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铳的响声压过了一切,一片片的硝烟腾起,就标志着建奴倒在了冲锋的路上。义州兵的火铳在六七十步的距离上能轻松击穿两层铠甲。即便是没有穿透,也能震碎骨肉内脏,造成严重的内伤,几乎没有救治的可能。
而且经过几个月的时间,张恪手上的鲁密铳超过了两百杆,每一个鲁密铳手都是精挑细选的,他们就是战场上最凶悍的猎手。
离着一百步之外,他们能轻松击穿鞑子的铠甲,把一个个鞑子军官送上西天!
建奴手下或许有百步穿杨的射箭手,不过这样的人物绝对稀少得令人发指,个个都是宝贝疙瘩儿!
可是装备了鲁密铳则不一样,只要有射击天赋,加上勤学苦练,百步之外的命中率至少在三四成以上,甚至能超过一半!
坐拥两百多神射手,建奴的军官倒了大霉。
谁冲在最前面谁先死,谁是军官谁先死。其余的鞑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领头人被干掉,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要冲到了五六十步的距离,其他的火铳手就会把他们轰成马蜂窝。
数以百计的骑兵倒在了冲锋的路上,鲜血,断肢,嚎叫的伤员,傻愣愣的战马,构成了最恐怕的地狱画卷!
岳托还在指挥攻击贺世贤,他根本没有把义州兵看在眼里,只要干掉最善战的贺世贤,沈阳唾手可得。
正是抱定这个念头,岳托才派出骑兵纠缠义州兵。
结果完全出乎岳托的预料,他的骑兵死伤大半,被打得节节败退。义州兵迈着稳健的步伐,就像是一面山岳,无情地碾压过来。
火铳手竟然比起骑兵还要威武雄壮,“杀奴”的吼声不绝于耳。
“贝勒爷,您看怎么办?”手下脸色惨白的问道。
“张恪,一定是张恪!”岳托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遍观明军的火器,贺世贤的火铳代表了最高水平,有效射程也只有三五十步,能在六七十步之外毙敌的,唯有接连取得大胜的义州兵!
黑色的战旗迎风飘扬。张字显得格外耀眼,自己的二弟就是死在对面的人手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岳托几乎被怒火点燃了。
“杀!塔齐,给我杀了张恪!”
“是,主子!”
一个粗壮的奴骑跃马而出,随同着他的还有两三百骑兵,这些骑兵和刚才的完全不同,他们个个披着三层铠甲。胯下的战马都膘肥体壮,好像欢龙相仿。
塔齐提着大斧,冲在最前面,其余的建奴紧紧跟随。他们形成了一个箭头的形状,塔齐带着重骑在前面,后面跟着弓箭手。阵型密集,速度惊人地冲向义州兵。
“哈哈。来得好!”
张恪站在高大的元戎车上,令旗挥动,马如峰急忙带领着麾下的一把士兵加强中军。三列火铳兵变成了六列,大家凝神静气,等着建奴自投罗网。
汹涌的建奴越来越近,马蹄的声音不停从大地传来,好像最激昂的战斗音符,每个人不由得热血沸腾,尤其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士兵手心冒出了细腻的汗水。
“射击!”
几乎条件发射一样,上百杆火铳一起开火,声音之大,竟然把骑兵的马蹄压了下午。透过硝烟,只见领头冲击的建奴如遭雷击,有二十个人掉落战马,被淹没在了自己人的马蹄之中。
“第二列……射击!”
火铳声再度响起,又是十几个鞑子落马,塔齐只觉得身边稀落了很多,他的肩头也被弹丸扫中,火烧火燎的疼痛。
塔齐红着眼睛,大声呐喊:“冲,勇士们,给我冲!”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有些鞑子抽弓搭箭,准备向义州兵射击。而义州兵的士兵满眼都是决然的神色,他们毅然迈着大步冲上来,枪声依旧整齐。
鞑子接二连三地倒地,火铳手们也发出闷哼,他们的躯干和四肢插上了凶狠的雕翎箭。
有辅兵立刻把伤员拖走,后面的士兵立刻补充,枪声依旧密集。
塔齐无论如何拼命,都没法冲到义州兵的近前,反而是损兵折将。鞑子的弓箭手也拼了命,他们不停射出致命的弓箭。
双方都在对方的射程之内,每时每刻都有人中枪有人中箭,生死对拼,需要何等的勇气,何等的果决!
义州兵对残酷的伤亡恍若未闻,他们义无反顾地顶上去,向着鞑子射出致命的铅丸。两边的尸体堆积,血水染红了脚下。
塔齐和无数明军厮杀过,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悍勇的对手,步兵对抗骑兵,竟然一步不退。他从心底被慑服,明军不是懦夫,他们也不是百战百胜!
“冲!”
塔齐嘶吼着,他要拼命一搏,战马如飞,塔齐伏在马背上,狠命的抽打战马。
三十步,二十步,十五步……再近一点,就能冲到义州兵的面前了!
啪!
