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趋明,府内城外,各种花草树木在烟霞中沐浴招展,渐渐清晰起来,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百鸟争相鸣奏,婉转似笛,哀乐之情,至此而止。
“父亲!”一少年在房间外面低声细语,瓷娃娃般的模样很是可爱,他探头探脑小心翼翼的瞧着屋内的动静,不敢吵醒了屋内的人。
若是大友家的家臣女眷看见他一定会认出他来,他就是大友义镇的嫡长子,幼名长寿丸,被大友义镇亲昵的称作五郎,大友义镇很是宠爱。
大友义镇没有反应。这几日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一直都时醒时睡,虽然一时间还没有过去,可是再不醒来的话恐怕也时日不多。
“父亲!”少年又怯怯地呼唤着。
大友义镇听得儿子的呼唤,努力睁开了他的眼睛,耷拉着头,视线艰难的落在了天花板上,天花板是用白色帏布盖着,长度宽度正好覆盖整个房间,四边落着当做了布帘,外面的人无法看到里面的人,里面的人也同样无法看到外面的人。他此刻的面容已是非常地憔悴了,年仅三十四岁的青壮年,躺在床上好似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他真的不想死啊,他的儿子还没有成年,放不下偌大的大友家。
“母亲,父亲还会好吗?!”少年的声音再度传来,带着沙哑的哭泣声,然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少年被抱走了,这让大友义镇感到了凄凉。
白色布帘被拉开,身着黑色和服的奈多夫人走了进来,脸上尽是疲惫之色,素颜垢面,看到大友义镇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奈多夫人低声哭泣道:“殿下,他们决定放弃府内城,尽快撤往日田郡,你快点儿醒来,保护我们孤儿寡母,快点醒来。”
奈多夫人的话让大友义镇心如刀绞,他从奈多夫人的字言片语中听出了大友家的情况非常不妙,连府内城都保不住了,要走上逃亡之路。
大友义镇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很显然他失败了,想要发出声音,咽喉好似燃烧一般无法发出丁点声音,静静地躺着,静静地等死。
奈多夫人还在自言自语,她这段时间太疲惫了,没有倾诉的对象,憋在心头太痛苦了,她只有在没人的时候和大友义镇谈话才能够发泄心头的痛苦。
“大友家真的完了吗?很早以前就已经完了,殿下,您为什么要争强好胜,现在好了,伊达家的贼子要来了,他们要夺走一切。”
奈多夫人此时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话语中已经无法明白她到底说了什么,只是一个劲的说“完了!完了!”的话,显得疲惫不堪,竟然趴在大友义镇的胸膛上酣睡过去。
大友义镇躺在榻榻米上已经长达十多天时间,水米不进,每日奈多夫人都用沾了水的棉布擦拭大友义镇的嘴唇期望能挽回他的性命。
“啊!下雨了吗?”突然间,大友义镇发出了一个声音,惊醒了奈多夫人,奈多夫人看向瞪着圆滚滚眼珠的大友义镇,欣喜异常。
此时正是朝阳初升,奈多夫人摇摇头,说道:“殿下,没有下雨!”
大友义镇“啊……”哀嚎了一声,大口大口的吐着血,再度晕死了过去,身体还在抽搐着,嘴上还在不停的流着献血,变成了暗红色。
渐渐的,大友义镇了无生息。一代枭雄大友义镇,竟然在他三十四岁的时候就倒在了病床上,死相如此惨烈,犹如堕入修罗地狱。
天正三年九月十三日,大友义镇病故,享年三十四岁,据奈多夫人后来叙述,死时安详,临死前留下辞世词:“但愿佛祖降福,保佑长寿丸长寿。”
不过对于奈多夫人的说辞,不少人诟病,认为全都是后来杜撰,当时大友义镇已经昏迷不醒口不能言手不能写,这么可能留下辞世词,更何况大友义镇不信佛教怎会拜佛。
不过时人对于奈多夫人多抱有同情之心,认为大友义镇死时念念不忘幼子长寿丸情有可原,留下违背他信仰的辞世词也无可厚非。
大友义镇一死,第一个知道的是奈多夫人,第二个知道的是奈多夫人的父亲奈多鉴基,一直关注内廷情况的奈多鉴基得知大友义镇吐血昏厥,情知情况不妙。
现在局势的变化一日三变,伊达军分作东西两路人马直捣大友家,西路军连破十余城,现在正攻入筑后国和户次道雪对阵于筑后川,败局已定。东路军前锋已经渐渐形成对府内城的合围之势。吉弘鉴理等人要求移动本阵前往日田郡,可是当得知西路军的情况后,奈多鉴基认为前往日田郡也只有死路一条,不如向伊达家投降,或许还能够保全大友家的家名和血脉不至于断绝。
如果大友义镇死了,那么大友义镇的子嗣就成为了左右大友家去向的关键,奈多鉴基作为他的祖父,如果保全了长寿丸,就能够在未来的大友家中保住自己的地位。
不过奈多鉴基没有主动前去探询奈多夫人,他在等待,等待奈多夫人主动来找他。他自信奈多夫人会来找他的,这是互助互利的事情。
很快,奈多夫人的亲信老嬷嬷找到了奈多鉴基。
奈多鉴基走进内廷的时候,看到奈多夫人瘫倒在地,他虽然知道大友义镇情况不妙,可是得知真相之后一时间还是脑中一片空白。
天塌了,大友家的天要塌了。
奈多鉴基冷静下来之后,对着奈多夫人说道:“第一件事情最为紧迫,禁守消息,不要让人知道馆殿已经病故的消息,切记,切记。”
奈多夫人连连点头,现在外城的人就是顾忌大友义镇才没有对她们孤儿寡母用强,如果知道了大友义镇病故,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奈多鉴基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情就是尽快以馆殿的名义向伊达太政递上降书,只要保住长寿丸的性命,就愿意献出府内城。”r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