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笑毕,之前的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杨锐和声问道:“焕章兄,你为何一定要去办个京城办个青楼啊?之前不是打算学军事的吗?”
陶成章道:“之前未来通化之前,光是看报纸,还以为东北我会营建甚小,谁知道来了之后才知道自己想错了,这东北复兴军已不比满清新军逊色丝毫,只待几年之后便可驱除鞑虏、复我华夏了。这边有竟成先生管军,我这个门外汉就没什么好学的了,而江浙那边,小徐也曾和我说过会党诸事,那边也不必有我,如此军队和会党都已无忧,那我就便去京城开青楼了,也算是为革命尽微薄之力。毕竟这青楼一事我昔日在日本之时也算了解过,不过当时只是想借青楼毒杀满清权贵,但今天看来还是可以借此打探满清中枢消息,以待异日举义之时。”
杨锐忽然感觉他越来越像历史里所记录的那个墨子一般的陶成章了,心下叹服,当下说道:“好好。我会知会沪上小徐那边派几个人协助焕章兄的。”
杨锐和陶成章的第一次会面就这么简单的结束了,本来因为自己抢了光复会的盘子,以为陶成章一来不好安排,谁知道人家却一心只想革命,其他无所顾忌,看来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陶成章在通化呆了几日就闲不住要回关内安排诸事了,杨锐劝不过,只好安排通化刘建云派人护送——安东海港已经封冻,只能走山海关一线。因为陶成章是短发,没有官方出面就怕被俄国人抓了。临别的时候,杨锐把身上的佩枪送了给他,这是前次去美国的时候容闳送他的柯尔特左轮手枪。
“焕章兄,此去关内安排诸事不要太过心急,革命不能一日成功,我们每一天多做一点,做好一点就足够了。”杨锐知道他是个性急的人。不由的再次劝解道。
陶成章踌躇满志,什么话都听得进,笑着道:“好好好。那么就准备他六年时间,待时机一到,汉旗插遍神州!”说罢便上了刘建云派的马车,头也不回的去了。
看着陶成章一行越走越远,杨锐心想道:“这回你就不会再被常申凯给干掉了吧。你可是在北京了啊。不过,到时候常校长会干掉谁呢?”
自从杨锐下达助俄抗日的军令之后,整个复兴军都为之运动起来,老部队里面有经验的士官按照可靠性进行挑选、新兵的训练计划被重新调整、炮兵开始使用那些缴获的俄制山炮和野炮以帮助新兵适用炮击、兵工厂开始加班生产各类弹药、后勤部筹备给养药品并且开始加快拉普兰式冬装的制作、参谋部每天对着地图开始推演俄日战场情况,整个军队像一台巨大而复杂的机械那般精密的运转起来,所有人都是忙碌的。只有杨锐似乎很清闲。
“真的要这样吗?”杨锐看完参谋部的制定的投俄计划,问向雷奥,雷奥一副不搭理的样子,杨锐只好看向贝寿同,这个贝寿同是江苏吴县人,本来一心是想做个建筑师,退学之后本想在家人的安排下出国游学。但是拒俄一起,热血之下便不管什么建筑师不建筑师,端午一过便到了沪上上船出海了。他在军校选的专业本是工兵,这也算是和建筑沾点边的,但是雷奥发现他有一些艺术气质,说他有想象力,便把他从工兵那边拖到参谋部来了。
贝寿同看着杨锐看向自己,只好说道:“这是最优方案了。虽然在我们看来有点像演戏,但是在那些被俘的俄国人看来,这样还是很真是的,而且不这样难以把后面助日抗俄的计划执行起来。”
想到日后还有一个助日抗俄的计划,杨锐也不深究了,拿起笔唰唰唰的在方案上签了字。说道,“好吧。那我们就演这么一出戏吧。不过你们可是要安排好了,挑的人可不能太傻,到时候演砸了可就完了。”
贝寿同道:“是,长官。”说罢便接过方案出去了。
贝寿同走后,杨锐又对雷奥说道。“雷奥,听说在俄**中也有德国武官观战,你如此出面,不怕他找你?”
“我已经和德国政府以及军队没有任何牵连了。”雷奥说道,“我现在不再为什么伟大的东西而活着,我只为我自己,我只做我喜欢的事。说实话,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特别喜欢看着一支军队因为自己出现、发展、壮大,我现在怎么能明白元帅先生怎么能在霉烂的奥斯曼帝国呆了十二年。”
看到雷奥这么的投入复兴军,杨锐心里笑了,只觉得当初在沪上的那一脚太有价值了,真是忘记哪只脚踢的了,应该好好纪念一下这金左脚还是金右脚。他笑道,“雷奥,遇见你是我的荣幸。”
雷奥道,“呵呵,也是我的荣幸,这支军队没有你的果断决定也是难以建立的,之前你的七个月速成培训方案是对的。在中国没有那里比这里更好壮大自己了,通化真是好地方。”
杨锐没有被他所说的陶醉,只问道,“那么,除了我们现在做着的和要做的,我们还要做些什么呢?”
