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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7年2月7日,周六,大明帝国历崇祯十年正月十三。
此时的大明海商大多还在各自家里等着过上元节,至少还要半个月才能大规模出海,如今停泊在明珠岛港口的商船只有寥寥几艘小号的西式风帆船。正值民用港口最空闲的时候,一艘挂着郑字旗的大型福船却缓缓靠上了明珠岛码头。
自多年前华美舰队在大明东海南洋一番动作后,除了吕宋马尼拉和澳门,郑家船队已经少有大规模往返南洋的行动。而每年从南洋返回的郑家商船或是密探,则对华美明珠岛充斥着各种“不着调”的描述,这不得不让郑芝虎这类心高气傲的人心里颇为不服。
依然精瘦的郑彩一身商人打扮走出船舱,眯着双眼打量着眼前与大明、澳门、甚或与吕宋马尼拉都风格颇为不同的华美海港城镇,回想着几年前亲自带船队来此地交易时的情形。郑彩还有点见惯不惊的沉稳,但随他身后出舱的郑芝虎,则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也是一语不发,震惊却溢于言表。
惊愕与沉思持续了几近一炷香,直到随从告知座船已经通过了华美官吏的入境身份核实,郑彩和郑芝虎这才登岸。不多时,几辆马车载着一行人朝市中心而去。
眼前的街道风景有着太多和大明格格不入的地方,往来的行人中还掺和着不少泰西夷人,但新年爆竹燃放的痕迹和大多数商铺门侧贴的春联,依然注释着这座城镇根本的文化属性。
“娘的,不到十年就大变了样……这华美人还真是有钱,不远万里硬是活生生地砸出一个偌大的城池。”郑芝虎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嘴上虽然不屑,但心里已经是百味杂陈。
此时的郑家老巢金门和澎湖,多年来也在不断从大陆迁民经营,就算不和眼前的华美城镇比了,与颜家的大员东宁城较量都档次低上一大截。至今看起来还是些穷困破烂的屯垦大寨。
“若没有我郑家,这南洋僻壤之地又岂能如此风光?如今总兵大人兵精粮足,虎爷治军有方,假以时日,金、厦、澎湖亦能兴盛。”郑彩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赶紧笑着转移话题。
“嗯,总有一朝,这大明东海南洋还会是我郑家的天下!”被郑彩这么一恭维,郑芝虎那点点的受到刺激的自卑感顿时烟消云散,魁梧的身板是挺得更直。
……
作为华美外交部远东事务的最高负责人。如在当初的欧洲阿姆斯特丹一样。范力又已经数年如一日般在这里看守了多年。曾经的小跟班金小寒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正式接过了亚洲情报司的日常管理工作,如今已经在吕宋和大员奔走。年过四十的范力这才难得真正恢复成一名华美外交官的形象,把大多数精力都回归到远东外交事务上去。
几天前才刚刚迎来亲自到访的刘香和李国助,与两人的秘密交涉还未完。现在客人还住在城内旅馆里。现在居然又接到了郑芝龙派来外交代表的消息,正在家里逗孩子品咖啡的范力不由得心里一乐。
没有刻意的回避气氛,会谈就在范力的办公室里公开展开。郑家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受老大郑芝龙所托,前来华美的地盘谈“生意”,而生意内容,则是向对方打听采买华美海船的可能性。
“范先生,此次总兵大人嘱托我等前来,正是商讨应对辽东东虏之事。”等房间里恢复了平静。郑彩这才笑着拱手作礼,“去岁东奴寇边,大掠山西、蓟辽等地,天下震动,我家总兵大人虽义愤填膺。数次上书朝廷愿兴勤王兵马,以舟师载运粮草、军援鲁辽。然海路风高浪急,仓促之下,多有折损。究其根本,还是兵船陈旧,实难如愿。”
“大明朝廷目前最大的问题,应该是土地兼并、饥民暴动吧?”范力想了想,对郑彩这番义正言辞的开场白暗暗偷笑,“你们郑家这些年每年都获利数百万两银子,称得上富可敌国。听说去年你们还运了十万石粮食、精盐卖到了琉球、日本、朝鲜,很是赚了一笔。”
言下之意,郑家真是忧国忧民,就应该把粮食海运到如今粮价暴涨的山东和苏北去救难,而不是在这里夸夸其谈。
“哼,那也是你们的倒卖生意好不好。听说暹罗稻米近年丰收,在南洋进价不过每石三钱八分,转卖于我郑家却要每石一两一钱。数万兵马人吃马嚼的,不弄些银子怎么养活……”郑芝虎在一边嘀咕着,仿佛郑家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华美“逼”的。
“呵呵,本地不过是贸易中转,郑将军觉得价格不妥,也可以直接去暹罗进货。”范力不以为然地笑笑,“而且大员近年也卖粮与你们郑家,粮价不比本地便宜,你们不也是每石加价五钱在各地大肆倒卖吗?”
