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时有从森林或河滩地草丛深处飞起的鸟类,略带泥土腐臭的自然气息混合着潮湿的微风扑鼻而来。茂密的森林处处露出点点斑驳的秋色,脚下的河滩土壤松软而富有弹性,这是块肥沃异常的土地。
和辽东大汉分手后大概十几分钟内,苏子宁和严晓松两人除了偶尔提点对方注意脚下外,几乎都保持着沉默。
“苏子宁,你应该猜到了什么吧?”临时在一处乱石间休息,严晓松一边打开水壶,一边指着南方。
“呵呵,你怎么知道?”苏子宁将手里的石子使劲往河面扔去,没有正面回答。
“河道越来越宽了,滩涂湿地面积也越来越多,甚至还有非内陆鸟类出没,这是典型的出海河口地形。”严晓松递过了水壶,露出神秘的微笑,“怎么,你还在想那个十字架?一个死了几百年的西方人,而且木制十字架居然还存在。”
“是你在想好不好。”苏子宁笑得很难看,“从昨天开始,你好像就在不停的暗示我,其实我更应该问你问题。比如,我们都自愿出来搜索,其实就是想来验证下。”
“我估计,临时自救领导小组的那些人应该昨天就知道结果了。虽然没有任何卫星信号,无法使用全球定位系统,但几位船长都在自救小组领导名单里,船上的各类仪器设备不会没有一点作用。”严晓松脸色逐渐严肃起来,“这几百号人,连着小半个港口码头被莫名其妙送到这个地方,所有人的脑子都不会是正常思维了。至少到现在还没有发现疯子存在,说明大家都有自己的猜测。”
“才一天而已,也许再过几天,我第一个发疯呢?”苏子宁整理了下背包,从里面取出了信号枪,然后站了起来,“继续吧,我们争取走到河口。”
又是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再绕过一大片湿地水泽后,二人终于心有灵犀地站在了森林河滩的尽头。
眼前,是水天一线,河口宽达数公里,大约一公里外,还有一座小岛。
入海河口显然不止一条河过来,顺着脚下陆地的南部顶端,还环着一条相对较小的从东北方向而来的河流。河对岸,是更大的一片原始森林区域,只是不知道那片土地是否也是岛屿。
“好了,我们都满意了。”严晓松在画板上做了个标记,然后长呼一口气,“北半球较高维度区域,南向出海口。毫无人烟,如果不算那个十字架。”
“如果可能,我还想绕过这个南端,继续过去看看。”苏子宁也报以一个默契的微笑,但抬手扬了下手表,表示时间已经快到了,“回去吧,就我们这一队人,是别想用一天时间来走完。”
正说着,突然身后北方的森林里穿来一声清脆的枪响。两人身形一顿,纷纷露出诧异的表情。
……
……
虽然分离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但由于沿途走的很慢,所以实际距离并不会超过太远。
朝着枪声方向沿着海岸原路急奔了不到十分钟后,就看见武警小战士和辽东大汉两人狼狈不堪地站在河滩边。
防暴警察抱着81式步枪很是紧张,显然刚才那声枪响就是他发出的,而另一边的董久楠则倒提着消防斧有点郁闷。
“刚才在树林里遇见了野兽,好像是野猪。”辽东大汉耸了下肩膀,一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开枪的防暴警察。
“你们能全身而退也是奇迹。”苏子宁笑着解下背包,一边看着森林深处,“要知道野猪出没通常都不是落单的,一家老小一窝跟着。”
“不是野猪,是野狼!一直跟着我好久了。”紧张的防暴小警察突然大声着,“我小时候,老家林子里就有类似的,我认识!”
防暴小警察程鹏的口音一听也是东北的,看样子这次把他吓得不轻。
野狼?那更糟糕了!这种家伙都是群居狩猎的!苏子宁和严晓松脸色同时一变。
“回艇上去!”
