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是否有意迁都广南?”
陆秀夫的这个问题,不但让刘禹吃了一惊,更是让孟之缙和叶应及愕然相对,前者的表现是这事怎么就传出来了?后者明显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想想他的身份,几个人也就释然了,宫里没有秘密,他这个以备咨询的天子近臣只要有心,什么消息打探不到,从他的话里,刘禹还听出了一重意思,这件事情已经要提上议事日程了。
“莫看我,平步青云的那人是刘子青,某只是上门讨一杯水酒吃的。”
这么一说,刘禹彻底放心了,陆秀夫是个稳重的人,他的嘴里几乎没有玩笑话,就是用玩笑的口吻说出来,也能当得七八分真,至于余下的两三分,当然是那种类似于不可抗力的因素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子青要外放?”
对于这个结果,叶应及早就了心理准备,只有孟之缙是首次听闻,显得犹为吃惊,因为在他看来,外任官哪有京官舒服,他连江东路那等地方都不愿去,何况是形同蛮荒的广南。
“若是君实说得不错,应该就是广东。”
几个人都是他的知交,刘禹没打算瞒着他们,经过陆秀夫的证实之后,他也就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怪道说,陈孟虎无缘无故地去弹劾赵溍做什么,直到昨日听闻圣人已准其所奏,才回过味来,原来是令岳出了手,此事只怕钧用兄都不知吧。”叶应及笑了笑并不答话,他的确不知道详情,父亲从来都不会同他说这种事,也明白他不感兴趣,只是对于刘禹的得偿所愿,还是很高兴的。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孟之缙听了没什么喜色,反而象是松了一口气,连着说了几句:“广东就好,广东就好。”,倒是让众人有些不解。
“你们不知道?昨日那么大的阵仗,临安城都轰动了。”
三人面面相觑,刘禹一回来就钻进了妻子的房里,还特意吩咐了不准下人们打扰,说不定就是因此而错过了什么,其他的两个人,叶应及是真不关心,陆秀夫则是心无旁骛,大概只有孟之缙有些闲得无聊,才会留意这种热闹。
还真不是,因为他说的事就同兵部相关。
“西南那条线的烽火点燃了。”孟之缙此言一出,刘禹同叶应及倒还没什么,熟知内里的陆秀夫顿时就吸了一口气。
“元人?”
这话问得有些多余,但也不完全是,大宋时期的西南边陲其实和后世一样,都是些狼子野心之辈,除了被元人占据的大理之外,交趾也是一只时常不安份的跳蚤,不过南渡之后宋人对于西南的控制力加强了,才逐渐让边境稳定下来。
从那以后,西南方向的烽火被点燃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了,蒙古人占据大理之后曾有过一次出兵,不过没有得逞,这一次,会是他们么?具体的消息兵部和枢府一样都还没有得到,但是猜也能大致猜到。
谁也没想到元人会从那个方向上先动手,从时间上来推算,没有三到五个月的准备功夫是绝对不成的,因为从大都到那里就是这么远,那么问题就很明显了,元人打一开始就没有和谈的意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麻痹对手。
刘禹比他们几个知道还要深些,掐指这么一算,露在明面上的兵力就有六路之多,忽必烈还真是大手笔啊。看着好友和大舅子担心的眼神,他故作潇洒地笑了笑,装出一付毫不在意地样子。
“此广南非彼广南,同某倒是不相干,元人在那里的力量不强,未必就打得过来。”
这话只能骗骗外行,偏偏孟之缙就是兵部的,哪里不晓得元人的力量再弱,比之宋人还是要强上太多,烽火都连到京师了,上一回是什么状况?别人不知道,饱读史书的陆秀夫一清二清,那条烽火线是侬智高变乱之后才设的,为的就是能及明通报异常之变。
什么样的异常?丢城失地尔,熙宁年间,交趾入患,连陷钦、廉、邕三州,烽火从广南一直烧到当时的京师开封府,朝廷从陕西调去了十多万西兵,才将乱贼赶出去,如果不是出了这么个岔子,当年的五路伐夏没准就成了,国势也不至于一下子陷入低谷,将好不容易推行下去的变法拦腰斩断,让神宗皇帝死都没能闭上眼。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刘禹也知道避是避不过的,到了那里之后,发财致富怕是要推后了,先想着怎么保住琼海这个唯一的退路吧,这么一分神,顿时就让场面冷了几分,众人没了谈下去的兴致,便早早地就各自告辞而去,只说好接诏的那一天再来恭贺。
刘禹的这股情绪没能瞒过枕边人的眼,自从夫君回来,情绪就一直不高,她硬是憋着没有去问,而是变着法地找话题同他聊天,只要能开口,就比闷在心里强,刘禹当然明白她的心思,这一次没有打算再去瞒她。
“她没事,不过人已经走了,日后还会有消息传回来,放心吧。”
“话虽如此,一个女儿家在外头,倒底还是艰难些,若是有法子,还是......”
