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阿九模糊的背影,朱琏有些呆呆的,这么多年了,这丫头还没从当年的事情里走出来么?
当岁月朦胧了双眼,我将双眼交给了大地,日子飞逝,该长大的人长大了,该老去的人也老了。风不停,云还动,还有多少梦想能停留在此地。河北一片混乱,关中依旧繁华,大殿里,听章亿说着最近河北发生的事情,哎,不出所料,女真人占据了大名府后,直接攻占了西边的安阳县,至此时,女真人的目的已经非常明显了。就是要积蓄实力,等待时间渡过黄河,兵锋直指黄河南岸的开封汴梁城。古老的东京汴梁,大宋最为繁华的地方,终于迎来了兵灾。
对许多人来说,兵灾是可怕的,尤其是汴梁百姓,已经有多少年不知道兵灾是什么了,更遑论那高高在上的官家赵佶?
皇宫里,一处大殿之中,供着三清道尊,殿中燃着袅袅青烟,赵佶一身青袍,跪坐在软垫上,神情庄重而严肃。如果之前还有些犹豫,那么现在,他已经下定了决心,皇位和性命相比,还是性命更重要。说起来也是可笑,每一个帝王都会有着浓重的傲气,那就是宁死不从,可在赵佶身上看不到这一点傲气,看到的只有胆小怕事,赵桓是懦弱,可赵桓的懦弱人畜无害,而赵佶的懦弱会害死无数的人。蔡攸的话还在耳边,女真人按兵不动,可随时都有可能打过黄河,逃命要紧啊。
恰在此时,杨莲小跑着走进了殿中,附耳道,“官家,刚得到消息,梁世杰舍了大名府,去关中投靠秦王投靠赵有恭了!”
一句话,就点燃了赵佶心中的怒火。梁世杰去哪里都行,就不该去关中投靠赵有恭。一想到深受皇恩的梁世杰投靠了自家侄儿,就像吃了一只死老鼠般恶心,“好你个梁世杰。朕待你不薄,你竟做出这种事来。还有那蔡京,到底是怎么管家人的,管出这么个白眼狼来?”
赵佶怒火冲天,梁世杰和蔡京是什么关系。不可避免的迁怒于蔡京,思索一番,赵佶下达了自己禅位之前最后一道圣旨,“杨莲,拟旨,跟蔡京说,朕念他年迈,这就回家养老去吧。至于朝中的事情,就给蔡攸吧,蔡鞗年纪轻轻。如何服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代表着蔡京的仕途就此完结,当圣旨抵达相府,蔡京显得很沉静,倒是蔡鞗还很激动,尤其是权力尽数落入大哥之手,更是窝囊。蔡京及时阻止了想要闹事的蔡鞗,还恭敬的谢了皇恩。蔡京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离开汴梁。也是好事一件吧,一方面年老了也该享享清福了,另一方面女真人什么时候打过黄河也不知道,还是离开避避的好。
一日之间。以前最为风光的蔡相倒台了,可汴梁百姓们并没有太过高兴,因为他们面临的可不仅仅是蔡老虎,还有女真蛮子。不过王黼和李邦彦二人还是非常高兴的,蔡京告老还乡,这宰相的位子该轮到他们了吧。可是呢,高兴没多久,就听说官家让蔡攸暂时代理蔡京所负责的政务,这下子二人差点没背过气去。
年前这两天,汴梁城特别的不安宁,先是蔡京倒台,女真人南下,接着又有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出,当今天子赵佶自感身体不适将禅位于太子赵桓,腊月二十九继位,改年号为靖康。
禅位,多么伟大的壮举,可听到这个消息,人人都是苦笑,这也太草率了。赵官家春秋鼎盛,会身子不适?哎,官家这是要把皇位暂时性丢给太子,让太子领着汴梁百姓抵御随时可能到来的女真人呢,至于官家自己么,找个理由离开汴梁呗。
圣旨下达,赵桓的脸上看不到半点高兴,当杨莲和群臣走后,他才露出一点奸笑,嘴上喃喃自语道,“父皇啊父皇,你如此看得起海尔,孩儿总不能让你失望了啊。”
腊月二十九登基大典,赵桓来到了大殿之中,整个仪式并不隆重,也许是时间仓促,也许是赵佶故意为之。不过这对赵桓来说没什么,只要能登上那张宝座,以后的事情就不是别人能控制得了的了。朝中文武,又有多少人真把赵桓当回事呢?
