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禄二年八月十一日黄昏,胜龙寺城的战局进一步恶化当中,豁出性命的细川藤孝重伤倒地,足利义辉退守本丸。↖,细川藤孝豁出性命的拼杀,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挥舞着血淋淋的长枪,带领着士兵一次又一次的冲到二丸高墙边上阻击,杀人,然后再组织大家冲锋,阻击,杀人。直到没有人跟在他的身后,细川藤孝才觉得非常不妙了。
本多正信站在天王山的山顶之上,聊望着已经陷入团团合围之中的胜龙寺城,他同时没有想到明智光秀与和田惟政都会弃足利义辉而去,虽然和田惟政离去前杀害了蜂屋半之丞,不过在他的眼中没有丝毫变化,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攻破胜龙寺城,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拿下足利义辉,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就会画下圆满的句号,延历寺之流不过是小疵。
本多正信转首告诉身后的传令兵道:“告诉入江春正,如果他能够攻破胜龙寺城,就既往不咎,以后他仍然是高槻城的城主,如果能够生擒足利义辉,芥川山城也交给他处置。”
传令兵得了命令下山而去。
果然,原本已经有点儿疲软的胜龙山城之战再次雄起,入江春正听了本多正信的命令,振奋起来,胜利就能够带来所有的一切,他仰天大吼起来:“进攻,进攻,进攻!”
他不停顿的喊叫着进攻,进攻,进攻。再进攻。入江春正眼见得外城已经岌岌可危。他率领着预备队亲自上阵杀了上去,只要生擒足利义辉就能够获得一切,似乎不知道疲倦,不知道死亡一般,冲上了城头。
细川藤孝身上已经不知道数处被箭矢长枪刺中,没有喊疼,他依旧如常一般做着同样的事情,现在他的身边已经不足三十人。阻挡着近千人的敌人,他暗叹一声喊着不可能的事情。
为了打击士气,本多正信将和田惟政弃走丹波国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胜龙寺城内外,细川藤孝明明早知道不会再有援军到来,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喊叫着援军的到来。
援军迟迟不至,细川藤孝怒从胆中生,恶从心中来,恶狠狠地喊道:“可恶的和田惟政,我与你势不两立。”他数日前同样发誓要和明智光秀势不两立,失了两根栋梁。没有希望了。
入江春正杀上了城头,跟随他一同冲上来的还有上百号人。他眼见得熟悉的面孔,高声喊道:“细川藤孝,我劝你还是弃暗投明,我等可以向大人求情,免你一条狗命!”
说话间已经将细川藤孝团团围住,后面入江春正部朝着城头上源源不断地攀爬上来,细川藤孝身旁敌人越来越多。
细川藤孝四周查看,四处寻找逃生之路,先返回本丸坚持片刻再说,就算要死也要跟随足利义辉一同战死,他突然听得熟悉的声音,抬起头来,恶狠狠道:“原来是你这个三姓家奴。”
入江春正不知道“三姓家奴”出自那部典故,但是他也听得出来是不好听的意思,恶狠狠的道:“细川藤孝休得狂言,在下今日弃暗投明,奉法王之命讨伐佛敌,你还不快快跪地忏悔,祈求佛祖宽恕。”
细川藤孝眼见得无路可走,唯有拼死一搏,他左右看了一眼身旁仅剩下五人而已,敌人已过百,好似舒了一口气,顿步说道:“我如何相信你的话语,你恐怕是诓骗我的吧?”
