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的天空下,码头上能看到的海景很不错。韦坤马上就要上船,之前和王明山谈了一些事情,韦坤觉得心里面仿佛被堵上千斤巨石,所以他很想不搭理王明山。只是分别在即,他又忍不住还是想和王明山说说话。
“王叔叔,您说天才也会不如凡人,这点我能理解。但是凡人大概比天才有更多不如才对。”韦坤好不容易找到了能讨论的话题,之前他和王明山对于天才和凡人的讨论让韦坤感到天翻地覆。他原以为天才们都是天马行空,没想到在王明山看来真正的天才们都是脚踏实地,反倒是凡人不上不下。
“凡人才觉得和别人很重要,真正的天才们都是问心无愧。”王明山的态度并没有丝毫改变,说出的是并不符合常人看法的道理。
“问心无愧么?”韦坤觉得自己算是抓到了点共鸣。至少他一生中有愧的多,回想起来无愧的极少。
王明山一看韦坤的表情,就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他叹道:“你若是以能否得到利益来判断,这世界没有什么可以问心无愧。利益总是不足,今天你觉得这件事能够得到十点利益。明天你眼界开阔了,再看那件事,你觉得最少要得到二十点利益才够。天才们做事仅求符合规律,他们不以利益为绝对标准。他们只是询问自己在那个时刻是否竭尽全力而已。既然已经竭尽全力,又有何愧疚呢?”
“可是……,我总觉得我没有竭尽全力。”韦坤苦恼的答道。
“你身为凡人,自然会认为自己无所不能。想知道自己吃几个馍喝几碗汤,可是非常非常高的要求。”王明山语气很轻松,他当年跨过这个思想障碍可是花费了很大的气力,付出了很多代价。然而那条线一过,人生就全然不同。
韦坤从理论上能够明白这些,但是他发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考虑过问题。面对近在咫尺的王明山,韦坤却觉得两个人仿佛在两个世界,能够互相看到却根本无法接触。他苦恼的说道:“那我该如何找到自己?”
“我们唯物主义者相信物质第一性,意识第二性。我们相信我们的意识是基于**存在的基础上而产生的。你有了意识,就意味着你的**已经存在,意味着你已经存在。所以你不要去找你自己,而是要承认你已经存在。你要承认你现在的一切,都是基于已经存在的你而产生的。不要把那个你想象出来的那个只存在于你想象中的你当做真正的你。”王明山竭尽全力做着解释。
“可是那个真正的我……,很丑陋!”韦坤终于承认了他不愿意说出口的事实。真正的自己是一个重视rou欲,懒惰,无能,喜欢逃避的存在。如果没有用创造出来的自我强行压制这个实际存在的自我,韦坤就觉得自己会无限的厌恶自己。
“那是你累了。那是你没有用正确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对于**,我们不是要消灭,而是要养。这个问题你可以去看看党的培训资料,归根结底,**也分好多种。性和欲不是一码事,最近的培训资料中写的非常清楚。”王明山提出了建议。
“真能解决那么根本性的问题?”韦坤很是意外。
“读书不管用有两种可能,第一就是书里没写,第二就是写了你没读到。归根结底,还是书读的不够多。”王明山笑道。
虽然不相信王明山所说的内容,韦坤还是相信了王明山的建议。实际上此次塞浦路斯之行已经让韦坤觉得受益匪浅。在马上就要上船的时候,韦坤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王叔叔,您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些事情?”
“因为你爹一旦要实施共和制,就牵扯政策和方向的变故。那时候存在需要你们兄弟出来当当主席的可能。不是因为你们是都督的儿子,而是要让大家相信都督的政策绝不会变。让普通群众感觉到这样暗示的,无外乎都督的孩子能够执政。”王明山冷静的阐述着冷酷的理由。
韦坤心里面觉得凉飕飕的,玩暗示竟然玩到光明正大,真心是让他大开眼界。更让韦坤大开眼界的是,王明山居然敢把主意打到韦泽的儿子身上。
“你要是能认清自己,认清世界,愿意为你爹的理想奉献心力,大概就会心甘情愿的为国家效力。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觉得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王明山继续冷静的说道。
“……归根结底还是我够不够强?”韦坤问。
“是的。你够强,你就越来越无畏。不是你不怕任何人任何事,而是你不怕面对任何结果。这就是那条线,不得不面对和承认之后去面对看着没区别,实际上就是天堑鸿沟般的差别。这些你其实都知道,但是你敢不敢承认就是另外一码事。要开船了,一路保重。”王明山在最后下了逐客令。