“除了战争,我们还需要时间,”雷奥道,当然,“艺术也是很重要的。”
“艺术?”杨锐没有反驳,只是想用心理学去分析这个艺术对于军队而言起什么作用。
“是个,对于一支强大的军队来说,艺术或者艺术感很重要。”雷奥解释道,“技能经过训练时可以培养的,胆量和勇气也可以通过战争磨练出来的,但是艺术感却不能,甚至即使花了很多时间也无法领悟。如果作为一个底层军官,除了熟悉操典和各项技能之外,还需要无畏的勇气,可是作为高级军官就不一样的了,除了无畏的勇气,他还需要艺术感。或者说是一种直觉,野兽般的直觉,这种直觉大多只能是天生的,后天可以培养但是收效甚微。”
“那这些学生里面那些有这样的直觉。”杨锐第一次和雷奥讨论高级军官的问题,他一直想从学生找到金子,但是却一直没有分辨的标准。
“在第一期里面,”雷奥思考道,“齐是最好的,再是刚才贝,还有李和项。雷比较全面……其实第一期的学生都非常优秀。但是他们缺少磨练,只有经历生死之后能把他们的直觉磨练出来。”
听闻雷奥提到齐清源,杨锐说道,“对了,前天天津来电报说,齐也许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回来了。”
也许是老天开了眼。也许是磺胺真的研制成功,齐清源到了天津昏迷了三天之后便醒了,当时他可是因为败血症被洋人医生判处了死刑的,只不过在昏迷的几天里他身上的炎症开始好转,最后终于醒来。洋人医生无法相信这样的结果,得了这么严重败血症的患者还没有一个生还的,一直在探寻是怎么使得齐清源起死回生的原因。虽然他们知道齐清源用了一种乳白色的药粉,但是却完全找不到实物,于是调查无果之下只好作罢。
磺胺的研发成功使得杨锐有了不错的心情,但是这种药只能靠实验室制备,价格比金子还贵,而且产量很低,就是只给军官用也是不够。现在唯一的办法是等徐华封在德国优化合成百浪多息染料的工艺,然后大规模合成这种染料。但是虽然那边已经提速,可最快也要半年才能生产并运至通化,要赶上日俄之战怕是来不及了,这几战下来估计又要不少截肢的士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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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兴军的战俘营在红石涯子北面三十里外的大镜沟子,因为战俘基本是俄毛子,考虑到保密问题怕万一逃脱一个引俄军来攻,所以便把战俘营放到稍远的地方。本来这么多毛子关在这里。山把子木把子什么的还是会看见,但是现在整个通化县都被复兴军掌握了,秋老大人以下的衙役书办,身边的婆子丫头都被钟观光给收买了。巡警局那更是刘建云一手遮天,至于士绅们早就一门心思在榨油厂、面粉厂、火柴厂、肥皂厂、造纸厂这些轻工实业里,他们现在都是紧密团结在以钟观光同志为核心的通化铁路公司周围,为建设和谐通化而努力奋斗。
战俘营地处深山老林,控制很是严密,但其实杨锐之前把俄毛子想的太强悍了,可谁知道这些家伙们一被俘便成顺民了,只要给饭吃有活干他们其实非常老实的,分析下来这些士兵大多是属于农奴,木纳野蛮但是强权之下服从性高,对于战俘营的生活没有什么不满的,而那些军官们虽然对日本人——如果没有辫子,俄国人根本无法分清日本人和中国人——没有给予被俘军官相应的优厚待遇心存不满,但是这些绅士们也只是嘴里嘟囔嘟囔,一旦放饭的钟一响,他们跑的比谁都快,甚至那些跑在他们前面的士兵还被他们训斥,不过士兵们听不听他们的,那就另外一回事了。
当然,事情总是会有例外的,像马德利多夫上校和他的副官巴克谢耶夫中尉就是其中的另类。本来马德利多夫上校在当日平顶山的伏击战中是要挂了的,但是当初那帮复兴军士兵一时间仇恨迷糊了眼睛,只把一个哥萨克骑兵连长和他的副官给打死了,马德利多夫上校反而活了下来。他一被俘虏就被提审,不过上校是中国通,在发现这帮人不是日本人而只是日本人招募的胡子之后,考虑到自己没有被胡子交给日本人,心有所思的他,在审问中使劲的忽悠审问人员想说服这支胡匪投俄。本来嘛,胡子算是有奶便是娘型的,只要给钱给枪投谁都一样,但是复兴军钱和枪都不差,自然毫无兴趣。