入江春正哪里想到细川藤孝竟然真的被他三言两语诓住,他左右看了一眼,嘴角咧了开来,他以己度人,认为细川藤孝在死亡面前软了,屈服了,想要弃暗投明投奔本愿寺。
入江春正穿过人群,走到人前,说道:“我怎么可能诓骗于你,本多大人正在外面,他说了只要你们能够弃暗投明,就能够既往不咎,荣华富贵随你享受!”他哪里有本多正信的命令,不过是想要戏耍细川藤孝罢了,一等细川藤孝放下兵刃,到时候是圆是扁还不是他随便揉搓的。
细川藤孝好似考量一般,眼见得入江春正离开人群保护,突然暴起,长枪划空而起,一枪刺出。入江春正目瞪口呆,耳畔狂风厉啸,面皮一凉,一股锥心疼痛霎间传遍全身,吓得魂飞魄散,两腿一软。
细川藤孝身形骤近,一手扣住入江春正脖颈,一手持住长枪,枪头上一只头盔掉落,原来他一枪击落入江春正的头盔,半边面颊火辣辣的疼痛,半个耳朵给刺了下来。
场面刹那停顿,所有人一动不动,唯有细川藤孝的喘息声和入江春正凄惨的叫声回荡在城头之上,细川藤孝大声吼道:“退下,否则杀了这三姓家奴?”他的手下们也都愣住了,纷纷上前挟持住入江春正。
细川藤孝之果决,连他自个儿都有点儿惊讶,可是现在并不是该惊讶的时候,他一手挥舞着长枪,一手拦住入江春正的脖颈,大声喊道:“叫他们退下,退到一边去,快!”
入江春正哪敢不从,扯着嗓子发出嚎叫:“退下,都退下,本将若有一个好歹,你们也休想安生。”登城的士兵全都是入江春正率领的军队,当然不敢拿刀枪指着自己的主人。
细川藤孝大声喊道:“不准妄动,否则入江春正就没命了。走,快走!”入江春正整个人都吓呆了,这只温文尔雅的猫突然变成了凶猛的虎豹,是他始料不及之事。但是,如果他不遵照对方所言继续前进,就会有刺刀刺入他的胸膛里。
细川藤孝低声吼道:“怎么样?现在知道我细川藤孝的厉害了吧?如果我不能安全地离开,那么春正的性命就会不保。你们赶快退开,否则休怪我心狠手辣。你们必须保证我等的安全。并且让我们安全离开。”
入江春正嚎叫道:“混账!这么做对你有何好处?你不觉得自己实在自掘坟墓嘛?要知道我并非围城的主将。很快本多正信大人就会前来将你我统统干掉。一个也不会剩下。”
细川藤孝恶狠狠的说道:“我当然清楚,本多正信残暴不仁,但是他还在城外,现在城内的全都是你的人,只要挟持了你,就能够保得一时安全。哼,你想要活,就得保我们的性命。”
这就是细川藤孝临时想出来的计划。早在听得入江春正的劝降的时候。他就准备把入江春正挟持,然后换得一时安全。现在胜龙寺城第一线大部分是入江春正的部下,本多正信还没有到来,还有一线喘息机会。
这真是一件可怕的欺骗行为!由于事起仓促,入江春正的部下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时,细川藤孝带着入江春正向着本丸走去,而负隅顽抗的幕府军如同见到主心骨一般纷纷靠拢过来。
细川藤孝大声吼道:“你们不要在追过来!只要有人敢于轻举妄动,我就立即一刀杀死他!”
城内外渐远渐进的厮杀声,传入了足利义辉的耳中。足利义辉盘膝而坐,闭着眼睛。静静聆听,努力在嘈杂而模糊的厮杀声里寻找自己所熟悉的声音。突然。细川藤孝的喊叫声非常清晰的传了进来。
米田求政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脸上略带有一些劫后余生的喜悦,上前禀报道:“将军,兵部大辅挟持敌将入江春正,还请将军立即与我等突围出去,否则恐怕就晚了!”
足利义辉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一直走到了米田求政的面前,道:“走,一同突围出去。”
说着提着名刀向着门外走去,见得细川藤孝正劫持着入江春正在大门口和敌军对峙着,对着米田求政说道:“你前去接替兵部大辅,等一会与我等突围出去,明白了吗?”
