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嫉妒了。”
“嫉妒什么?危险驾驶导致的心跳紊乱,还是重压之下的情绪释放,或者......”刘禹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豪华跑车里的激情一刻?”
电话里的苏微停顿了一下,像是自说自话一般:“我嫉妒的是,你对她看似很残忍,其实内心却无比在乎,生怕她受到一点伤害,我知道,她还不到十六岁,这么小的年纪,就要承受这么大的压力,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崩溃。”
“没办法,人生充满了意外,你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如果有一天,那个门再也打不开了,或者我在这个世上出了事,她所面对的远比现在还要残酷,我只能用拔苗助长的办法,帮她渡过最难的这一关,我相信,一个对自己都能毫不犹豫下手的人,一定可以扛住这种压力,站到这个时代的最顶端。”
刘禹的话很坦白,坦白到苏微听出了其中浓浓的爱意,原本开玩笑似的话语,竟然一下子变成了真实的情绪,她发现当真正面对的时候,自己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这种情绪的滋长,让她不知不觉沉默了下来,直到听筒传来的催促声。
“数据处理系统的招标已经结束了,报价最低的超过我们专家组预估一千万以上,经过综合评定,最后选取了三个方案,分别是从易用性、高稳定性、和性价比当中各自具有优势的一部分,我已经发到了你的邮箱,有时间的话看一看,然后把决定告诉我。”苏微稳定了一下情绪,拿起手边的一份资料,向他汇报。
“嗯,我会尽快决定,安装周期最低需要多久?”
“设备采购、软件修改、功能测试,差不多要两到三个月吧,怎么,水电的建设遇到困难了吗?”苏微看过整个设计,知道这其中的难点在哪里,没有稳定的电力供应,也就没有现代化的工业和生产,更何况是放到后世也堪称领先的数据处理中心。
“还没有开工呢,是有点麻烦,雨季快要来了,希望今年的降雨量,不要出现什么多少年不遇。”刘禹对此也很无奈,很多时候,人和天的斗争,都是在反复当中进行的,哪怕科技再发达,对于天灾的抵御都是一个足以灭世的伪命题。
“这样吧,一旦我决定了采用哪套方案,你让他们将测试工作放到分公司这边,这其中肯定会涉及到大量的修改和完善,三个月有点紧,还是边安装边测试吧,先用起来再说,出了问题我需要有人在这边的现场,而不是通过视频之类的,这一点你一定要写进合同里。”
对于他的要求,苏微非常理解,对于一套采购总额过亿元的系统来说,安排一个售后服务小组是顺理成章的事,何况这套系统将会用于出口,她在便签上将刘禹的要求一一记下,正好看到了写在上面的一条备忘录,而就在这时,丈夫的声音适时地传过来。
“媳妇儿,我可能没法陪你去看咱妈了,等哪天回去一定补上。”
“没关系,这种事重在心意,不在形式上,你已经陪着我去过很多次了,相信她会理解。”苏微的视线在办公桌上的一张合影上停住,那是她们母子摄于医院的最后一张照片:“明天爸妈都会陪我去,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哥,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别给累垮了。”
“我媳妇儿真是善解人意,可惜还得等上两个月,放心吧,我一定会保重身体的。”
放下电话之后的好一会儿,苏微都在回味着他最后的那几句话,越想越不对劲,于是当秘书敲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张红晕满颊的俏脸。
清明,实际上是一个踏青出游、释放心情的欢乐日子,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慢慢就演变成了扫墓祭祖,当然,这也是一种野外活动,眼见离着法定的清明小长假就剩一天了,钟茗却在此刻离开了帝都,来到了渤海之滨的津门港码头。
去年八月间发生的那起爆炸事故,让原本繁忙的港区变得有些冷清,半年过去了,到处都还能看到爆炸留下的痕迹,她并不是来调查其中原因的,而是另有其事,为此不光没有开特殊牌照的车子,就连身上的穿着也是少见的职业装。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港务局保卫处的陈处长,这位是钟少校。”下车之后,接到电话的港区工作人员,匆匆赶来迎接她的到来。