王明山本来就不高的身影在码头上越来越小,韦坤看着这位民朝高官,心中一阵茫然。这些话都不算是王明山的独创,韦坤在很多地方零零碎碎的都看过,但是王明山说出来就让韦坤觉得这话描述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但是这世界又是韦坤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触及的。
两天后,韦坤就回到了喀土穆。南下到南瞻市的调令已经发出,韦坤的继任者已经到了喀土穆等待。韦坤一边和这位三十多岁的家伙交接工作,一边去寻找王明山所说的有关事情的培训内容。现在民朝实施扶上马,送一程的继任模式。前任与继任之间有一个工作交接期,所有的交接都有规定,前任要带着后任熟悉工作,后任则要把所有与钱有关的工作内容交接完毕。一旦后任签字表示交接完毕,再出事情都要算到后任头上去。民朝已经通报了好多起前任坑后任的事情,结果是两边一起完蛋。现在后任们都非常小心,不肯给人凭白填坑。
王明山推荐的内容其实不长,性和欲无外乎是一个‘假设’。性来自**,欲来自后天的人生经历。生出和妹纸啪啪啪的冲动属于本性的一部分,但是啪啪啪之前让妹纸带上金边眼镜,无疑就是**的范畴。韦坤很快就从自己的经历中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但是这并没有让韦坤觉得轻松起来,这些内容并没有让韦坤从困惑中解放出来。那培训文章只是解释了性和欲的‘假设’,至于**要怎么养,里面完全没有谈及,王明山所讲的内容大概是他自己脑补的。
“韦书记,您这边多支出的粮食换算成东非币。这个符合规定么?”继任的同志非常客气的问韦坤。这些日子以来,这位三十多岁直奔四十的大叔工作的非常认真。
一想到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位置,韦坤就觉得怅然。苏丹三郡的布局刚有了个眉目,从农业到工业,从铁路建设到普通公路修建,大票的工作都算是分配下去。韦坤为此操了无数的心,例如那些边远地区的黑兄弟们对货币没概念也没需要,只能用粮食来替代。可苏丹这边粮食少货币多,韦坤没办法,只能对此进行了一个换算。不然的话就一定会出现韦坤一面要为上缴粮食的匮乏打报告,一面还要为剩余的货币做解释报告。一个小小的平衡手段立刻就能解决问题,那只需要一个报告。‘因为粮食不足,所以用钱购买了粮食向边远地区发送’。
听了韦坤的解释,看了报告内容和审批之后,继任的大叔却没有立刻表示同意。他倒是询问起韦坤所说的这个边远地区的问题。
“这个边远地区其实连咱们传统的粮食都不怎么吃。最近几年他们和我们进行了交易,这才开始习惯吃粮食。”韦坤提起那些细节的事情就觉得头痛,若是防着边远地区不管,那些黑叔叔们很容易就被阿拉伯传教人员趁虚而入,信了绿教。对于信绿教的黑叔叔,苏丹三郡只能出动兵力全部抓走卖给奥斯曼帝国。当年的阿拉伯帝国就有使用黑奴的丰富经验,现在的奥斯曼帝国也有自己的解决之道。不管是教化或者军事解决,都有入不敷出的问题。可国土这玩意不管成本多高,大家都得咬牙硬撑。
谈了工作之后,韦坤心里面越来越没谱,这位大叔在他眼里也越来越讨人厌。韦坤觉得自己的辛苦完全没人理解,虽然这位大叔没敢指责,可是看得出这家伙跟防贼一样交接工作,生怕承担了丝毫责任。即便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却也没有必要弄到让韦坤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啥的地步。
这种煎熬每天都在增加,先是在尼罗河上游盆地出现了毛竹枯梢病,韦坤带着人员前去处理问题的时候,水稻也出现了稻飞虱。毛竹枯梢病理论上还好办,把患病的竹子都给砍掉焚烧,断绝病源。然而稻飞虱这玩意对于非洲是个新问题,这帮技术人员完全束手无策。
面对一群眉头紧锁的家伙,继任的大叔开口说道:“我们给国内发电报,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
韦坤心里面正对苏丹这帮农业技术人员非常不满,一听要向国内询问,他更是有些不爽。事情弄到国内去,这不是让国内的那帮人笑话么。而且韦坤其实很担心国内那帮家伙们其实根本不想帮着解决,让他们万里迢迢的跑来这里查看问题,未免太难。只要那边的人心里不爽,什么不好听的话都能说出来。推诿责任更是常见。
“你既然接任了,你来发。”韦坤不怎么高兴的说道。这已经是他隐忍的结果,其实韦坤心里面是非常不高兴。
第二天早上,继任大叔就拿了电报过来,“国内说了,可以在水稻稻田里面套养鲤鱼。稻飞虱的天敌很多,如果咱们这边没有什么缨小蜂或者褐腰赤眼蜂的话,可以先在这里引入瓢虫来对付。”
“喀土穆的农业学校里面应该有这些昆虫之类的研究。”韦坤答道。
韦泽从来认为领导要以身作则,这种不是要绝对平均主义,而是要在分配工作后,自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也承担一份。这次的竹林同样如此,韦坤给自己留了一份砍伐的范围。事情处理完,他就拎着小手斧前来工作。
“种了之后还要砍。这都是什么事情啊!”
