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整个战局来说,泗州城的光复,看上去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可是李庭芝的心里却知道,绝没有那么简单,因为这是刘禹亲自下令的。。
许文德是他亲拔于军伍的心腹之人,素来就心高气傲,就连苗再成的帐都不买,居然会对一个外臣言听计从,这其中必然发生了某种不为人所知的变故,当德回来了,自会向他‘交’待。
而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决断,来人需要马上回去,带回下一步的指令,让他们就此退兵还是原地待命,李庭芝‘露’出一个笑容,将他叫起来。
“太晚了,你一路赶得辛苦,让他们带你去歇着,还没吃吧,先去‘弄’点热的,吃了再睡。”
顺便将左右都打发出去,帐子里只剩了他们三个,刘禹将那份军报递给对面的张世杰,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坐了下去。
“子青,非是本相不愿,如此形势之下,防守都力有不逮,就是拿下了那些地方,怎么守得住。”
“正是如此形势,才更要另僻犀境,河南、山东都是鞑子的兵源之地,更是粮草要道,拿下它们,便是将战火烧到了敌境,别的先不说,淮西那一路,塔出还敢安安稳稳地围着庐州城么?”
刘禹毫不客气地将他的话顶了回去,用辞之处就连张世杰都感到了吃惊,他抬头看了一眼上席,李庭芝似乎没有怒意,才放心不少。
“元人此次征发倾国之兵,说得不好听,就是孤注一掷,这些人全是百姓家中的壮劳力,加上为了后勤保障而需要的民夫,为数不下两百万,这意味着什么?一旦有失,整个中原将会人人带孝、家家服丧。”借着酒意,刘禹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外头那些元人为何会轻易放下兵器,不唯是身处包围,山东各处,元人将百姓家中最后一粒粮食都搜刮殆尽,不想饿死,只能揭杆而起,只要咱们打到徐州,前面便是一片坦途,整个山东都会响应,到时候,哪怕籍此与元人谈和,都是一个极大的筹码。”
李庭芝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如此焦急,印象中,永远都是一付云淡风轻的装‘逼’样儿,让人又爱又恨,这一刻,他开始认真地思考对方的那些话,率兵直下河南,席卷京东,也就是元人所说的山东,未尝就不是一个‘诱’‘惑’,这可是当年金人覆灭时都不曾达成的。
“庐州怎么办?“
张世杰说出了入席以来的第一句话,这句话正是李庭芝所担扰的,楚州城守军多达三万,两个月下来就损伤了三成,庐州连准备都没有,围攻的大军足有十二万之多,力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语,至于建康城,倒是不怎么让他担心,哪怕面对鞑子大汗。
“此城可保半年无恙,照此看来,还有三个多月可用,到时候,是调动塔出所部回援,半路截击,还是设个圈套,将其阻于淮水南岸,都有时间筹划,而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抢时间,不能给元人反应的空隙。”
刘禹说得言之凿凿,两人都不知道他的自信打哪儿来,但是过往的良好信誉,还是起了些作用,至少,没有人当场质问。
“张督府,你意如何?”李庭芝歪过头,看着张世杰问道。
“张某愿附相公骥尾。“后者将一根骨头吐到案几上,就在坐上一抱拳,朗声答了一句。
这意思还得自己来下决断?李庭芝扫了两人一眼,将最后那点犹豫排出脑外,就在刘禹以为他会拍着桌子大喊一声:“干了!“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问题。
“三个月?”
“三个月”
刘禹斩钉截铁的回答,让他彻底松了口气,闻言不过点点头,三人都很默契地不再提起这个话题,只是不住地劝酒吃菜,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刘禹抚着有些涨痛的脑‘门’,坐起身,听到‘门’外有些动静,赶紧叫来一个充任亲兵的李十一手下:“外面在做什么?”