米田求政立即应道:“是!”上前接过细川藤孝手中的人质,一刀横在入江春正的脖颈上,大声吼道:“快,快让开!”米田求政连连吼叫,入江部将士不敢上前,足利义辉搀着细川藤孝向着城外跑去。
很快一行人已经退到了胜龙寺城后面,米田求政拖着入江春正的脖子便拖着便喊叫一声,回头看向足利义辉等人。入江春正瞧着脖颈上的利刃,肝胆俱裂,不停惨叫着。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开了一枪。这声枪响成了一大关键,原本心存顾忌的众将士开始猛烈的攻击足利义辉一行人。无疑的,枪声使得众人丧失了理性,完全陷入战斗的情绪当中。
在听到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入江春正内心一片茫然,眼前一黑,然后整个脑袋如同西瓜一样半个爆开,带血的脑浆撒了一地,手持铁炮的三宅朝亲走了出来,大声吼道:“你们不想活了吗?还不杀了他们为入江春正报仇雪恨,生擒足利义辉者赏百贯。”
三宅朝亲原本围在城外,他同样没有想到入江春正竟然会被足利义辉一方挟持,他明白一旦让足利义辉逃离,恐怕本多正信不会放过他的,要知道他是和入江春正一同投奔本愿寺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三宅朝亲一枪解决了入江春正,如果再能够擒杀了足利义辉的话,他就不仅没有罪过反倒是要大大有赏。经过数秒的宁静之下,众人又恢复了先前的战斗,到处充满了血腥暴戾之气。
米田求政被当场砍成肉泥,足利义辉和细川藤孝在三十余名亲卫的保护之下狼狈逃亡。
夜半,足利义辉和细川藤孝等人逃到了一破败的茅屋旁,又饿又累,实在是走不动了。前后都是一片漆黑,道旁的田地黑黝黝的,很多荒废已久,枯草丛生,隐隐约约还有萤火闪烁。
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夜里很是响亮,月亮在云影里遮掩,黯淡无光,死气沉沉。足利义辉安坐在一块石块上,披头散发,一脸的疲惫,心中苦的几欲吐血,回头问道:“兵部大辅,此地在何处,距离坂本馆还有多远!?”
细川藤孝哪里知道他们逃到了何处,瞭望着远方,一片漆黑,摇头道:“将军,臣也摸不清道路,不过看来我们已经逃出了追捕,先在这儿休整一番,明日一早返回坂本城。”
足利义辉颔首道:“也只能够如此了。”
此时,放哨的士兵突然喊了一声:“有人……”足利义辉和细川藤孝一惊,立即跳将起来,左顾右盼着望向四周,却是没有看见一个人影,正要喝斥那士兵风声鹤唳。
一支箭矢从草丛中射了出来,扎中了哨兵的胳膊,哨兵推到了足利义辉等人身前,禀报道:“有人埋伏!”胳膊上的箭矢早已经说明了附近正有一支伏兵正在围猎着他们。
足利义辉脸色骤变,他看向了细川藤孝,神情沮丧道:“兵部大辅,今日恐是你我的末日。”
细川藤孝左右看了一眼,回道:“将军,敌人的数量不多,否则何必神出鬼没,还请立即撤出这儿,到了安全地方再论其他,走!”说着,拉着足利义辉就以北极星的反方向撤退。
一阵鼓噪之声在四周响起,然后从草丛中走出上百名手持火把竹枪的土民,一手持弓箭的壮汉站定之后,瞧了一瞧边走边腿的足利义辉一行,对着领头的道:“老爹,看他们的华丽铠甲,是什么大人物吧?!”
老汉用烟柄敲了敲鞋底,猛吸了一口,眯着眼睛道:“那的确是大人物,是很大很大的人物,征夷大将军大不大?”
众人哗然,壮汉憨笑道:“老爹,您是说,那个秃瓢就是征夷大将军,还真是大人物啊。老爹,您怎么认识的,听三姑说,您是我们山科小栗栖的能人,走南闯北无所不能。”
山科小栗栖和朝阳群众那是一个意思,要说到倭国战国时代绕不开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就绕不开明智光秀,明智光秀最终是被土民刺伤后自杀的,这土民来自哪儿?山科小栗栖。
老汉回头看了一眼众人,道:“走走,回家给你们好好说说秃瓢,哦,不,征夷大将军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