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建康人民广播电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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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康府的清晨在薄雾中醒来,原本还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逐渐被人流填满,各坊间打更的更夫却并未如从前一般走街串巷地吆喝。那些架设在街边的高大木柱下慢慢聚集了不少人,都在等待着什么。

  安宁坊前长街上开着胭脂水粉店的林东家也早早地带着两个伙计抬着靠椅来到柱子下,只不过对面布料店的王东家却比他更早,两人打了个招呼便各自坐下,显然已经是轻车熟路。

  “昨日里说到哪里了啊,都怪某家那婆娘,非要叫嚷着头疼,害得某听漏了。”一个百姓挑着一担柴火,自城门处匆匆而来。

  “老五,那你可亏得大了,昨日里正说道岳爷爷得了那宝......哎,你那婆娘怕不是头疼,是想汉子了吧。”另一人偏要逗他,急得老五扯出扁担就挥过去,众人俱都笑作一团。

  “莫闹莫闹,时辰快到了,都安静些。”王东家听得心烦,拍打着扶手就是一声嚷嚷,众人听得,也不过将声音略放低了些。

  林东家却一眼撇中了老五的那担柴火,鞑子正在逼近,城中物价也慢慢在上涨。若是真的围城,家中就算有米有菜,可也得有火来烧啊,是要嘱咐一下多买些屯着了。

  “建康城的各位乡亲,你们好,又到了一天广播时间,首先请听一曲七弦独奏,表演者为关雎楼的顾大家。”正喧闹间,突然听得头上的喇叭发出了声音,众人一下子都闭了嘴。

  关雎楼的顾大家,别人不知道,林东家可是清楚得很,那是一首曲子值千金的风流人物,等闲人花钱都听不到的。忙收敛心神,过了一会儿,就听得几下弦响,一曲清音飘出,流转舒缓,如诉如泣。

  前奏之后,稍顿了一会,突然一个女声婉转而歌“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芳草遍如茵。旨酒,旨酒,未饮心已先醇。载驰骃,载驰骃,何日言旋轩辚,能酌几多巡!”

  素来只闻琴声的顾大家,居然开了金口,一曲既毕,满城欢呼,更有那闻名却未曾见面的书生才子捶胸顿足,痛悔不已。随着女子最后温柔的致谢语,到处响起了叫好声,老百姓还是很容易满足的。

  “顾大家的琴声与歌声真是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啊,恕我词穷,只会这么形容,感谢她带来的精彩表演,下面是新编话本,表演者不恨生。”

  高雅艺术并非人人都懂,百姓们虽然能为顾大家的演奏叫好,具体好在哪,大多数人是不知道的。可这说书讲古就不一样了,那确实是老少咸宜喜闻乐见的大众娱乐。聚集在柱子底下的人,大都也是为此而来。

  “诗曰:落落贫寒一布衣,未能仗剑对公车。心承孟母三迁教,腹饱陈平六出奇。铩羽濡飞嗟此日,腰金衣紫待何时?男儿未遂封侯志,空负堂堂七尽躯。上回说道‘周三畏遵训赠宝剑宗留守立誓取真才’,却说岳大爷与众兄弟入得考场......”

  随着一个男子熟悉的江淮口音响起,街头再度安静下来。这段书已经说了好几天了,说书人从最开始的还有些结巴,到后来慢慢进入状态,如今越来越精彩,加之原来就是本朝的故事,因此从市井之徒到文人墨客,无不为之倾倒。

  “那张邦昌听得宗爷说出那两桩故事,明知是骂他妒贤嫉能,却又自家有些心虚,发不出话来,真个是敢怒而不敢言,便道:‘岳飞,且不要说你的文字不好,今问你敢与梁王比箭么?’”

  平恨生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说书技能也不甚老练,只是由于这书本身就写得跌宕起伏,即使是娓娓道来,也仍然是扣人心弦。刘禹选的这本是清人钱彩编撰的,比起本朝的话本无论是情节还是文彩都有长足的进步。

  今天的这一段“夺状元枪挑小梁王,反武场放走岳鹏举”是全书的第一个小**。从岳飞进武场被打压开始,听众的心就一直跟着悬起,直到岳飞奋起神威挑落小梁王,将装逼打脸发挥到了极致,听众的欢呼声开始此起彼伏。

  “他奶奶的,可算是赢了这厮,我就说嘛,岳爷爷何等威武,怎会怕那什么小梁王。”

  “那张邦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依我说,冲上去三两拳打杀了,也算去了一个祸害。”

  ......