来人向她点点头:“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请尽管开口。”
“陈处长,有一家名叫海昌国际贸易公司的企业,曾经长期租用你们港的集装箱,我想知道都在哪里?”钟茗也不客气,从携带的文件包里,拿出几份复印的文件,交给他。
陈处长接过来一看,正是港区出具的货物进出口记录,他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将记录上的编号报了过去,很快,就得到了反馈的消息。
“七号堆栈区,25、26、27号货柜,能不能确定?好的。”
挂掉电话,他面带遗憾地说道:“对不起,钟少校,海昌公司租用的这几个货柜,都位于爆炸区的近点位置,据调查已经完全损坏了,里面的货物会在核实之后,由保险公司负责理赔。”
“完全损毁?能不能确定,我需要书面结论。”
钟茗问了一个与他同样的问题,陈处长点点头:“没问题,我们港区可以出具书面证明。”
对方代表的是军委,那也意味着,这家公司很有可能具有军方背景,陈处长还记得当初他们租用货柜的起因,是放置一批从非洲西海岸到港的贵金属,然后不久就被运走了,再之后里面的货物就和刚才的清单一样,都是一些普通的贸易品,当然这也许是表面现象,能劳动一个现役少校军官持总参的介绍信来过问的,又怎么可能会普通?
“那就麻烦了,我希望在离开之前,能拿到这份证明。”
钟茗抬起手腕看了一下上面的指针,陈处长还以为她是在含蓄地催促,赶紧朝着港务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整个码头上就只剩了她一个人,过了一会儿,码头外海响起了长长的汽笛声,一艘巴拿马型散装集装箱轮船缓缓地驶进来,在引水部门的指导下,靠上了堆栈区的码头。
她仰着头看了看船首的名称,将它同记忆中的资料做了一个对比,然后静静地等在那里,直到货轮停稳,巨大的龙门吊开始作业,而一些像是水手装扮的人,从上面下来,为首的一个男子,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眼睛里闪过一丝激动,随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的货,到了吗?”钟茗等他走近,面色平静地问道。
“到了,需要验验吗?”
钟茗点点头,跟在男子的后头,两人顺着扶梯上了船,很显然这艘船虽然登记地是太平洋的某个岛国,上面的船员却都是黄皮肤的华夏人,看到他们上来,没有人起哄吹哨,哪怕她此刻就像个白领丽人。
男子带着她穿过甲板来到了下层,里面同样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标准集装箱货柜,他们来到了其中的一个,男子掏出钥匙打开上面的挂锁,随着他用力地将铁门拉开,货柜里面的情形,顿时出现在钟茗的眼前。
这个巨大的集装箱里,装的既不是什么紧俏物资,也不是热销商品,而一个个刚刚容得下成年人身体的长方形盒子,因为通常都由木材制成,我们便称之为......棺材!
“一共七具,028号同志是为了掩护港口的行动,主动暴露后牺牲的,030阻击小组一共六名同志,在除奸行动中,用生命为我们赢得了时间。事后,美方将他们的遗体交与了加国的家属,都是以掩护身份进行活动的我方同志,在征得了他们的同意之后,统一收敛运回国内,以便让他们真正的亲人,能得到一个安慰。”
男子的眼中闪耀着泪光,每当看到一具棺材,都让他想起当天的行动细节,纽约的行动结束之后,他们分别从不同的渠道返回了加国,美方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展开追击,反而有些偃旗息鼓的意思,而就在目标人物“深海”被调往亚洲分部之后,他们这条线的任务实际上就终止了,因此这一趟回来,既是为了将战友的遗体着送回国,也是为了等候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钟茗默默不语地听他的介绍,这里每个人的档案,都在她的脑子里,就连与美方交涉送回遗体,也是一种地下的较量,好在事情办得比较顺利,在差不多三个月之后,这些牺牲的同志,终于被轮船送了回来,就在清明节的前一天。
“抓紧时间,让这个集装箱优先下船,车子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们今天先休息一下,明天统一出席活动。”说完,钟茗朝他郑重地朝了一个军礼。
“欢迎回家,陈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