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故地人老去
一场风波看似过去了,只是宫梻心里却留下了一丝阴影,他太了解当今官家了。,虽然自身解读人心的本事不如那个师弟东方瑾,可想看透当今官家却不是什么难事。当今官家见利忘义,做大事而惜身,看似儒雅,实则心胸狭窄,今日之事,官家也许不会提,但心中实则已经有了一丝不快,这一点不快,势必会不断的扩大。
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找到的都是优点,当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找到的都是缺点。官家已经有了不悦之心,这种不悦藏得很深很深,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萧芷蕴造成的不快,并未影响到整个宴席的进行,赵官家是个文雅之人,酒宴之上,自然少不了歌舞相伴,酒过三巡,赵佶让杨戬宣读了一份圣谕。大致说起来,这道圣谕就是两件婚事。第一件,将茂德帝姬赵福金赐婚于殿前司禁军指挥使金世龙,婚期放在明年。第二件,麟德宗姬柴可言嫁太子赵桓,婚期放在明年八月十五。
赵福金下嫁金世龙,并不觉得意外,可柴可言嫁给赵桓,总有些吃惊的。虽然对柴可言入东宫之事早有预想,可真的发生时,还是诧异万分,因为在内心里,赵有恭觉得赵桓配不上柴可言,而柴可言也一定看不上赵桓。
官家的旨意已经下达,可以清楚地看到柴可言嘴角抹过一丝苦色,料想,她早已知此事。只是无法更改吧。宗室子女。为人羡慕。可宗室子女的悲哀又岂是常人能理解的?不知是谁说过,光彩的背后是肮脏,荣华背后是悲苦。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许你的愁就是她的喜。
柴可言的肩头微微轻颤,只是那所有的心思都掩盖在了华贵的宫装下,她缓缓出列,轻轻福了一礼。“谢官家天恩!”
这就是柴可言的命运,不管她多优秀,多英姿勃发,依旧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亦或者说她改变不了柴氏宗族的命运。自大宋立国,皇族赵氏就赐柴氏荣华富贵,可同时,柴氏子孙男男女女也要世世代代活在赵氏子弟眼皮底下。柴可言看不上赵桓,如果能让自己选择,就是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她也不会选赵桓做自己的男人,可命运如此。无法抗争。她,从生下来就是属于政治的,为了这些,她早就没有了自我,她可以反抗么?反抗,只有一个后果,那就是造反,柴氏子孙,夷灭九族。
那一声谢官家天恩,可真是讽刺了,听着那句话,朱琏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也许,只有她最能理解柴可言的心思了吧。毕竟,她也曾经离那个太子妃之位非常近。
当所有人将目光放到柴可言身上时,赵有恭却抽回目光,看向了一脸落寞的赵福金。呵呵,那个四姐儿啊,哪怕她表现的再从容,到最后还是展露出自己的内心世界。可以看得出,她对为之怀着恐惧。突然间,赵有恭看到了两道炙热的目光,那目光紧紧锁着赵福金,似乎要将这个天使般的女孩吞到肚子中去。
完颜宗望,这个女真豪杰,还没有忘记四姐儿么?也许有些人觉得完颜宗望是痴心妄想,可赵有恭不这么觉得,因为从某些方面,他和完颜宗望很像。若是想要得到的东西,那一定要拿到手,如果实在得不到,就是毁了,也不会让心爱之物落入他人之手。
完颜宗望死死地望着远处的佳人,而赵福金感受到的却只有赵有恭的目光,她心绪全乱,哪里还晓得有一个叫完颜宗望的女真人。看着佳人秀眉紧蹙,完颜宗望暗暗发誓,这个女人是他的,有一日,他完颜宗望将率铁蹄南下,将这个女人据为己有。
宴席结束了,没有人多做片刻停留,次日赵佶难得的举行了朝会,大朝会上,商量的无非是如何剿灭匪患罢了。对此,赵有恭漠不关心,等着群臣聒噪的差不多了,他出列拱手向着西方,嚷声道,“陛下,臣有事启奏。先定**刘仲武老将军力抗西夏,奋勇杀敌,为我大宋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刘老将军已故,怎能让他再背着一个逃将骂名?恳请陛下,还刘老将军公平,莫要让边关将士寒了心。”
赵有恭此言,赢得了许多武将的支持,当年刘仲武的事,大家心中都清楚。说刘仲武临阵脱逃,那不是笑话么?只是刘仲武逃将之罪,是官家亲口定下的,这才没人敢上本为刘仲武正名,毕竟让当朝天子把说出去的话吞回来,会招恨的。不过赵有恭不怕,因为他不是看赵佶的脸色过日子的人,得罪赵佶的事太多了,也不差这点破事。今日于大殿之上说出此事,一是为搏一些良臣猛将的认可,二则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刘仲武之事,官家不给正名,那他赵某人就亲自办。
赵佶可是恨透了这个侄儿,刘仲武都死了那么久了,还拿这点破事来恶心人,着实可恶至极。可赵佶又不能不应下来,为刘仲武正名,或多或少能争取到不少赞誉声,既然要丢人了,又何必把为刘仲武正名的美名留给赵有恭呢?
想了想,赵佶缓声道,“刘仲武忠君爱国,奋勇向前,当年临阵脱逃之罪纯属他人诬陷。现恢复刘仲武之名,追谥刘仲武为秦州节度使,爵封镇西候,与国同休,刘家子弟可选一人袭定**指挥使一职。此事将由光禄寺、礼部行文,明日传达各州!”