  半场讲完,说书人要休息片刻,观众们也趁机交流心得,一时间热闹纷纷。这林东家却没有参与,他算是有些见识,如今朝堂上正在倒贾,这张邦昌的形象怎么看怎么像是那贾相公,政治上的事,平头百姓就莫去掺和了。

  刘禹打着哈欠从内屋走出来的时候,一位头戴帷帽,长裙裹身的女子正带着侍女准备出门。看到刘禹惫懒的模样,那女子掩口而笑,随即自知失礼,便福了一福,刘禹也不以为意,拱手将她送出去。

  “禹哥儿,你方才出来瞧见顾大家没有,可真是精细女子,那样貌,那身段,那做派,啧啧。”军装萝莉意犹未尽地叹道,刘禹眼前顿时出现大大的“腐女”两个字。

  “怎得是你在此,红姐儿呢。”原本刘禹安排的就是金雉奴来干这播音工作,谁知道平日里上阵杀敌在军中厮混的女汉子,居然对着话筒会害羞得开不了口。不得已,他只能从袁洪家借来了一个侍女,唤作映红的充当了播音员。

  “在后面背你说的那什么台词呢,嗨,这岳爷爷评传写得真好,就是每天这么一点,好不过瘾。”金雉奴伸手指指后面,刘禹点点头不再理她,自去厨房找吃的。

  正在播音室里休息的平恨生其实是府学里的一个贫寒学子,本名叫做张青云。名字起得虽然好,可去年的一科却不幸落了榜,下一科看现在的情形有没有还不知道呢,刘禹便交给他这个差使,改了个艺名在此说书,总比去瓦子强些。

  说是播音室,也就是隔出了一个单间,没有什么专业的调音师,只作了最基本的隔音罢了。刘禹并不指望达到后世的效果,做这个开始只是为了宣传而已,现在变成了全城性质的娱乐节目,这是让他始料不及的。

  张青云喝了口白水润润嗓子,刚才的一节,讲得有些激动。特别是到了枪挑小梁王那段,说到激烈处,直接站了起来,仿佛自己成了岳爷爷的化身,骑马挺枪直取敌方。张青云对自己现在的职事很满意,一点不觉得丢失了读书人的清贵。

  休息了片刻,张青云重新坐到播音台前,打开话筒开关,清了清嗓子,就开始下半段的说书。刘禹站在院子里听着喇叭中传来的声音,中气不足,差评,激情有余,差评,没有技巧,差评,几乎一无是处的表演居然让军士们听得如痴如醉,不禁摇摇头。

  吃过饭,刘禹带着几个禁军骑马出了门,今天他的目标是城南的慈恩局,这本是官府所办收养孤儿的机构,被他用来作为战地医院征用了。进门之后,里间大堂内摆着几个长桌,十几个大夫正在低头做着什么。

  看到太守走进来,两个老者赶紧走过来,每一个手里都拿着本小册子,正是刘禹托苏微给他们编写的。书中照例插进了大量的图片,所有的步骤都做了详细的说明。

  “两位老郎中,可有不明之处?”刘禹受了他们一礼,拱手问道。

  “大开眼界,真是大开眼界,老朽也算粗通这歧黄之术了,看此书竟觉自己有如小儿一般,只是这所用的针,夹等物不知何处所出,竟从未见过。”老大夫所说的夹就是镊子,还有持针器。

  刘禹走近一张长桌,看到几个人正在猪皮上练习着缝合术,有些猪皮都已经被划了好几道口子,可见已经练习了许久。一旁的大陶罐内装着严格配比的生理盐水,看着这些身披白大褂,头戴白帽,嘴系口罩的大夫们,认真地在练习清创和缝合,已经与后世没什么区别。

  “本官见几位大夫已经练得颇为纯熟,不如看看城中有没有受外创的百姓,也可试试用于实战。不过有一点要注意,行此法时,伤者颇为疼痛,须是意志坚定之人方可。”

  “启禀太守,我等正有此意,按册中所言,行此法之后,能快速愈合伤口,大伙都想真正用一次呢。至于疼痛之处,却也无妨,稍行针法让其睡去便可。”

  刘禹不禁感叹华夏医术的神奇,只要解决了术中麻醉一事,这法子就能推广下去。想到这,他点点头不再说话,专心地看着大夫们一遍遍地练习。

  “......这些来考的众武举见了这个光景,谅来考不成了,大家一哄而散。这里众家将且把梁王尸首收拾盛殓,然后众主考一齐进朝启奏。不知朝廷主意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随着一声惊堂木响,平恨生今天的说书也到了尾声,城中百姓仍在柱子下围着不肯散去,不死心地盯着那上面的喇叭,希望它能再传出好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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