清脆的枪响,一枚子弹击中了塔齐的头盔,顿时头盔粉碎,脑浆子横飞,不光是他,就连他的战马都被打碎了脑袋,跌倒在地上。
“射击!”
两旁的火铳手已经围了上来,密集的枪声爆豆一般,残存的骑兵成片倒下去。面对着无法战胜的对手,建奴第一次感到了空军,他们再也不顾命令,转身就跑。尤其是刚刚和义州兵对拼的弓箭手,他们更是深深地涌起一股无力感。
明军舍身赴死的勇毅让他们从心里恐惧,甚至生出了永远不要和这支部队交战的念头。
眼睁睁看着三百多骑兵被吞掉,岳托简直疼得发疯,那可是他镶红旗最精锐的勇士,一下子全都损失了,他的实力毫无疑问会成为八旗的倒数第二——那第一是谁,毫无疑问就是连旗主莽古尔泰都死在张恪手里的正蓝旗。
“张恪,此人必为大金的劲敌!”
岳托恨不得把张恪抓起来。生吞活剥。可是他只能想想,现在真正危险的反而是他自己!
贺世贤的人马在得到援救之后,士气如虹,拼死命的反击。张恪的人马呈扇子面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剩余的建奴已经失去了拼命地勇气,他们向着两旁拼命逃窜,跑得晚了,就只能做火铳下的鬼魂!
“走!”
岳托有一万个不愿意,他还是跺了跺脚。在亲信地保护之下,向着北方逃走……
“伯父,您还好好吧,小侄来晚了!”
“不晚,一点都不晚!”
贺世贤抓着浓密的胡须,哈哈大笑。
“永贞,早就知道你的火铳兵犀利,没想到竟然能厉害到这种程度,和建奴骑兵对拼。竟然稳稳胜之,伯父佩服啊!”
张恪被夸得有些脸红,急忙说道:“伯父,岳托的主力被您拖住了。不然小侄也没法胜得这么容易。”
“不用谦虚了,贺安,你还不滚过来!”贺世贤一声怒喝,浑身是血的贺安急忙跑过来。
“父帅。有何吩咐?”
“你小子光知道打打杀杀,一点不长进,如何继承我贺家的门风!从今往后。你就去永贞帐下听用,从小兵做起,好好学学怎么练兵怎么打仗,知道没有?”
贺安快到三十了,张恪还不到二十,悬殊的年龄差,让这位少帅有些挠头,可是贺世贤一瞪眼,他哪敢违抗。
“张大人,恳请收留!”贺安单膝跪在张恪的面前。
“世兄快快请起,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互相照应才是!”
几个人说了两句,贺世贤眯缝着眼睛。
“永贞,岳托被杀得丧胆了,我们不能放了他!”
张恪说道:“伯父,小侄也想杀了岳托,可是时间不等人,于伟良还被困在抚顺,危在旦夕。我们该趁着建奴没有防备,立刻去救于伟良才是!”
贺世贤一拍脑袋,说道:“我都给高兴忘了,可不能让于小子丢了命!”
……
抚顺城头,一杆残破的龙旗飞扬,城头上一块一块的血斑,有士兵的,也有建奴的……
于伟良靠在垛口,呼呼喘气,俊俏的小白脸布满了伤痕,咧咧嘴就疼得钻心刺骨。
“大人,吃点吧!”
亲卫捧着一块肉过来,于伟良看了一眼,胃里不由得发酸,张口大吐,却只是干呕,一滴胃液也吐不出来。
“大人,这是马肉,你放心吃吧!”
于伟良神色一愣,颤抖着手把肉抓在了手里,默默地咬着,从眼角落下了伤心泪。他们携带的军粮不多,城里也没有多少剩余,十天时间军粮就吃光了,满城找能吃的,老百姓的粮食,牲畜,家禽,甚至是老鼠,全都扫荡一空。
到了二十五天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可吃的东西。于伟良还清楚记得,那天他巡逻的时候,在城角发现几个士兵架着大锅煮肉,翻腾的热水中,一条满是黑毛的大腿深深刺痛他的眼睛。
人竟相食,地狱才有的图景活生生出现在了眼前,整整一夜,于伟良第一次感到了彻底的沮丧……
抓着马肉,于伟良突然看了看士兵,说道:“还剩多少战马了?”
“回大人,只有三十匹了。”
“都杀了吧,给每个弟兄们都分一块!”
“这怎么行!”士兵吓得豁然站起:“大人,没了战马,还怎么突围啊?”
于伟良凄惨地笑了笑:“还能突围吗?都吃饱了,咱们和建奴血拼一场,不枉在世上走一回!”
于伟良从地上爬起来,向着城下看去:“老子就算是死,也不会学李永芳的!”
“传我的命令……”于伟良话没说完,突然城外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炮响。
总攻还是来了,看来连最后一顿饱饭都吃不上了……于伟良苦笑着摇摇头,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空了。
“大人,大人,是援兵,援兵来了!”突然瞭望的士兵大声喊道。
于伟良揉了揉眼睛:“弟兄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在一片欢腾之中,于伟良偷偷擦去了眼角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