“李相公在祭旗出征。”
倒是雷厉风行,刘禹一下子放松下来,想了想他朝亲兵招招手。
“赶紧传个消息去京东,四个字即可。”手下点头记下。
“星火燎原。”
京师临安府,随着元人大军入侵,各处都陷入苦战的消息传来,终于有了一些紧张的气氛,这种气氛等到建康方向的大量百姓成群结队地到来时,一下子就达到了顶峰,要知道,年初都打成那样了,还不曾有过这么大的逃难‘潮’。
这一切,让熟知内情的枢府和政事堂更是焦头烂额,江州只守了一天就被攻陷,这个打击,本就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了,元人大军进‘逼’建康,再一次团团围困,如同在脖子上套了个绞绳,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根绳子就会被拉紧,两地之间,其实就隔了个广德军,抬抬脚就过来了。
“独松关可有军报传来?”压力之下,政事堂诸公都有些上火,说起话,也就透着焦急,声音还有些沙哑。
“今日的还不曾收到,昨日报来,一切如常。”负责沟通内外的家玹翁摇摇头。
“不可轻怠,那是京师最后一道屏障了。”
陈宜中丝毫没有轻松下来,眼睛在案子上的一堆军报里头打着转,不知道要先处理哪一份为好,又要怎么才能处理妥当,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对方根本就没有回应他的话。
“让枢府下个折子去苏任忠那里,一旦独松关有警报,他须得速速驰援。”
家玹翁无言地叹了口气,这是京师最后一点兵马了,也只能填进那道隘口里去,可是等到填完了怎么办?没有人知道,而不断被他们压制的那个主意,此刻却无人敢于提出来,就像是忘了一般。
自从上回右相留梦炎,在得到元人大举入侵两淮的消息之后,就一病不起,再也没有出现在禁中,而左相陈宜中却日日都早早到来,谙然已经成了实际上的朝堂第一人,对于他的谕令,不光是朝廷上下不敢违逆,就是圣人那里也是言听计从,但是这并没有让局势朝着有利的一方面发展,坏消息更是一个接着一个。
远的不说,泉州那摊子事,都拖了快半年,依然看不到结束的迹象,朝廷还得为聚集在那里的十万大军提供补给,可京师这里连三万人都凑不出,元人一旦突破了独松关,便是一网打尽之势,因为,拱卫京师后路的庆元府海司水军主力,竟然北上了,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棘手之事,江州失陷、岳州失陷、庐州被围、楚州被围、建康被围、再加上生死不知的广西、荆南,元人的脚步越来越近,而被他们寄予厚望的那些人呢?
“李庭芝在哪里?“
听到对方连礼貌都顾不上了,家玹翁再一次叹了口气。
“当是不在城中,应在扬州左近集结兵马,最后一次呈报是五天前,说是即将沿运河而上,以解楚州等处之围。”
然后,便被元人入侵建康府后给截断了,消息中断之下,目前到了哪里,战事如何都不得而知,陈宜中抬起头,断然说道。
“遣人带着诏命,从别处过江,一定要找到他,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回师勤王。”
“李祥甫是忠厚人,必会奉诏的。”早就猜到结果的家玹翁附和了一句,引得陈宜中侧目而视。
就那个人,还忠厚?不过面上没有任何表‘露’。
“泉州之事也要尽快了结,再发一道文,若是还无法拿下州城,让陈君贲就地接任督府。”
“那金明呢?”
“调回京师吧。”一时间,陈宜中也想不到能安排去哪里。
家玹翁应下转身走出大堂,看着他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陈宜中没有一丝事情解决的轻松,只是感觉又拆了一道墙,去补上另一道墙,他现在连哪道墙更为紧要都难以判断了,只觉得这个大屋子里处处都是破漏,还不如直接推倒了重修一座,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的心中一凛,人也呆了片刻,连有人进来都没有感觉到。
“相公,谢同知在外头候见。”一连叫了几声,陈宜中才像苏醒过来,他正了正‘色’。
“将人请进来,今后,若是他再来,不必听传了,直接领进来便是。”
谢堂现在就是个跑‘腿’的,一应事务枢府都不过是走个过场,主意还得到这里来拿,这种活他是一天都不想干了,可又没得跑。
“升道,什么消息,要你亲自跑一趟?“看到他的那一刻,陈宜中直接从榻上跳下来,这是就连参知政事家玹翁都没有享受的待遇。
“好消息,陈相公,不妨猜一猜?”谢堂还真不怕他。
“好消息?”陈宜中一看他的脸‘色’,就猜到了,可是那对于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好消息。
装模作样了一会,这才故作迟疑地摇摇头,表示自己猜不到。
“广西大捷,斩首三万有余,元人已经退回大理。”谢堂兴高采烈地展开一封文书,将上头的文字读给他听,完全不顾对方的感受。
“果真是好消息。”
陈宜中勉为其难地挤出一个笑容,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