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璟娘是流着泪在他的怀里睡着的,可是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人就起来了,刘禹在恍惚中看到,她换上了一套素色的衣服,鬓间扎上了一枝白色的花钗。
等到他自己起来的时候,听潮已经为他准备好了热水和用具,在后世不觉得,反而是到了异时空,刘禹有了锻炼身体的欲望,一方面是自身的需求,更重要的则是,他希望通过身体力行,来带动社会的风气,不要等到被称为“XX病夫”了再着急。
于是,一边哼着歌一边刷牙的他,看着一旁垂手谨立的大丫环,生出了一个主意。
“里头有套衣衫,去换了,还有鞋,头发不要扎成髻子,打散了扎到后面,就像娘子平日里那样,给你半刻钟。”将漱口水吐掉,刘禹没有将用具递给她,而是自已走向一旁的帐子里。
等到他放好东西出来,没有多久,听潮也装扮一新钻出了营帐,一套国产的名牌运动衫穿在她的身上,恰到好处地展现了十七岁少女的青春与活力,头上的双环髻变成了马尾,再踏上一双跑鞋,活脱脱地一个高中女生,只是面上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嗯,以后早上跑步的时候就这么穿。”刘禹在起床的时候就已经换好了,两人身上同样牌子和款式的一套衣服,站在一起倒很像是后世的情侣衫。
“郎君要奴跟着你一块儿跑步?”听潮吃了一惊,郎君的习惯她也所耳闻,可那是大庭广众之下,不比在封闭的学堂操场上。
“怎么?你不愿。”
对付她,刘禹一早就掐准了命脉,看着她羞涩不已地答应下来,刘禹马上拖起她的手,走出营区的时候,送完璟娘等人返来的吴老四,已经带着亲兵迎在了门外,刘禹朝他们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就像平时一样,开始准备跑步。
“来,跟我一块儿,压压腿,一会跑的时候才会放松,不那么累。”
“抬头,挺胸,双手握拳,配合你的步子,要做到有节奏,有步调,大清早地跑跑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人会精神许多,做起事来更加清醒,往后若是我不在,你也可以自己跑,或是叫上几个姐妹。”
刘禹倒是想拉着璟娘一块儿,可她的身份不同,事情得一步一步来,让听潮她们先带个头,慢慢地造成既成事实,逐渐地扭转岛上的风气,这种事情不能急,但也不能不做。听潮似懂非懂地跟着他的动作,从一开始的羞涩紧张,到后来看到他鼓励的目光,给了她越来越多的信心和支撑。
不得不说,和美女一块儿跑步,心情和水平都能超常发挥,两人沿着环岛公路,速度并不算太快,不过听潮本来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娘子,基本上能跟上他的步伐,而吴老四带着一队亲兵,顶盔贯甲,实刀荷枪地跟在后头,就算偶尔碰上一两个好事的盯上几眼,一看到他们也就赶紧避开了。
除了锻炼身体,刘禹更喜欢用这种方式,亲眼见证自己所创造的这个城市,经过几个月来的不懈努力,以琼山县为中心的这一带,逐渐有了几分后世的卫星小城镇模样,一幢幢标准形状的小楼拨地而起,由一定数量这种小楼构成的居民区,将城市分隔成许多小方块,规划整齐的道路贯穿其中,绿化、照明等配套的公用设施一步步地完善着,到处都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一切就像身边这位少女,正绽放出最美丽的光芒。
无论是脚下的这条主干道,还是城区公路上,无数百姓正在夜以继日地建造着他们的家园,他们用牛车、马车、手推车甚至是大象,将那些建筑材料运往各个工地,到处都是呦五喝六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一些调笑,刘禹喜欢看到这样的场景,因为那将意味着,这些来自于不同地区,曾经经历过离乡背井,抛弃家园的百姓们,已经渐渐地将这里当成了他们的新家,才会有了放松和喜悦。
“大帅,跑路哩。”
让听潮诧异不已的是,这一路上,她不只一次看到普通百姓,就这么随意地同刘禹打招呼,而跟在后头的吴老四等人,似乎也见怪不怪了,只不过若是那人比较面生,才会警惕一下。
正在调整呼吸的刘禹转头一看,一辆牛车呼哧呼哧地被赶了过来,后面的板车上装满了沙石,看样子是要运到邻县去,坐在前头赶车的是个年纪颇大的老者,不过精神看着还挺好,裸露在外的手臂结实有力。
“老人家,我记得你的屋子已经盖好了,这是帮人送货吗?”