几个人几乎同一时间喊了一句,然后苏子宁抬手就打出了信号枪里的信号弹。四人以最快的速度沿河岸朝着北边跑去。
看到信号弹的周可民和船医很快就开着摩托艇半道接应上了四人,就在摩托艇离开河岸不久,在苏子宁的回头之下,森林边缘的草丛中隐约出现了几个低矮的动物身影。
看到这些聪明而残忍的动物其实一直尾随着他们。苏子宁等人都不寒而栗。
……
……
大概下午13点,一无所获的搜救小组终于回到了出发地,只见无数用残破玻璃钢瓦临时搭建的窝棚出现在森林边缘地带。
灾后的人们在恢复了一夜的体力后,又开始了各种骂骂咧咧。强壮的男人们甚至会为了证明某个箱子是自己灾难前的行李而和他人发生肢体拉扯。
不少女子瑟瑟发抖地缩在侧翻的码头集装箱中,胆怯而焦急地摸着电话拨弄个不停,但却没得到任何反馈。
几十名制服已经明显有组织性的在河滩各处和码头废墟间维持着安全,将不时发生的小摩擦给平息。
苏子宁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后,就将自己和严晓松的沿途发现一字不拉地回报给临时自救领导小组最高指挥者、海关缉私船长郑泉。但后者似乎并未表现出多大的诧异,只是对南方十几公里外的野狼出没表示了极大的重视。
“等等,小苏。老齐之前给我说了你的情况。你虽然年轻,但基层工作经验非常丰富,而且人也沉稳,知识面广,所以我们决定让你也加入临时自救领导小组。”年过四十的海关缉私官对着苏子宁露出了坦诚的笑容。
想起了临出发前齐建军那一副有所重托的表情,苏子宁大致明白了意思。
“郑船长,我想知道我们现在的坐标,我想你不用再隐瞒我了吧?我相信以自救领导小组里的那么几位长年跑海的船长,是懂得天文经纬测量的。”
苏子宁没有直接答应郑泉的邀请,而是终于把想了一夜加半个白天的问题丢了出来。
“虽然我走过的地方很少,但很明显这里不是中国。”苏子宁说完,又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那是严晓松抄录的十字架上的陌生字母单词。
“我觉得,应该在幸存者里找到一个能看懂这些单词的人出来。我是英语专业的,但看不懂这个。”苏子宁很郑重把纸张铺在了一个临时当做桌子的大包装箱上。
“上船去说。”看着年轻人不容拒绝的目光,郑泉只是缓缓地点了下头。
……
……
袁欣艺,是南方某私营高薪能源企业的翻译。在灾难日当天,正陪同本企业的工程师以及来自南非SASOL能源公司的首席工程师一起在港区码头进行一套进口设备的查验工作。
先是遭遇一场让人到现在都恐惧不堪的天灾,然后又到了这么个看起来和原始森林无异的陌生世界,再接着从废墟里抬出的南非黑人工程师已经面目全非。年纪不过二十四的袁欣艺几乎陷入了一种呆滞状态。
整个宿营地传来的寻求外语翻译的喇叭声总算在午饭的时候把袁欣艺弄清醒了,在一位海关缉私队员的引导下,登上了已经成功脱离搁浅状态的海关缉私船。
指挥舱里还站着多位男子,不过这几人都面露尴尬,看来有个问题在困扰着所有人。
“你好,我是临时自救领导小组组长、海关缉私船长郑泉。这位是组员苏子宁,上午我们在南边发现了一些东西,想让懂外语的同志看看是什么意思。”
说着,郑泉就把一张纸放到了桌子上。
“嗯,是荷兰文,不过语法还是和现在有着一些不同。”掌握多种欧洲语言的袁欣艺一眼就看出了纸张上的连串单词,“意思是:上帝已经宽恕波拉杜·范西尼先生的一切罪过,他的正直和虔诚让他得以留在主的身边。愿他在这片富饶的新世界安息,以及他远在阿姆斯特丹的遗孀及两位子女一如既往的健康。”
念完,袁欣艺莫名其妙地看着四周的人,只见每个人都露出了难受的表情。
“嗯,是篇简单的墓志铭。还是个来自阿姆斯特丹的荷兰人。难道我们在荷兰?”一边的一位自称英语很棒临时前来帮忙的男子嘀咕着。
“谢谢各位,有事再找大家!”郑泉赶紧使了个眼色,海关缉私队员礼貌地送走了这些人。
……
……
穿越?!
在离开海关船后,苏子宁脑子里就如同一列列火车开过般没法宁静下来。郑泉终于把一个他预测了很久的一个答案给了他,而且内容比他想得还要多。
虽然现代的卫星通讯系统已经报废,但利用简单的工具,一艘散装货轮的船长还是在昨天夜里拿出了一个结果。现在的幸存者们,正身处另一块大陆,从经纬度上看,是北美洲东海岸。
但这个消息,目前仅限于自救领导小组内部才知道,并严格保证暂不外泄。想到这里的数百号劫后余生的老少,那一张张或憔悴或呆滞或焦躁的脸,苏子宁知道这个决定至少目前是正确的。
苏子宁和严晓松坐在篝火边,都沉默不语。
“地点是确认了,这里是哈得孙河入海河口地区,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坐的地方,就是寸土寸金的曼哈顿市区?”严晓松的一向乐观的脸难得变得如苦瓜一般,“如果他们坚持天文星光测量数据没错,那我怀疑我不光是地理穿越,时间也穿越了。”
“你今天上午不是说我一直惦记那个十字架上的时间吗。一个看起来最多有十年时间的墓地。”和严晓松的表情相反,苏子宁居然一反常态的是一脸笑容。
“嗯,当时你我心里都有这个预测了。只是你一直不说,当然,我也不说,凭啥呢?”严晓松一个哈哈,“好吧,我们假设,我们被一个类似台风的虫洞给击中了,然后强大的能量裹挟了半个码头,最后把我们送到了17世纪初的北美洲东海岸。”
“嗯,估计郑泉他们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苏子宁点点头。
“然后呢?”严晓松有气无力耷拉着头。
“大概在若干年后,一个荷兰商人会用价值24美元的破烂货从印第安人手里买下整个曼哈顿岛。这个时间,确切说是1624年的某一天。”苏子宁掏出香烟盒,把最后两根分了,然后点上深深吸了口,“再然后,几百年过去,地价飙升,投资回报率无以伦比。”
“对,这里有印第安人!”
故事说到这儿,两人几乎同时跳了起来,不远处一堆篝火前闲聊的幸存者都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