知道,没人瞧得起他赵桓,看看这些人眼中的鄙夷就知道了,等着吧,这里的人一个个都得滚,赵佶的人一个都不留。皇位,人人渴望,当看到赵桓一步步走向龙椅时,赵楷心中五味杂陈,他不服气,一点都不服,凭什么父皇要把皇位让给皇兄呢。大哥这个人太无能了,让他当皇帝不是把大好江山拱手让人么?
随着山呼海啸的声音,赵佶走下了宝座,另一个年轻人坐了上去。靖康年来了,可靖康二字不是荣耀,而是屈辱,谁这个时候当皇帝,靖康耻就会戴在谁的头上。
繁琐的仪式结束,赵桓回到了后宫,见了当今新的天子,柴可言不起身不行礼,反倒是当今天子亲手倒了杯茶,端到了柴可言身前,“可言,你说对了,这些人可都盼着某家下台呢,当真是其心可诛。”
柴可言撇撇赵桓,今日赵桓语气兴奋了不少呢,“太子殿下,你现在是官家了,要称朕,懂了么?放心吧,这些人如何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会怎么做!”
柴可言没有半点恭敬,皇帝又如何,只要她柴可言愿意,赵桓这个皇位随时都会被赵楷代替,没有她柴可言和恒王府撑着,赵桓哪来的权力?赵桓根本不知道怎么当好这个皇帝的,而她柴可言要做的就是借赵桓的手,来打造她想要的局面。让赵桓坐下,小声道,“你现在要做的,首先就是立威,让所有人知道你的存在,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现在是皇帝。另外,官家不能离开京城,官家要是离开了,汴梁城也就完了。”
“啊”前边的话赵桓还能理解,先立威控制朝廷官员很有必要。可怎么立威呢,还有不让父皇离京,这好像也不太可能吧。再说了,把父皇留在京里。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可言,这作何道理?那父皇要是不离开,朕如何当这个皇帝?”赵桓有些阴测测的看着柴可言,心中总觉得柴可言似乎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柴可言微笑了下,也不与赵桓一般计较。“愚蠢,当朝天子逃出京城,还指望谁来守护汴梁,士气没了,什么都没了,难道你想当个亡国天子?”
“你好,算你有道理,可要怎么阻止他离开,朕总不能强留吧?”赵桓没好气的哼了哼,他是真懒得想了。都当了皇帝了,还要面对父皇那张脸,如何能好受?
柴可言美目中光彩四溢,满是从容,不就是阻止赵佶离开么?真的太简单了,当天,市井中就流传出许许多多的谣言,有的说官家为了逃命,才放弃皇位,这会儿已经领着宫里嫔妃还有财物离开皇宫了。还有的说。官家早已经投降了女真人,这次离开,不过是为了引女真人入京罢了。
谣言有多荒诞,但终究还是有人信。百姓是不管那么多的,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官家离开汴梁,就不会有好事。于是乎,在某些有些人的挑唆下,汴梁百姓堵住汴梁八门。吵吵闹闹的要官家赵佶留下来。汴梁百姓群起闹事,是赵佶和蔡攸没想到的,面对这种局面,所有人都是一筹莫展。就在这时,新任皇帝赵桓来到了汴河街,当着无数百姓的面,这位新天子义正言辞的吼道,“市井谣言多为误传,身为大宋天子,岂能做那种逃亡之事,我皇族子弟,当与汴梁共存亡!谁要是敢逃,我大宋百姓可分而食之。”
赵桓这话够狠,一下子就拿住了赵佶,没奈何,赵佶吃了个哑巴亏,再怎样,难道跟十几万怒火冲天汴梁军民作对么?
皇位,突然间赵佶有点后悔了,他发现自从赵桓登上宝座后,整个人都变了。
赵桓这辈子做的最解气的事情就是绑架了自己的老爹,想轻轻松松的离开汴梁城,门都没有,凭什么他赵桓就是贱胚子,就得陪着汴梁城共存亡?赵桓更庆幸自己听了柴可言的话,这一步算是走对了,不仅用汴梁百姓困住老爹赵佶,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件事,大肆收揽了军心。汴梁军民,尤其是东京禁军,可是有不少人对当今官家怀有怨言的,大宋士兵对外屡战屡败,其中少不了赵官家的功劳,一个个士卒被百姓骂成是没软蛋的绵羊,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当兵的都知道为什么怎么打都不行,可谁敢说呢?这次好了,官家禅位给太子殿下,好事一件,可他还想着离开汴梁,跑江南过快活日子,当真是过分了,你一个大宋天子都不守着国都,让谁守?
