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路途比较远,过了风陵渡和潼关,就得在太华山上过夜,无奈之下,赵有恭只能在风陵渡歇了脚。·
酉时的风陵渡,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中,看夕阳西下,滔滔黄河从眼前流过。古老的黄河,在经过唐代过度开之后,已经有了后世沧桑的意味,河水奔涌,一路向东,从不回头。赵有恭喜欢黄河胜过长江,因为黄河就像这古老的大汉民族,从源头到入海,有着太多的磨难,却从未断绝。
遥想当年,王之涣站于西北大地,那一句“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道出了多少幽怨和无奈。唐宋不同,人也不同,但心境却是何等的相似?
放眼东去,顺着河流奔涌的方向,心中无限感慨。富饶的大宋,却如那夕阳下的黄河水,陈述着生命最后的光彩。
跃马长河望东京,黄沙古道陌上行。千秋旷野人绝迹,大雁啼血为谁鸣。
春风拂面,却似烈烈的寒风,长于风中飞舞,张开双臂,赵有恭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心中一股激荡,汹涌澎湃,当下一次跨过黄河,他要领千军万马,征服这一条蜿蜒古道。
“啊....”疯狂的怒吼声,夹杂着黄河奔涌的杂音,这一刻,赵有恭就像变了一个人。
声震寰宇,气吞天下,这样的男人,注定不会沉寂太久。
“跃马长河望东京,黄沙古道陌上行。千秋旷野人绝迹,大雁啼血为谁鸣!”阿朱犹在回味着,一诗,嚷嚷上口,可真的读懂了,却又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苍凉。
阿朱不得不承认,比起公子,这个男人更具魄力,胸怀更为广阔。当年于那危机重重的京城。他就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路,以楚王世子之身,进而挑战天下,不论最后是生是死。他都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有的女人喜欢凡夫,有的女人喜欢英雄,阿朱恰恰是后者。
“三娘,如果殿下最后还是败了,你会后悔么?”阿朱轻轻问出声。扈三娘却沉眉不语,只是翘着嘴角冷笑了下。
失败?后悔?她扈三娘本就一无所有了,还有什么可后悔的?也许这就是她选择跟随殿下的原因吧,同样一无所有,仿佛在废墟中一步步站起来,他们就像是与天争命的可怜人,每一次搏斗,都是用生命在赌。说起来,殿下比她还要可怜,她扈三娘还能依靠殿下。·可殿下却谁也依靠不了,因为天下早已视他为异类,之所以能走道现在这一步,那是他用手中刀剑,一点点杀出来的。都说他狠,可他不狠就得死。
风陵渡口,黄河要津,后世赵子贞曾写过一,“一水分南北,中原气自全。云山连晋壤。烟树入秦川”。
这个风陵渡口,每日往来商客不计其数,如果能在风陵渡口设一关隘,征收税赋。那该是多美妙的事情?不过这种美事也只能想想了,感觉到有人晃着胳膊,赵有恭回过头,就看到阿九瘪着小嘴,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的,小手还不断摸着小腹。
“你这丫头。人不大,吃饭倒是挺勤快的,走吧,今天公子高兴,想吃什么都随你!”
听赵小郡王话语慷慨,小阿九激动地扭身朝岸上跑去,瞧那顶巍颤颤的小歪冒,赵有恭哭笑不得的喊道,“跑慢点,帽子掉了!”
这个九丫头,杀人的时候像一头野兽,无事时,却又像个疯疯癫癫的女娃子。赵有恭知道阿九身上一定有着自己的秘密,但她不说,赵有恭也不会逼她。莫看阿九一直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疯样子,可她心里终究有一个心结,当初聂麻子对她的伤害太大了。
风陵渡虽然只是一个小镇,可其繁华程度却远强于同州城,要说生意最火爆的,一个是客栈,一个是渡船。风陵渡的客栈,几乎是****爆满,所以一些余钱不多的商客大都会选择在镇外的树林中落脚。地处西北,风陵渡客栈也有自己独特的风味佳肴,阿九就是个吃货,看着墙上菜谱,直接点了一只熏羊。
熏羊,与蒙古人的烤全羊相差不多,不同的是熏羊大都选择羊羔,因为这样烤出来的肉才更为鲜嫩。阿九支着下巴焦急的等着,瞧她这副猴急样,赵有恭抬手弹了她一下,“怎么,以前吃过?”
