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房子如同伏老爷所说的那样,不过是个二进的小院,前头的铺子临着街,不大不小,足有两间房子大小的店铺。
他们搬进来已经有二十余天。二十多天里,伏秋莲足够把这个院子重新布置,摆设了一遍,里头的东西不多,但却都是实用的,居家过日子尽是实实在在的物什儿,连清在家里待了两天,在和伏秋莲商量之后,第三天他便开始按着之前的打算,和几个同窗聚在一起,寻思着找个合适的人家坐馆。
如同伏展强所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他除了读书之外的确是没什么本事的,在村子里还能种田过活,如今已经是秋季,田里的玉米收下,冬小麦也陆续种下地。
当然,还是和大房一块住的。
这次却是比夏收时要快的多了,连清如今是举人老爷啊,村子里虽然民风纯朴,但该有的心思却是半点不少。
主动借马车的,上前来帮忙的。甚至还有着给连清两兄弟送小麦种子的,玉米收完,玉米杆收回家,就是冬小麦播种的时间,在村子里各家人主动帮忙的份上,连清兄弟俩很是顺利的在田里种好了小麦。
如今,已是深秋。田里的事情是万事俱备,只欠着今冬的一场雪,用老人的话就是瑞雪兆丰年呐。九月底,外头的天是一天儿比一天儿冷,大人也没什么,伏秋莲却是把一颗心都扑到了自家儿子辰哥儿身上。
小孩子肺腑不曾成长,春夏还好,秋冬两季却是多种小儿病症并发的时刻,很多种如小儿咳嗽,若是时日久了便易转为肺炎,小儿支气管炎等,甚至有流行性脑膜炎。
若是放在现代,自然是不惧的。
可放在这里?
伏秋莲觉得自己是时刻提着一颗心的。
榻上的辰哥儿哼哼两声,小手小脚乱挥,表示自己睡醒了,如今的小家伙越来越长的开,胖乎乎的身子,肥嘟嘟的藕节似的小手小脚,伏秋莲站在一旁恨不得过去咬上两口。可她要是这样做了,保准得挨骂。
刘妈妈被留在了这边的宅子里,又买了两个小丫头做一些粗使的杂事,屋子里的事都交给了刘妈妈,伏秋莲也乐得撒手不管。
“姑娘,您在想什么呢,哥儿都哭了,应该是饿了吧?”刘妈妈掀起帘子走进来,就看到她家姑娘站在窗前发呆,榻上的辰哥儿正不满的蹬着小脚,憋了嘴似哭不哭的。
“哥儿不哭啊,娘亲不理哥儿,妈妈陪哥儿玩。”小家伙似是听到了声音所以便满足了,竟然真的没有哭出声来,由着刘妈妈抱在怀里来回的轻哄着,一只小手被刘妈妈握在手里,双眼咕噜噜转的看向她。
“哎哟,这眼神,看的妈妈心都软了。”刘妈妈抱着小家伙笑出声来,笑容真诚发自肺腑,她坐在榻边的脚蹋上逗弄辰哥儿,“辰哥儿乖,认得妈妈吗?”
伊伊呀呀的小家伙哪里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只是在初时的平静之后,小嘴一憋,直接哇的就哭出了声,那声音如金属之声铿锵有力,倒是把刘妈妈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哥儿不哭哦,让妈妈看看是不是尿了?”
“妈妈把他给我吧,应该是饿了。”
“哦,好好好。”刘妈妈上了年纪,心是愈发的软,更何况是面对着她视为亲生女儿般的伏秋莲的孩子?早在小家伙一声哭时心便软成一塌糊涂,忙不迭的把辰哥儿交给伏秋莲,“姑娘快看看,可别饿到哥儿。”
果然是饿了。
伏秋莲才一抱过来,嗅到熟悉的气息,小家伙的头在伏秋莲怀里拱来拱去,直接就朝她怀里扎了过去。看的伏秋莲好笑不己。
刘妈妈知晓伏秋莲的习惯,早在把辰哥儿递过去时就悄悄的退到了外头的屋子,伏秋莲撩起衣衫,辰哥儿已经迫不及待的吮许了起来,看着他那猴急样儿,伏秋莲伸手在他小脸蛋上捏一下——
长大了可别是个小色狼啊。
把辰哥儿哄睡,已经是半响午,刘妈妈看到伏秋莲出来,笑着迎过来,“姑娘,哥儿睡了?”