还是什么?璟娘说不清楚,刘禹也不会去追问,因为那个话题近乎无解。在璟娘的心中,这可能是唯一一个令她无法生出妒忌之心的女子,如果想得再深些,自己这个位子可以说是从那个女孩手里抢来的,虽然她知道夫君不会这么看,可是接二连三地欠疚,她已经还不起了,因为那是自己的命。
“去处定了,多半就是广东,那边气候不如这里,不过适应之后还是不难的,你体弱不必着急上路,等将养好了,再出发吧。”既然没有办法,刘禹只能不去想,将怀里的这个抱得更紧些,就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依他的意思,璟娘最好直接去琼海,反正两地相隔不远,问题在于古人的适应能力没那么强,妻子的身体又没恢复好,路上的颠簸都是个难题,何况还是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刘禹真的有些担心。
将妻小放一放,也是个姿态,等到那边安顿下来,妻子的病也好得透了,沿着浙东、福建这么下来,另可慢一些,一路上都是自己人,怎么也比匆忙上路要保险。可是这番话,听上去却是如此地残酷,才见面多久,就又要分开了,刘禹感到怀里的小身体紧紧地靠向了自己,他甚至不敢低下去看妻子的表情。
“还......还有几日?”
璟娘的声音细若蚊吟,刘禹却无言以对,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个小节,只怕还要包含冷落家人在里头,他不光是要冷落这里的妻子,还有远在七百多年之后的亲生父母,欠得多了不代表就麻木了,只是压抑在了心里而已。
没有听到回答,璟娘在他怀里仰起了头,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只是那眼神里多了几分眷恋,多了几分不舍,唯独没有他所担心的伤感和难过。刘禹一言不发地从额头一路吻下去,一直停在那抹鲜红无比的柔嫩上,璟娘一边回应一边伸手搂上了他的脖子,缠绵地就像一条快要失去水的鱼儿。
“这几日身上好了许多,太医也说将养得不错,夫君,不如我们试试?”
刚刚停下动作的刘禹微微一怔,怀里的小妻子红晕满颊,眼睛里就像蒙上了一层水雾,迷离中带着一丝渴望,他没有丝毫犹豫,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就像成亲的那日一样无比耐心地为她宽衣解带,璟娘在他温柔地触摸中渐渐瘫软,当两个身体融为一体的时候,终于化作了一声如泣的轻吟。
为盼伤别意,教君恣意怜......
奉诏的天使是第二日一早就上的门,而此时两人都还没有起来,刘禹阻止了妻子的动作,自己在丫环的服侍下匆匆忙忙梳洗完毕,到了前院时,才发现来人既不是熟识的黄内侍,也不是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官员。在来人的后面,几个随从托着木盘,里头放着三口大员的全付冠带,刘禹定了定神,面对他手里的制书施了一礼。
“门下。朕以庆寰宇之混同。荷乾坤之佑助。属兹献岁。奠圭壁而礼百神。爰择刚辰。降丝纶而宠群后。况予信近。岂恡恩荣。龙图阁侍制、中书舍人刘禹。直气干霄。丹诚贯日。以英雄而自负。励忠孝以立身。遇云龙千载之期。以燮调于阴阳。以镇抚于夷狄。近世兵事。一委枢庭。分设攸司。不统公府。属边烽之尚警。思妙略之协宣。操心自合于神明。一昨清庙宿齐。紫坛肆类。尔则训齐禁旅。警卫宸居。顾忠力以尤多。在褒崇而岂恡。扬于广庭。告诸有位。尔其感兹殊宠。益懋奇功。保终始之令猷。敦君臣之至分。更练龙韬之谋略。伫图麟阁之仪刑。无德不报。宜保于令名。作善降祥。勉思于自效。服我休命。汝其钦哉。特授敷文阁直学士、兵部侍郎、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荆湖策应使、诸路招讨、管内营田、知静江府兼马步军都总管。可。”
听了一大堆废话的刘禹昏昏欲睡,可是当最后那几个字眼进入耳中时,却让他愕然抬起了头,来使读完,见他没有反应,还当此行不顺利。没想到对方一把抢他手里的制书,好像是要看个究竟似地,不禁摇摇头,嘱咐后面的人放下东西,便径直出府而去,竟然连封包都没有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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