阿九摸摸小歪冒,露着小白牙点了点头,这下赵小郡王可就无语了,阿九到底是什么出身?平常人家能吃上这西北熏羊?
熏羊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弄好的,在等待的时候,店家先让伙计把四个熟菜送了上来,等伙计退下,扈三娘从袖口掏出银针,在菜中试了试。
有菜无酒,只能干吃,外出不喝酒,这是赵有恭的老毛病。身在外,不得不小心,而且喝酒容易误事,这个道理赵有恭还是懂的。阿朱翻翻白眼,心中一阵纳闷,赵小郡王倒是个怪人,上了菜不喝酒,估计普天之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门口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不多时,四名持刀武士面色不善的走了进来。·这四人都是同样的黑色劲装,长袍胸口还刺着金色花纹,看那打扮,就像是后世大明朝的锦衣卫。
“掌柜的,准备两个房间!”
那掌柜的也是伶俐人,一看四个人都持着刀,面露凶相,便陪笑道,“四位对不住了,小店已经满了,要不你去别家瞧瞧?”
“住嘴,今个老子还就非住你这不可了”说着,一名汉子已经将一吊铜钱放到了柜台上,“掌柜的,你是想要刀子,还是想要钱?”
掌柜的估计也没碰到过如此霸道的客,顿时就有点慌了,拱着手陪笑道,“要钱,要钱,几位慢坐,小的这就去腾出房间!”
“这还差不多,让伙计赶紧把菜端上来,哦,对了。给弄个熏羊尝尝,要快!”
掌柜的哪敢说个不字,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下来。
等打走掌柜的,四人找了张桌子。便坐了下来,只是落座时,其中一人小声嘲弄道,“这些汉狗,就是懦弱!”
赵有恭等人离得并不远。所以这句话清楚地落入耳中,扈三娘性格最为刚硬,此时秀眉一簇,便要站起身来。赵有恭抄着菜,慢条斯理的说道,“坐下!”
扈三娘不敢违逆赵有恭的话,只得重新坐下来。
赵有恭是怕惹事么?当然不是,之所以制止扈三娘,是因为他听到了“李延宗”三个字。
西夏一品堂第一高手,国姓李延宗。也许别人不知道李延宗是谁,但赵有恭可是一清二楚的。
“也不知道李延宗将军干嘛让咱们悄悄地来风陵渡,有什么东西,直接运到兴庆府不就可以了,还非得让咱们兄弟来接!”
“赵浩,你少说两句吧,李将军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他吩咐下来的事,咱们要是不办好,绝对捞不到好!”一个年龄偏大。语出稳重之人瞪了瞪眼,这下也没人敢再牢骚了。
“细封将军,难道你也不知道要接的货物是什么?”
细封永獨微微摇了摇头,话说他也挺好奇的。不过一想到李延宗阴沉的性格,他也没敢多问。记得当时李延宗好像说过的,就算人死了,也得把货运回兴庆府。
吃着菜,见阿朱低头不语,赵有恭作怪似的小声问道。“阿朱,你可知道那李延宗是何人?”
阿朱微微抬头,眯眼哼道,“你知道?”
“当然!”
“是谁?”
“嘿嘿,就不告诉你!”
“.....”阿朱被气乐了,怎么世上会有赵有恭这种贱人?明明不想说,还偏要吊人胃口,当真是可恨之极,也就是功夫不如他,要是有自家公子那样的功夫,保准将这满桌的菜都扣他头上。
入夜之后,赵有恭并没有急着睡,而是留意着店里的情况,既然那几个一品堂武士要接货,那今晚注定不会太平静。赵有恭从来就不是个好人,如果有便宜占,干嘛不占呢?