“是啊,睡了,妈妈在忙什么?”
刘妈妈笑,“我看到咱们院子后头那不是有块空地么,闲着也是闲着,便趁了没事把地翻了一遍,种些白菜罗卜之类的,冬天里好自家吃。”
“这可是好事,不过妈妈别累到,不是还有秋雨冬雨吗,让她们两个忙活就好。”她顿了下,看了下外头的天色,蹙了眉,“这天儿好像阴的挺沉的,相公一早出去还没回来?”
“没呢,不过姑娘您放心,毛豆那小娃跟着呢。”听到刘妈妈的话,伏秋莲扯了扯嘴角,毛豆啊,六七岁的娃知道个啥?
刘妈妈似是也想到了什么,对上伏秋莲的眸子,她嘿的一声解释道,“姑娘您可别小看那娃,老奴瞧着这些天住在这里,那娃可是懂事的很,您看,咱们这院子可是那小娃每天头一个爬起来清早的呢。”
“这事我知道。”伏秋莲并没有小看毛豆,她只是单纯的觉得,七岁的孩子会做啥?也就是在这里,放在前世还是父母手心里的宝,嚣张跋扈的在家撒欢呢。
“以后这院子别让他扫了。”连清即是答应了刘里长,要好生的教好这个孩子,又说把他带在身边,那就不是给他们家打杂做活的,这么一想,她便看向刘妈妈,“若是妈妈忙不过来,咱们再请两个人就是。”
“不用不用,老奴忙的过来。”一听到伏秋莲说再请人,刘妈妈心里也有点小小的紧张,很是担心的看向伏秋莲,“姑娘是觉得老奴哪里没做好吗?要是老奴哪里做的不好,您说,老奴立马儿改。”在她心里,是最怕伏秋莲会嫌弃她的。
伏秋莲失笑,“怎么会,我是怕妈妈你太累,再说,咱们这家里的事是越来越多,到时侯妈妈一个人哪里忙的过来?而且,我还指望着妈妈帮我看辰哥儿呢,外头那些个琐事啊,就交给丫头们去做。”
“是这样啊,老奴还以为姑娘不满意老奴了呢。”刘妈妈拍了下胸口,一脸的心有余悸,放下一颗心来,刘妈妈的脑子瞬间清醒起来,双眸灼灼的看向伏秋莲,“姑娘您的意思是,咱们把前头的铺子开起来?”
“是啊,妈妈觉得可好?”
“老奴可没啥好说的,只要姑娘您开心就好。”不就是个铺子嘛,姑娘乐意就玩呗,别说一个铺子,就是十个她们伏家都拿的出。只要姑娘开心就好!
汗,刘妈妈,您这还不叫偏心?
连清是在未时中回来的,身后跟着一身朝气,双眼咕噜噜乱转,显的灵动有余稳重不足的毛豆,也难怪,还是个孩子呢。
刘妈妈笑着迎上去,“姑爷回来了?”又看向毛豆,一脸的怜惜,“毛豆饿了吧?妈妈去给你们拿些吃食。”
“妈妈不急,我们在外头吃过的。”连清摇头止住刘妈妈,笑着看了眼毛豆,“累了吧,出去大半天了,这会放你假,晚饭前准时出现,去吧。”
“是,先生。”毛豆唤连清先生,是刘里长临行前再三交待的,连清改口让他喊一声叔或是啥的,小家伙偏死不改口,还一口咬定,这是我爷爷交待的,我得听。
坚持了几回,伏秋莲和连清便由得他。
屋子里只余下夫妻两人,伏秋莲看向眼圈带着几许青色,分明是这些时日都没睡好的样子,她有些心疼,“做什么那么着急,坐馆的事慢慢来,还有些家用,够用的。”
她这话却是有些心虚,家里哪还有什么钱?经过这些天的花用,又是摆流水席又是搬家,到了镇上之后连清又请了一回以前的同窗,这么算下来,家里怕是没米下炊才是。连清拧了眉,“还有银子?”