赵佶如此爽快,自然也不会单让赵有恭拿好处,爵封镇西候,还是世袭的,这可谓天恩浩荡了。赵佶这么做,其目的还不是收买人心?可刘錡又是这些花花心思能收买的?
懒得跟赵佶一般计较,赵有恭拱手道,“谢陛下洪恩。”
刘仲武之事。有赵佶亲口许诺。光禄寺和礼部自然不敢怠慢。第二人就通传各州。远在丰州的刘錡得到信后,并没有太多喜悦,要是殿下相逼,当今官家能如此好心?现在,那个官家恐怕早就忘记刘仲武是谁了吧,不过这世袭镇西候还是不错的,大哥操持多年,有个爵位在。多少是个安慰的。
自大朝会之后,赵有恭就再也没进过宫,他其实一直都很纳闷,为什么当日艮岳园里没有看到小刘妃?那个妖媚的女子,可一点不让人省心呢。
二月春风似剪刀,更有小舟水上漂。汴梁的美,犹如江南之画,回来两天了,也只有今日才有心思逛一逛熟悉的汴梁城。一身淡黄锦袍,腰间宝石玉带。手持一把折扇,赵有恭重新变回了那个偏偏佳公子。此时。谁能看得出这位俊雅公子会是一位杀伐决断,纵横疆场的天地枭雄呢?
三年时间,古老的汴梁并没有太大变化,汴河街还是老样子,繁华依旧,变了的是曾经的人。走过得月楼,抬头望去,那些姐儿们抖着香帕,招揽着过往宾客。哎,三年没回来,这楼里认识他的人也不多了。不过,赵有恭也不再是三年前的自己了,得月楼里没了李师师,没了雨柔,对他也失去了吸引力,对着几个姐儿打个招呼,摆一个春风笑容,惹得几个姑娘惊声尖叫。
三年了,许多人都变了,就连一直随在身边的小阿九也变成了大姑娘。当年,阿九瘦如麻杆,身材没有发育,胸前看似搓衣板。如今她亭亭玉立,胸脯鼓鼓,薄薄的粉唇,墨色的柳叶眉,她已经出落得花朵一般,不变的是换了一件大点的灰色袖袍,依旧戴着那个破歪帽。
今日出行,只领着一个阿九,至于远处还跟着多少人,就不得而知了。赵有恭想要感受下曾经过往的日子,身后一个阿九,要是再有獒犬大壮,那可就什么都不缺了。可惜,大壮在年前老死在秦王府内。
走过撷芳楼,让赵有恭倍感意外的是,那个栗子摊还在。看到那卖栗子的夫妇,赵有恭拍拍阿九的肩头,小阿九聪明伶俐,很快就想到了当年和殿下一起卖栗子的情景。那时候,他们二人不晓得栗子价钱,不晓得怎么看秤,平白弄出许多笑话。
阿九笑了,张着薄薄的红唇,两颗小虎牙分外喜人。赵有恭伸手捏捏阿九的脸蛋,略有些感慨道,“哎,黄毛丫头长大了,也该嫁人了。”
话音落,便看到阿九的笑容瞬间不见,小嘴嘟的老高老高。
哈哈,真的是太有趣了,没事逗逗阿九,人生一大快事,打开折扇,迈开步子,沿着汴梁河轻轻走着,阿九跺跺脚,嘟着嘴跟了上去。
十几个青衫汉子行走在汴河街上,他们紧紧跟随,看着赵小郡王慢慢走过得月楼与撷芳楼,一个家伙忍不住纳闷道,“邪门了,殿下不去得月楼,不去撷芳楼,又不买东西,这要去哪里,再往前走,可就过鹊桥,到蔡河边上了。”
杨再兴若有所思,似乎已经猜到赵有恭去哪里了,他伸手拍了下那说话之人,没好气道,“少废话,安心跟着就是,虽然没什么人敢对殿下不利,但还是小心为妙。”
“哎,的是!”那多嘴之人也不敢反驳,只能讪讪一笑。
在蔡河与汴河交界处,有一座小桥,如今初春,暖意洋洋,清澈的河水里有游鱼在嬉戏。阿九紧随在赵有恭身边,右手甩来甩去,看了还一会儿,赵有恭才看明白阿九的意思,敢情九丫头要钓鱼呢,“得了,本王可没闲心思陪你钓鱼,要是喜欢的话,去找二娘子,多带几个人,去蔡河南边,那里是钓鱼的好地方。”
听到赵有恭的话,阿九显然失望至极,小嘴一嘟,闷闷不乐的看着脚尖,似乎要落泪一般。对阿九变脸的本事,赵有恭早就领略过了,坚决不上她的当,一对主仆慢慢走着,很快来到了一座小木桥前。初春时分,木桥对面绿意盎然,几株垂柳已经吐露新蕊,微微静立,可闻到淡淡的青草气息。
一处典雅精致的院落,柴门前有几个顽童在嬉戏,他们手拿风筝,计较着什么,还有的趴在草地上捉着什么。
院里的主人怎样了?当年的事,对她伤害有多深,没有人能明白,因为世上只有一个李师师。
春风吹拂,阿九轻轻推了推赵有恭的腰,似乎催促他赶快过去,赵有恭合上折扇,轻轻敲了敲阿九的小歪冒,“死丫头,偏你着急。”
阿九咧嘴一笑,唇红齿白,这个活泼的女孩,在她的心里是不是一直藏着另一个灵魂呢?
风不停,人生继续,忧思不能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