“可不是,大郎家定在澄迈县,楼子刚刚动工,俺和那边的军头说好了,为他们送点沙石,一趟要给五十个分子哩。”
“那可不少,你这一天能拉上四、五趟吧。”
“自家的牛车,闲着也是闲着嘛。”老头嘿嘿一笑,算是默认了。
从他的语气里,刘禹听出来了,那位负责的军头说不定就是他的同乡,这种官府垫资的采购行为,运输的成本也算在里头,由谁来做,并没有硬性规定,因此这种小小的以权谋私,连个错误都算不上,帮助乡亲,本就是华夏社会通行了几千年的道德准则,所以老头才会大大方方地同他说出来,还隐含着一丝得意在里头。
一天就算四趟,也有两百分入帐,这种活又不费劲,难怪边上听到的人,无不抱以羡慕的眼神,刘禹也是笑容满面地同他挥手告别,只有听潮看出了他眼底闪过的那一丝忧虑。
“这种事情也是没法子,官府人手不够,哪能做到面面俱到,再说了事儿不大,给谁不是给,别看他一天能挣上两三百分,只怕花费也是不少。”
听她一说,刘禹明白了,这个费用就是给那位军头的回扣,能从竞争者手中拿下这个活,只怕也是经过了招标的,只是这个标的受害者,不是官府而已。
“你呢,平时掌着那么多事,少不了有人来求吧。”
“那是自然,不说别的,比如叶府吧,有些事情太大,奴可以直接回了,有些小事情,僻如在这路两旁栽树,官府出资让他们去山里挖,运来了再栽上,奴总不能连这个方便都不给吧,那样的话,他们在后头骂奴倒也罢了,牵扯到娘子身上怎么办?”
她的话让刘禹默然不语,人情社会,讲究的就是你来我往,拿公家的钱作人情,是一种什么样的行为?后世正在进行的反腐倡廉已经给出了答案,可是他能因为这个,将身边这个女孩绳之以法么?听潮今天说给他听,何尝又不是一种抱怨,换了刘禹自己,就真能做到铁面无私?开玩笑,他又不是党员。
这件事情里头,真正让他不高兴的在于,这种行为实际上侵害了他本人的利益,因为岛上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和官府的关系并不大,全是他一点一点弄起来的,如果这些事情到了最后,变成某些人不劳而获的手段,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于是,在听潮看来,他的情绪在慢慢地发生着变化,脸上的笑容勉强了许多,一想到这种变化的由来就是自己的那番话,更是让她担心不已,两人跑到了感恩栅附近,水军的营里,因为船队的离开而显得空荡荡地。刘禹降低了速度,在路旁的一棵树下停住,取下搭在肩上的一方绵巾,擦了擦头脸上的汗,看到听潮一脸关注地看着自己,也不顾满头汗水,便顺手帮她擦了擦。
“奴自己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回去以后,寻个由头,就说这些树,种得不好,让叶府处罚当事人,你就不要出面了,让你家娘子去。”
郎君的话让她一下子怔住了,也顾不得在外头,就这么一头跪在了马路上:“事情是奴应下的,和娘子无关,她哪知道怎么回事?郎君,求你,要处罚,就处罚奴吧。”
“傻丫头。”刘禹一把她拉起来,拿过绵巾轻轻擦着她的脸颊:“有些事情,该是你家娘子的,你就不该应下来,否则事后会更让她难做,懂了么?这里头的轻重,你慢慢体会吧,郎君也未必比你强多少。”
“郎君当真不是恼了娘子?”听潮有些不太相信。
“郎君是心疼娘子。”
擦完汗,刘禹在她因为出汗而变得嫩滑的脸蛋上捏了一下,这个亲密的动作,总算打消了她的疑虑,连自己这个当事人都没事,肯定不会牵连到娘子的头上,可是郎君的这个意思,分明是要敲打叶府,那也是件很令人头疼的事。
刘禹只能把话说到这里,太深太直白了,反而影响不好,风气的转变需要一个过程,他相信璟娘一定会理解他的苦心,与其以后撕破脸,不如现在就划清界限,那样还能做个亲戚。
“子青!”听到叫唤声,刘禹和听潮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这位还真是执着,说找来就真的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