“是啊,还有好几两呢。”对上连清深幽星海般的眸子,伏秋莲心头一阵乱跳,差点就露了馅!好在伏秋莲不是之前的伏秋莲,撑的住场子,在连清看过来时能面色不改的与他对视,良久,伏秋莲干笑两下,“你也知道,我以前傻嘛,喜欢把银子放在身边锁起来,所以,那个,我昨个儿整理箱子,才发现咱们家床头的那个柜子里还有五两呢,够咱们一个月的嚼用了。”
原来是这样,虽然这理由太过轻巧,可连清却是熟知之前伏秋莲的性子,这样的事情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也不过才五两罢了,你和辰哥儿都要补身子,家里还有好几个人吃饭,花费大着呢。”顿了下,连清又笑道,“不过你别担心,我今个儿和一位同窗约好了,明个儿去镇上的刘员外家看看,他们家请个西席,光月银都给三两呢。”
伏秋莲欲言又止,连清倒是笑着望向她,“娘子可是有话想要和为夫说么?”
“相公只是想过去坐馆,便不曾想到自己开馆收学生么?”这事伏秋莲已经想了好几天,在看到连清天天为了这事往外跑时,她便在脑海里想了又想,最后更是觉得这事可行。只是碍于一则手头上的资金真的有问题,二来,她是怕连清不同意或是根本没这个想法。
“这个,为夫到是从没想过——”
“那相公不妨从现在开始仔细想想?”看到连清的语气没有那么的激烈反对,伏秋莲眉眼一闪,轻轻一笑,“相公可是这附近最年轻的举人,又是这一榜的头名,有您这个先生开馆当老师,我觉得肯定能成。”
“可是这些事我从来没做过。而且,自己开馆和坐馆是很有区别的——”开馆可是要好些事呢,又麻烦,倒不是连清怕麻烦,主要是吧,他觉得自己明年春就要去开考,若是高中更是没什么心思精营学馆的。
这样下来,岂不是误人子弟?
伏秋莲却笑着摇摇头,“相公这话只是其一,你若是日后不在此地,咱们可以另选负责的老师和人来打理学馆啊,再说,”伏秋莲微微一顿,眸底一抹精芒掠过,“相公日后是想着要做官老爷的,这名声两字怕是最重要,若是相公开馆授徒,这日后谈起来,岂不是美谈一桩?”
“娘子你让我好好想想。”连清打心里赞成伏秋莲的话,他不是不思进取的人,不然,也不会寒窗十年,立志考个名头状元了,而且他对于伏秋莲说的开馆授徒得名声这事很是心动,可事情的操作?
伏秋莲笑着道是好,便不再提这个话题,她也是随口一提罢了,至于连清怎么选,若是他还坚持之前的主意去坐馆……
伏秋莲微微一笑。
那就当自己刚才那话没说。
两人又逗了会辰哥儿,眼看着到了酉时一刻,刘妈妈掀起帘子走进来,“姑爷,姑娘,该用晚饭了呢。是这会就摆还是再等等?”