“好像这些毛病有别的解决办法。”
“浪费啊,都是浪费。”
不管是砍竹子,拖竹子,烧竹子。韦坤所在的地方都能听到各种不满的声音,韦坤越干越觉得自己几乎无法按捺怒火。这些仿佛都是故意针对韦坤,想故意让韦坤听到。在尼罗河上游盆地种竹子是韦坤的主意,也是韦坤非常重视的成绩。砍伐竹子烧掉是韦坤绝没有想到的事情,这样的劳力浪费让韦坤的成绩无疑打了大大的折扣。
几天后砍秃了好几大块的竹林,负责巡查的林业人员确定暂时没有病竹。他们保证会严加巡查,一旦有问题就让同志们继续处理。
没等回到喀土穆,电报又到了韦坤这里。埃塞尔比亚王国答应东非行政区借用山地养牛,现在埃塞尔比亚王庭竟然强烈要求和韦坤见面。
韦坤觉得不管自己在喀土穆或者是在东非,都必须和埃塞尔比亚王国打交道。这个国家也是千年古国,埃塞尔比亚的皇帝称号或许因为国力而没有欧洲皇室更有含金量,然而这个皇帝称号远比比欧洲那些皇冠更古老。
埃塞尔比亚很体贴,担心韦坤旅途劳顿,所以在边境进行了谈判。结果一谈后,韦坤立刻被气得七窍生烟。此次会面根本不是什么友谊的象征,不久前在埃塞尔比亚地区发生了大规模的天花爆发,这个王国有人宣称这是因为东非行政区在埃塞尔比亚的山区大量养牛引发的神灵发怒。因为东非行政区开办的养牛场根本不祭天。这么多的牛,却不祭天,引发了神灵的震怒。于是神灵降下瘟疫作为警示。
韦坤被这样的屁话给气的大怒,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你们埃塞尔比亚信的是东方亚述教派。信基督的特么什么时候信了神灵降下天罚的鬼话啦?!而且天花这玩意一旦经过牛感染,再传给人的话就温和的多。牛痘疫苗最初的时候可是从患天花的牛身上得来的。我们的牛不仅没有让你们倒霉,反倒让你们很多人摆脱了天花的摧残。你们想来坑老子,门都没有!”
看得出,这阵怒吼让埃塞尔比亚的使者感到畏惧。因为营养的问题,韦坤的身材在民朝年轻人里面只算是中等,但是比埃塞尔比亚当地人高一些。高个的人居高临下的发出怒吼,人类天然就感觉到压力。
在埃塞尔比亚的翻译把这话从汉语翻译成埃塞尔比亚当地语言的时候,一杯茶被推到了韦坤面前。扭头一看,是继任大叔推给韦坤的。在这样的情绪下,韦坤端起茶一饮而尽。然后余怒未消的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
埃塞尔比亚那边的人说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带着些畏惧的表情表示,此次的天花泛滥事情很大,许多部落死的几乎要灭族。人心惶惶之下,大家总是觉得不安心。
“你!”韦坤再次站起身,用手指凌空点向代表,“你们要是想向我们求救,我们可以帮忙。通过种植牛痘的方式,我们可以让你们的皇室,贵族,还有你们主要的那些人不再染上天花。我说了你们信不信那是你们的事情,这点我们自己很有信心。但是你给我听好,如果你们不是来求我们的,而是来转移矛盾的。我就明白的告诉你们,我们的军队接种过牛痘,根本不怕天花。我们的军队可以通过天花疫区直奔你们的首都。如果你们再给我胡言乱语,就等着我们把你们的皇帝抓住吊打吧!何去何从,你们自己想清楚。”
埃塞尔比亚不愧是三千年古国,公元前975年孟利尼克一世称王。公元前8世纪,建立努比亚王国。从此之后虽然也有王朝更迭,但是这个文明却没有中断。即便韦坤的话极为强硬,但是埃塞尔比亚皇室迅速作出决定,请求民朝派人给埃塞尔比亚大规模接种牛痘。
在非洲这种鬼地方,传染病横行。虽然农业传染病暂时没有特别针对性的专业技术,但是人类传染病却有充足的准备,包括疫苗的生产。韦坤一直给真正归顺了政府的人员进行接种。传染病在韦坤看来,倒是是一种清洗东非的工具呢。
此事确定了之后的联系和互动行程,韦坤带队回到了喀土穆。车子经过喀土穆,韦坤看到了这座城市几年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劳动者而不是城市贫民的比例越来越高,政府管理的范围基本扩展到了整座城市。于是城市变化了,懒散开始被劳动取代,无序开始被秩序驱逐。对民朝的人民而言,这只是就有生活的进步。即便变化巨大,却也不至于超出想象。黑人们被强加了几千年都没有的生活,韦坤知道这其中的辛苦到了何等地步。
“韦书记,您是不是觉得我在找您的毛病?”继任大叔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