子时刚过,就听店里传来一阵响动,来到窗口朝外瞄了瞄,果然是那四个西夏人。此时店伙计已经熟睡,根本没留意到有人出去,见四个西夏人离开,赵有恭也悄悄拉开了房门,只是一出门就跟扈三娘撞了个满怀。
看着眼前的扈三娘,赵有恭眨眨眼,微笑道,“今日月色不错,三娘也有意出去感受下月光之美?”
三娘美目无彩,话也不说,便伸手握住栏杆,纵身一跃,轻轻飘下。赵有恭也不敢耽搁,紧随其后,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偷偷离开了客栈。
风陵渡的月色确实很美,要不是有正事,还真想躺在地上感受一番。
月色如水,抚摸着光滑的面庞,月高孤冷,清幽异常。三娘就宛如冷月之下的独行者,当她沐浴的月光之中,那颗心也被孤独占据。赵有恭只是紧紧跟着三娘,什么话也没说,二人一路潜藏,慢慢追上了那四个西夏人。
四名西夏人一路来到了风陵渡口,子夜的渡口,除了几艘无人的孤舟,就剩下了一片河水。在高坡上站了一会儿,一名武士颇为不解道,“细封将军,咱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难道还有两个风陵渡口不成?耐心等等吧!”
细封永獨倒是镇定,四人等了约有半个时辰,渡口出就划来一艘小船,小船不大,却载了五个人。
和那四个西夏武士不同,这五个人全都裹在黑袍之中,显得甚是神秘。上了岸,一个身材相对矮小的黑袍人慢步来到高坡上,凝望一眼,他双手握拳,双臂交叉,小声道,“清风万里梨花似雪。”
细封永獨微微沉眉,上前一步,张口道,“南山敬祖桃花依旧。”
“来者何人?”
“西夏一品堂细封永獨,特奉李将军之命,前来取货!”
“原来是细封将军,按双方约定,同时验货!”黑袍人挥挥手,便有两个黑袍人抬着一个木箱子上了高坡,细封永獨也未多言,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
双方交换箱子,细封永獨开箱看了一眼,便轻轻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却有着些冷意。黑袍人也在看着锦盒之中的东西,原来锦盒中放的是一把钥匙,将那要是取出来,只是看了一眼,那人便愤怒道,“细封永獨,你竟敢诓骗某家,这钥匙是假的....”
黑袍人刚要扑上去找细封永獨厮杀一番,可刚用力,身子就是一晃,差点栽倒在地。
隐在暗处的赵有恭一看那黑袍人如此,心中一惊,便是暗骂一声,怎么把悲酥清风给忘了?堵住鼻子想要提醒下扈三娘,可还是有点晚了。
三娘软软的趴在草地上,清冷的露水打在脸上,弄得鼻子里痒痒的。美眸啼泪不止,手中更是没了半分力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娘觉得好丢人,好好地竟然泪如雨下,全身上下就像没了骨头一般,哪怕翻个身都不行。
一瞧扈三娘这个惨样子,赵有恭暗叹一声蠢,早想到悲酥清风的话,就找个背风处躲着了,现在倒好,正好趴在下风处,风一吹,悲酥清风就顺风进入鼻中。好在自己反应够快,否则也落得扈三娘一个下场了。三娘趴在地上,嘴巴拱拱草丛,万分艰难地转了转头,双眼一个劲儿的使眼色,赵小郡王干脆假装没看见,嘿嘿,就好好在地上趴一会儿吧。
五个黑袍人全都软软的坐在了地上,那领头之人更是恨声道,“细封永獨,你在闯祸,知道么?”
“呵呵,闯祸?我西夏男儿,还怕尔等报复不成?而且,你不觉得说这话很蠢么?一会儿把你们丢进河水之中,谁还能找得到你们?”
说着,细封永獨使个眼色,余下几人当即抽出刀砍了下去,这几人杀人手法甚是熟练,想来这种事也没少干。赵浩等人去处理尸体,细封永獨蹲在箱子旁上着锁,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杂音,细封永獨起身握住了刀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