马德利多夫上校见忽悠不成,又提出赎买自己,只要派他的副官回去,那么马上可以提供一大笔钱给胡子为自己赎身,但这也是不成。实在没有办法之下,上校有一天晚上忽然逃跑了,只不过他地形实在不熟悉,深山老林里方向不明,三个小时便在抓了回来,然后吊在广场的木杆上当众抽了一顿,之后一直冻到半夜才被放了回去。回到宿舍的马德利多夫上校又被室友们狠狠的揍了一顿——因为他的逃跑,他的室友可是饿了好几顿了。
“上校,您确定您还要再逃一次吗?”上校忠实的副官巴克谢耶夫中尉看着马德利多夫脸上的膏药。非常关切的问道。
“是的,我要逃出去,我要出去向沙皇陛下、向别左布拉佐夫阁下汇报。”马德利多夫上校一边说话一边把刚才吃饭时偷偷藏起来的半个高粱馒头藏起来,为了筹划逃跑他在准备粮食。满洲的冬天太过寒冷,没有衣物和食物出去那就是送死。“阿列克赛,我一定要出去,我一定要去像皇帝陛下揭发库罗帕特金这个胆小鬼的懦夫行为。我要向别佐拉佐夫阁下汇报。他们就是要故意输掉战争,然后让维特重新上台,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上校一脸激动,手舞足蹈的把话说的快速无比。
副官巴克谢耶夫中尉无言以对,他只想上校和自己活着,至于俄国上层的内斗。离在战俘营的他太多遥远了,“上校,战争结束之后日本人会放我们回国的,只要我们不做出出格的举动,他们还是很文明的……”
“文明,黄皮猴子只懂得野蛮,他们只配做斯拉夫人的奴隶。”上校斩钉截铁打断副官的话。“我一定要逃出去,并且一定要在战争之前,总督阁下已经被陛下召回圣彼得堡了,阴谋家库罗帕特金已经完全掌握了远东,如果再不想办法挽回战局,那么后果不堪设想。”和副官巴克谢耶夫不同,作为神圣团骨干成员之一的上校很清楚俄国上层的形式:自从谢尔盖.维特去年从财政大臣这个位置上被弄下去之后,上校的精神领袖、俄皇的御前大臣别佐拉佐夫阁下已经掌握了俄国政局。但如果战争输掉,那么维特将重新上台。他要做的就是帮助新来的主战将领比利杰尔林格大将,让他尽快熟悉远东的局势,好把日本猴子赶下大海去。
“可是,如果您再次被被抓的话,他们会处死您的。”巴克谢耶夫关切的说道。“而且即使不被抓,您也难以回到奉天,您甚至都不知道您在什么地方……”
“不。不。我要逃出去!”上校再次打断副官的话,“阿列克赛。我需要你的帮助,就在今天晚上,你……”上校的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副官静静的听着,虽然他一直认为上校逃跑不是理智的行为,但是作为他忠诚的副官,他还是会执行上校的任何命令的。
深夜的寒风飘荡在东北苍茫的雪野上,发出“呜呜呜”叫声,俘虏营里的一片鼾声,伐木伐了一天的战俘们睡的正香,马德利多夫上校却躺在床上一直在假寐,他只等着外面看守的换哨,每次半夜换哨的时候月光正好照在第七块地板上——他一直认定换哨的时候就是看守防备最深的时候,特别是战俘营营中的那个高高的塔楼,上下换岗在这样的雪天很不方便,他在白天曾经捏着脉搏计算看守换哨的时间,塔楼换一次哨最少要一百五十跳,如果是晚上,那么将会要更多时间,一百八十跳,两百跳,但愿上帝保佑它需要更久吧。
月光照在第六块地板的时候,马德利多夫起了身,他动了动副官巴克谢耶夫,巴克谢耶夫手举了一下算是回应,他其实也是没睡,他一直等着时间一到帮上校逃出去。昏暗的房间里马德利多夫正向把门撬开,只听见外面一阵“砰、砰、砰…啪、啪、啪…”激烈的爆炸声交错的枪声响了起来,屋子外的守卫一片叫喊声。
突入而来的杂乱使得马德利多夫上校听了下来,他蹲在房门边侧耳听着外面的声音,这时候屋内的其他人也被惊醒了,他们看着马德利多夫和巴克谢耶夫靠着房门很是惊异,上校见状镇定自若的站起身,激动的手舞足蹈:“是我们的军队打来了,士兵们,你们马上就要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了,上帝保佑吾皇!”
和激动的手舞足蹈的上校不同,同寝的俘虏们半点高兴也没有,他们根本不想回去军队,或者根本不想在战争没有结束前回到军队。虽然在这里每天伐木都很劳累,但是只要守规矩便可以吃饱穿暖,完全不要在战争中那样被困在雨季的泥泞或者飘雪的战壕里,然后在一瞬间去见了上帝,在这里每个人的生命都有保障,除非真的是被运气不好被魔鬼诅咒的大树砸中;如果回去了……还是向上帝祈祷吧。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