赵桓上台第一件事就是拿汴梁百姓困住官家赵佶,这可是让军民百姓大快人心,东京禁军几乎有一半的人马站到了赵桓一边。毕竟大宋朝还是尊重正统的,如今赵桓是皇帝,那大部分人还是认可赵桓的,至于赵佶,虽然算不上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但想再像以前那样颐指气使也是不可能了。赵桓做完这些事情后,还在谋划着一件大事,那就是整顿之前的官场,如今蔡京离开京城,剩下的就该是王黼了。之所以选择王黼下手,那也是柴可言的安排,王黼这人朝中势力很大,影响力不小,如果能拿下王黼,对巩固新帝威信大有裨益。不过要动王黼,还必须得到一个人的帮忙才行,这人便是楚王府的李师师。
如今李师师可是秦王府在京城的代言人,如果能取得楚王府的支持,想要搬到王黼,那就少许多阻力了。大宋官场都默认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别跟楚王府作对,得罪了官家,顶多丢官罢职,可要是得罪了楚王府的人,那只有死路一条。秦王殿下让李大家留在京城,摆明了就是传递关中声音的,所以京城官员每碰到大事都会留意楚王府的动作,很多人都和楚王府保持一致,这也是免得做错决定,得罪了楚王府,到头来坑了自己。
赵桓是铁定不能去楚王府的,首先他现在是当今官家了,总要摆点架子才行,其次楚王府是女人做主。他这个男人去了也不方便。宫里商议一番,最后还是柴可言出马去了楚王府。自从赵有恭离开汴梁后,再也没来过楚王府了,甚至连北大街西段都很少来。年已经来了,耳畔回响着隆隆的竹炮声,楚王府门前挂着大大的灯笼。裹着一件白色氅子,寒风吹来,带着点微弱的湿气。阳光照在那张清秀冷艳的玉容上,不知怎地,那寒梅般的娇艳绽放出一点笑容来,不管有多恨赵有恭,但与他往日点点滴滴总是会浮上心头,有过争斗,有过谐趣,有过风风雨雨。大浪淘沙,淘尽多少英雄,潮水退去。留在岸边的人仰望四方。
楚王府的下人没有不认识柴郡主的,对这位郡主,大家也是尊敬的很,开玩笑,傻子都知道殿下与郡主是什么关系。门子跑进去通传,却听说李大家领着芷兰去了偏院。以前赵有恭就说过大棚的事情,他没当回事,李师师却记在了心里,今年秋末就在偏院中弄了一座小的花棚,花棚由白纸罩着。木架子撑着,虽然比后世塑料大棚差远了,但至少能起到点作用。每当他天气不错时,花棚上边的窗口就会打开。本来不抱希望的,没想到还真养成了冬天的花。芷兰陪着师师修理着那些花草,这两年跟着师师日子久了,相处融洽了许多,刚开始的时候,总觉得李大家性格有点冷。难以亲近,但慢慢地,才发现其实李大家是个很好的人。
“娘子,最近官家要离京,太子殿下把他留下了呢!”芷兰随意的说着,师师抚着额头细汗,略有所思的笑道,“管那个作甚,赵桓能这样做,八成也是郡主的功劳。一开始啊,就觉得赵佶不可能离开,他要是能走,宫里那位早就急吼吼的跑出来了。”
听师师这么一说,芷兰恍然大悟,可不嘛,怎么就把那位给忘了呢?刘欣缘可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她为殿下生了个孩儿,正满心想着如何过好日子呢,又岂会随着赵佶去江南?所以啊,赵佶要真的能走,刘欣缘早就匆匆忙忙的跑来商量对策了。看来刘欣缘早就晓得赵佶走不了啊,这宫里的女人,一个个都鬼精鬼精的。
闲聊一会儿,便有家仆来报,说是柴郡主来访。多长时间了,楚王府可是很少与柴郡主走动的,现在柴郡主突然前来,着实有点让人没想到。擦拭下,师师挥挥手,轻声道,“先带郡主去前厅,我一会儿就过去!”
仆人下去后,芷兰蹙着秀眉颇为发愁,“娘子,柴郡主对咱们楚王府可没什么好心思,她现在前来,为了何事?”
