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皇帝陛下此时已初露一代雄主的赫赫威严,第二天就退了烧,除了迅速消瘦的脸颊,看不到任何伤痛的端倪,冷静到几乎冷漠的下令在茂陵自己的墓冢边给韩玫瑰修建陵墓后,便如常上朝处理政事一日三餐,只那眸中冰冷的杀意却让人一见胆寒——
“……阿嫣……阿嫣……阿嫣……”
云如许推推我,我木然握住刘小猪的手,慢慢抚着他的后背,木然重复,“陛下,我在,我在……”
他的呼吸渐渐沉稳,又睡安稳了,云如许低声开口,“小姐也睡一会吧?”
我不答,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连那离去的人的脸都记不起来。
云如许低叹一声,不再开口,沉沉如墨的夜色中,几人的呼吸没有半丝温度。
“玉娘——玉娘!”
一如无数个夜晚,少年帝王惊的一弹而起,顺手将某人抱了个满怀,“玉娘——”
我木然任他抱着,任这位少年帝王从我冰冷的身子汲取他需要的温暖。
“玉娘,我恨,我恨,她们从来没拿我当皇帝看,我恨……”
年轻的帝王一如世间无数碰的头破血流的少年,愤恨迷茫,更多的却是沉沉的伤痛。
“我恨……”
不知什么时候,天亮了,又不知什么时候,天又黑了……
少年帝王依旧如抓着最后一根稻草般死死抓着我不肯放手……
“玉娘,朕宣了霍去病进宫,去迎迎?”
我顺着他的拉扯站了起来,眼前却一阵发黑,晃了一下,忙抓住他的胳膊才没摔倒。
“玉娘?”
“我没事”。
他怒了。“传太医”。
太医来了也没说出什么新意,不过是那老一套,于是刘小猪彻底怒了。“叫御膳房送吃的来,再做的那么难吃玉娘吃不下。整个御膳房的人全部杖毙”。
“陛下——”
“闭嘴,这是圣旨!”
“陛下——放过含章殿的宫人——”
他眸中满是戾气,“没用的奴才留着何用?”
“——就当为韩大人积积阴德”。
他没有接话,那边宫人来报,刘陵求见。
“不见!”
“是”。
“送她回淮南”。
“是,是——”
皇帝陛下龙威之下,小太监吓的连滚带爬的走了,我起身走到他身边欲帮他揉揉太阳穴。却被他抓住手,“不用,你好好歇着”。
我挣开他的手,默然回到石凳上坐下,两人相对无言间,宫人再度来报,皇后娘娘求见,刘彻更加不耐,“朕谁也不见,让他们都滚!”
那通传的小太监吓的话也说不清楚了。“皇上,皇后,说。说,皇上不见,就请李小姐去椒房殿走,走一趟——”
“杖毙!”
我动了动嘴唇,到底开口,“陛下,他不过是个跑腿的,饶了他吧”。
他没接话,云如许开口。“还不快滚”。
小太监四体并用落荒而逃,那边精美的饭食送来了。刘彻脸色缓了缓,“玉娘。吃点东西”。
我抬头看他,他笑了笑,“不合玉娘胃口?来人——”
我急忙拿起筷子,夹起一块什么塞进喉咙,一筷又一筷,我冰凉的手足逐渐回温,脑子却更加滞钝。
“太后有旨,宣李小姐长乐宫见驾”。
我木然站了起来,刘彻拉住我的手,“哪儿也不许去,滚!”
“皇上——”
“杖毙!”
我木然看着那长乐宫服饰的小黄门被捂着嘴拖走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果然伪善啊——
“霍去病见过皇上”。
“平身,快来,”刘彻明显松了口气,“玉娘不肯睡觉也不肯吃东西,你来劝劝”。
霍宝宝几步跨到我面前,单膝跪了下来,抓住我双手,语带哽咽,“玉娘,韩大夫他——”
我的双眼逐渐聚焦,“去病?”
他眸中满是迷茫的哀伤,“玉娘,怎么会?他是韩嫣啊——”
是啊,他是韩嫣啊,怎么会,怎么会啊?
“玉娘,怎么会这样——”
我仿佛被抽去了最后一丝力气,软软滑到他怀中,动了动嘴唇,一头栽进那暗沉沉没有一丝色彩的空间——
我睡的很沉,连梦都没有做一个,等再度醒来,多日不眠不休的疲累去了七成,习惯性的掏出镜子,这时候的何女侠除了过于苍白的脸色看上去和平时并没有两样。
“玉娘,吃点东西”。
我毫无异议的接过瓷碗不紧不慢吃着那乱七八糟加了无数补品的药粥。
“玉娘,舅舅要我跟你说要保重自己,”他脸上迷茫悲伤依旧,“玉娘,为什么韩大夫至今日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我放下碗,解下脖子上的月夕小心翼翼打开他脖子上的金锁放进去,又合上,“去病,这个是很重要的东西,千万不能被人哄了去,知道吗?”
所以说一死万事空,韩玫瑰你不是厉害么,不是说我要敢把月夕送给去病你就打断我的手么,你来打啊!
“玉娘?”
“无惭——”
“小姐”。
“送去病出宫,带上迟迟”。
“是”。
“玉娘!我在这陪你!”
我抚上他的脸颊,“去病,乖,帮我照顾好迟迟”。
他大惊,“玉娘,你要做什么?”
我微微扬起嘴角,“我还有事要做,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无惭”。
无论霍宝宝多么不愿,他还是被人送出了宫,带着那只腹黑的懒乌龟,这边打不死的何小强仔仔细细将自己清理了一番,换上了素白的孝服,想了想又往发髻上簪了一朵白色的绢花。
“小姐,皇上有旨,小姐不得离开此殿半步”。
“他人呢?”
“去了韩府”。
“他去了,为何不让我去?”
云如许垂着眼,“小姐恕罪,太后已然允了,小姐半月后正式入宫,封为容华,如今不宜去那等不洁之地”。
“容华?几品?”
“从三品”。
“太后娘娘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小姐恕罪,位份总是要慢慢升的,等小姐他日诞下龙子,必然是与卫夫人平起平坐的夫人娘娘”。
“让开”。
“小姐恕罪,还有,小姐的衣服得换了,否则不吉利”。
我沉下脸,“云如许,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记着你的救命之恩,处处对你恭敬有加,不是真的怕了你”。
“小姐言重,老奴卑贱之身,不敢当此言”。
“你——”
“小姐请回”。
我恶狠狠瞪着他,瞪的眼睛酸涩不堪,瞪的腿脚虚软。
“小姐!”H)
第二百八十三话 伤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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