“相公?”伏秋莲看向连清,在外人,甚至是刘妈妈等家里这几个下人面前,伏秋莲一般情况下是很乐意给连清这个面子的。
“天儿不早了,就摆在外头的屋子吧。省得辰哥儿一会醒了要找人。”听了连清的话,刘妈妈笑着应声是,转身出去张罗。
晚饭吃到一半,辰哥儿就醒了过来。刘妈妈搁下筷子,“姑娘您慢点吃,老奴去看看,应该不是饿的。”
想着才喂了不到大半个时辰的奶,伏秋莲便点了头,“我马上就好了,妈妈先去看看,我一会就过去。”
旁边的秋雨冬雨两个小丫头脸上闪过几分惶恐,又带着几分的不知所措——她们虽然是买来的丫头,但做的都是些杂活,粗活,屋子里的事甚至连煮饭都是刘妈妈一人,更遑论是照顾辰哥儿了。
可看着刘妈妈走了,她们又不好继续坐在这里用饭,一时间手脚都不知往哪放的样子,伏秋莲倒是看出她们的拘束,一笑,“你们两个不用管,刘妈妈去,吃你们的就好。”
“是,太太。”
“家里就咱们这几个人,我也没什么规矩,只要你们好好的做事,听刘妈妈的话,不会愧待你们的。”
“太太说的是。”
知道两个小丫头一时之间是改不过来的了,伏秋莲便朝着她们笑了笑,把头低了下去,拘束就拘束吧,这样也好——她没那么傻,同情是同情,但对丫头下人亲若姐妹,手足?让她以个人去抵抗这个社会?
那是脑子进水犯抽的人才会做的事!
“姑娘,姑娘,不好了,辰哥儿,辰哥儿他——”伏秋莲几乎在刘妈妈的声音响起来之后就唰的站了起来,带翻了身下的椅子,打翻了手边的碗筷,半碟子醋汁都溅到了她的衣摆,她甚至是犹不自知。
几步跑到里屋,就看到刘妈妈正抱着辰哥儿一脸快哭起来的样子,她心头一颤,“妈妈,怎么了,辰哥儿怎么了?”
连清也跟着进来,同样一脸的紧张,“怎么了,辰哥儿呢,出什么事了?”
“姑娘,辰哥儿他吐奶,嘴里鼻子里一直往外吐,老奴开始以为是呛着了,便按着您说的轻拍他的后背,可不管用——啊,又吐了一口——”
“妈妈你给我。”辰哥儿因为呛奶,一直咳,小脸通红,巴掌大的小脸儿都是奶,她抱过来的时侯小家伙又是一大口奶自嘴里溢出来,看的伏秋莲一颗心都纠了起来。
接过刘妈妈递来的棉布帕子轻轻的擦拭,伏秋莲动作小心而轻柔,直至一张小脸擦洗干净,看到辰哥儿的脸红的很,她心头一疼,先是把小家伙竖起来,头轻轻的放在肩上,一手轻拍他的后背。
这样的姿势来回足足走了两刻钟。
小家伙又吐了两回奶。
伏秋莲肩上,后背上的衣衫被吐了一身,她却是顾不得清洗,直至把小家伙哄好,头略略抬高,抱在怀里,听着他稳稳的呼吸,伏秋莲方松了口气。
连清在外头屋子里,看到她出来,一脸焦急的走过来,“娘子,辰哥儿是怎么回事,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
她自己就是大夫,可,关心者则乱,但想了下,伏秋莲还是决定再观察一下,她对着连清摇摇头,“先别急,一般的小孩子吐奶正常的,辰哥儿这也是头一回,咱们再等等看。”
“也好,只是辛苦娘子。”
刘妈妈备好了热水,伏秋莲去沐浴,人泡在浴桶里,脑子里却是如同超负荷的计算机,光速般的转了起来——
一般的小儿吐奶应该胃寒引起。
但多数婴儿吐奶是没什么大事的,或是睡姿不对,或是喂奶方式不对等引起。但也有少数是因病,辰哥儿的吐奶是什么原因?一颗心是提到了嗓子眼,就差没跳出来。
出了净室,换了身干净衣裳的伏秋莲索性便直接坐到了辰哥儿的身侧,伸手摸了下他小小的额头,心头一松,还好不烧。
想了想他这两天的大便,是正常的。
伏秋莲的心便稍稍放了放,夫妻两人说了会话便合衣卧了下去,只是半夜,伏秋莲一觉醒过来,下意识的摸了摸辰哥儿的额头,额头烫的很。伏秋莲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辰哥儿在发烧!
------题外话------
我去写二更。因为要审核,过了十二点编就下班了,所以,不知道十二点前能不能过。要是十二点前没出来。我保证,明天一早绝对有一更…
080 忧心,小儿难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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