“怕什么,这里是楚王府,还怕她乱来不成?”师师倒是镇定得很,她并不怕柴可言做什么事情,怕就怕柴可言什么都不做。很快就来到了前厅,典雅的客厅里,柴可言怡然自得的抿着香茗,听到脚步声,只是淡淡的抬起了头。看着眼前端庄华贵的李师师,柴可言也不得不赞叹一句,赵某人的眼光真是毒辣,秦王府多少女人,他唯独选择将师师留在京中,当初多少人笑话赵某人被美色迷昏了头脑。不过现在,那些笑话李师师的人,都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是的,李师师出身风尘,身份低贱,除了美色与才华,实在看不出她有什么能耐能经营好楚王府的事情。所有人都怀疑,可李师师就是做到了,这两年楚王府在东京的影响力不仅没有降,反而不断抬高,到如今,楚王府已经成了汴梁官场的风向标。
师师大大方方的行了一礼,提裙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如果是以前,她会有点自卑,会坐在客座上,可现在,长时间管着楚王府大小事宜,早已经开拓了许多。
“郡主,不知你百忙之中,来楚王府做什么?可是碰上了什么事情?”师师开门见山,没有半点啰嗦,现在殿下不在京中,所以跟柴可言谈话还是尽可能的简单点的好。
柴可言也没想到李大家会微微一愣,也不掩饰,“敢让娘子知道,这次来,是为了王黼一事来的。那王黼贪赃枉法,残害百姓,吞没良田,所犯罪过罄竹难书,如今官家想要顶王黼的罪过,但苦于王黼朝中势力过大,所以希望娘子能以楚王府的名誉声援一下。”
师师让柴可言有话直说,没想到柴可言也着实够直接,这一番话已经非常清楚了,就是要借楚王府的影响力,避免更多的阻力。要整治王黼,倒没什么,不过师师想了想,神色平淡道,“郡主,王黼官场上的影响力不呢,以郡主和我家官人的关系,郡主出言相求了,自然不能拒绝的,只是帮了郡主,我楚王府又有什么好处?”
柴可言眯着眼瞥了瞥李师师,心里一阵暗骂,以前的李大家多好一个人,现在跟了赵某人,也变得这般无耻了。楚王府声援一下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却张口要好处。不过,柴可言又不能不给,寻思了一下,苦笑道,“所查财帛,楚王府占一半。”
“如此,多谢郡主了!”师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谈完了正事,倒显得有些尴尬了,柴可言可是一刻也不想面对赵有恭的女人,因为她心里有一块伤疤在隐隐作痛。师师倒是好心想留柴可言吃顿便饭,但柴可言找个理由还是走了,踏着冬日余光,一点点来到府门前,临走了,柴可言回头问道,“他怎么样了?”
“郡主操心了,官人好得很呢,过不了多久就该回京了!”师师这句可是一语双关,就是要告诉柴可言,赵殿下事业顺利,别看眼下赵桓和柴可言不错,但这东京汴梁城早晚有一天还是要回到楚王府手中的。师师暗里的意思,柴可言也听懂了,不过她也不着恼,只是翘着嘴冷笑道,“提醒他一句,刀枪无眼,雷鸣闪电的,说不准哪天就出事了。”
“谢郡主关心了!”面对柴可言的挑衅,师师看上去很镇定,一直等到柴可言走的没影了,方才苦笑着摇了摇头。
柴可言到底有多怨恨赵有恭,只有她自己知道。回到宫里,将所谈结果说了一下,就见赵桓高兴地喜笑颜开的,只要楚王府出面支持,王黼倒台那就是板上钉钉了。看着有点忘乎所以的赵桓,柴可言秀眉紧蹙,忍不住打击道,“我的太子殿下,你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莫忘了,你现在最大的敌人不是王黼,不是楚王府,而是北边的女真人,你觉得就靠眼下的汴梁城能守住么?”
话音落下,赵桓的笑容戛然而止,他有点恨恨的看了柴可言一眼,这女人一定是故意的。可不得不说,这些话很有道理的,仅靠东京兵马如何拱卫汴梁城?赵桓能有什么主意,最终还是看着柴可言问道,“郡主,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要不迁都?”
“蠢货”柴可言有些厌恶的撇过了脸,毫不客气的骂了一句,赵桓还是那个赵桓,本质上跟赵佶没什么区别。竟然想到了迁都的主意,这得有多蠢?迁都是多么庞大的工程,岂是说迁就能迁的。再者,如果放弃汴梁,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威望也就完蛋了。长呼口气,不得不细细说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借力,借定**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