确保德国不轻易开战。而总参谋长将由小毛奇这个只会见风使舵的家伙担任,再加上一个权力巨大、好大喜功的皇帝……”雷奥凝噎着,“也许某一天战败的最好的结局就是皇帝退位吧。”

  想到德国的历史,杨锐感觉能明白他的痛苦,更觉得他有着常人没有的先见之明,不过,越是这样的人或者越是痛苦,众人皆醉我独醒,想想也觉得可悲。

  “喝酒吧,喝酒吧。”气氛越来越不好,杨锐大声说道,又不知怎么想起来几句古诗:“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这一夜雷奥是烂醉,杨锐却是越喝越清醒,他似乎有点迫不及待的入关,参与到轰轰烈烈的革命之中去。在次日四更天的时候,他便起了身,只待收拾好之后出到营外,却见外面站满人——都是这两天开会的将官,一见杨锐出营,便有人喊道:“敬礼!”

  “唰”的一声,微微的星光之下几十名军官齐刷刷的对着杨锐敬礼,杨锐只感觉心口有什么堵着,说不出话,他只好庄重的回礼、久久不下,只待随着胯下缓缓前行的军马,离的诸人很远了他才放下手。天色将明未明之际,杨锐头也不回的走了,他感觉,在前方,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随杨锐入关的除了陈广寿警卫连挑出来的骨干,还有武功了得的小叶子和狙击手白茹和她的搭档。为了伪装,两个女人是当作夫人坐在马车里,枪柄改造成可折叠铁框的毛瑟步枪藏在镂空的车把上,其余诸人都是行商打扮,便是杨锐也把前脑勺的头发剪的很短,扣上一顶瓜皮帽,下巴刮了个干净,再在脑后坠根假辫子,活脱脱是个商行老板。一行人轻轻巧巧的从四平出发,沿着官道到了昌图。陈广寿挑的人里头高矮老少都有,加上现在日俄已经谈和停战,南北商旅渐多,日军没有做什么细致的搜查就放这行人入了关卡。

  杨锐一到昌图就看见了自己的通缉令,有清廷悬赏的,更有日军悬赏的,对比之下还是日本人够意思,妥妥的五万日元,差不多是满清的五倍,看完通缉令杨锐摇摇头就走了,他一点也不怕被发现,因为日军盯着的王启年正在四平某青楼天天听曲子。虽然没有被抓的担忧,但是一路上还是有很多的烦恼,比如,从早上到了奉天开始,进城之后的一行人就被无数穿和服的日本"jinv"骚扰:

  “老爷,要睡一次吗?”大家走着走着,路旁忽然冒出个神色恭敬穿和服的日本女人,她鞠着躬说道,又怕大伙嫌贵,再补充道:“只要五角钱,很便宜的。”

  杨锐几个无法,只好避开,进到城里大车店正要休息,一会又是一通敲门声,打开却又是穿和服的日本"jinv",她恭敬的鞠躬,然后道:“老爷,要睡一次吗?”这边说不要关上门,她又走到隔壁敲门,然后再问:“老爷,要睡一次吗?”大车店每个房间这些"jinv"都要问一次转一圈,或是被男人拉进房,或是被赶出去,这才消失。

  中午吃过饭的时候,接完头的陈广寿回来了,杨锐劈头问道:“这奉天怎么回事,这么多日本"jinv"?”

  陈广寿出去也碰上不少,见杨锐问便道:“都是日军带来的,听说光是奉天城就有两千多个,还有一些日本工匠,都在日军的保护下和本地人抢生意,现在全城的人都说这日本人占着还不如俄国人占着。”

  两千多个"jinv"把杨锐吓了一跳,全奉天城也才十多万人,根本吃不消两千多"jinv"啊,莫非日本人以为中国男人没有见过女人么?看来日本人是穷疯了!他不想这个,又问道:“火车打听的怎么样了,能高价买到去营口的票吗?”

  “买不到。听说这几天都停了,只有到旅顺那边的。”

  “旅顺就不要去了,那地方全是日本人。”杨锐思考起来,是走铁路由山海关入京,还是做大车到营口然后坐船到天津。

  这个时候陈广寿道:“先生,我们过夜还是换一个地方好,这些"jinv"基本和黑龙会有关联,我们这么些男人,不叫她们陪睡惹怀疑,叫了万一看出什么东西来更不好。”

  陈广寿说的有理,杨锐道:“那去哪里?”

  “道观。”

  “道观?”

  “是。就是西北角楼,进出都很方便,那边有专门给香客住的院子,我已经定好了一个。”陈广寿也是问的本地的情报员,几处寺庙道观他最后就选的这处。

  听说哪里是在城角上,杨锐放宽了心,城外头是不好住的,一大帮人太过惹眼,而奉天停车场附近又是侦探关注的焦点地区,城里头反而是最安全的。他这边点头,一行人借着走亲戚的名义又是出了大车店,往西北角去。

  其实大车店走到那边并不是太远,只是城内都是土路,马车似乎要比成外还要颠簸,不到一刻,便到了西顺城街,跳下马车的杨锐入眼便是一个古宫廷式的门楼,竖着一个不大的门匾,上书“太清宫”三字。门楼看颜色似乎有些年月了,做的虽然排场,但柱子屋梁上的彩漆都已经斑驳,露出的木质的里层。楼顶的黄瓦也是破旧,瓦缝间挤满了落叶灰尘,只是檐角的望兽并没有被时光打磨多少,衬着两棵郁郁葱葱的大树随风摇弋的树荫,仿佛是一个个活物。

  主人和女眷都已经下车,便有观中的道童引往旁边的厢院,院子不大,却极为洁静雅适,特别空气里面有一股淡淡的香火味,闻之有些心旷神怡,院中虽然只有八间厢房,但安顿二十多个人还是不难的,道童把诸人引到便退去了,陈广寿见他走开,使着眼色让几个人出去望风和安排退路,白茹也带着助手四处观察着,寻找最合适的狙击地点。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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