“南洋一地均被你等泰西番夷画界分食,琼州、吕宋、大员、爪哇,各路海商包办倒卖,哪有我郑家落足的地方!”郑芝虎的性格还是那么火爆,被这么一奚落顿时就站了起来,憋了满肚子的多年怨气瞬间就喷涌而出。
“呃……均是小事,误会、误会!”郑彩眼见郑芝龙要坏事,赶紧站起来劝阻,一边还不断赔笑,“此次并非问事寻粮,还请范先生见谅。”
“呵呵,我也只是说说。如果只是这些商人间的纠纷,恐怕我也无能为力。”范力毫不动气,直接从抽屉里取出笔和纸,一副认真应对的态度,“二位,就开门见山吧,郑家这次来我国,是想要什么?”
“实不相瞒,总兵大人想要从华美友邦之处买船!”见对方一副亲兄弟明算账的干脆态度,郑彩也是神色一凛,再次举手作礼,“山东、淮北、辽东流民遍地,总兵大人苦于船力不足,实难收拢南运,想必范先生也不愿意看到吧?”
“船?什么船?”原本以为对方是来讨论郑家和吕宋、大员的利益纠纷,范力一愣,手里的铅笔就停住了。
“为震慑宵小。严护海路,须是兵船,且是承载两千料以上的大船!另配重炮与开花铁弹。不知贵邦可有意售之?”郑彩看了眼身边沉默不语的郑芝虎,回头一字一句说着,“若能成事,今后南运流民,无论老幼,郑家均可减价两成!”
“战船和新式重炮均属于国会管控的大型军事装备,外交部是没有权力当场决定的,不如两位在明珠岛多住几天。我会把你们的意思转呈国内。”范力收起纸笔。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正在此时,妻子瑟琳娜端着茶盘走进了办公室。
“瑟琳娜,今天晚上准备东方菜式。有些老朋友也刚好在城里,就趁此机会一起聚聚吧。”
范力的几根手指捏在一起做了几个独特的小姿势。贤妻瑟琳娜就露出会心的微笑,放下手里的清茶就退出了房间,打算午后就带仆人上街大采购。
“其他人?”
朦朦胧胧也听闻过华美有一种所谓千里传音的机关,但几年来无论怎么派人打探都是一头雾水,但郑彩此时却听出了其他的意思,顿时一愣。
“大员颜家老七叔一直在本地疗养,正好前几天刘香先生和吕宋的李国助先生也来了,难道不应该庆祝一下?”范力哈哈一笑,一脸的人畜无害。
彼此对视一番。郑彩和郑芝龙的脸色都有点不好看了。
……
不知道是否是有意为之,范力家的晚宴来了很多“不相关”的人。不光是郑芝龙的老对头颜家、李家和刘香,明珠市市长安尼尔和华美亚洲舰队司令安德鲁上校也应邀到场。
范力虽然没有公开谈论郑家此行的目的,但却当着所有客人的面,直接在饭桌上询问安德鲁上校有关西班牙王国订购的风帆战舰的建造情况。
据说当初“伊比利亚2000型大型纵帆战舰”在设计之初。远在本土的石益格甚至还专门发电报向安德鲁咨询过一些风帆战舰的细节问题,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安德鲁如今也是华美向欧洲出售海军风帆战舰装备的高级军事顾问。
“……单纯从航海作战性能上看,出售给西班牙王国的纵帆战舰和重炮应该是目前全欧洲最精良的海军装备,也很适合用在远东。不过根据我个人的观察,除了明珠岛的海军船坞,目前远东还没有足以安全维护这种大型风帆战列舰的能力。”
安德鲁颇为别扭地用筷子夹着菜,实在受不了之后只能换上了一边特别为他准备的叉子。身为华美最老资格的一代移民,已经六十的他虽然是一口较为流利的华美国语,但惟独在使用筷子的能力方面还没有质的突破。
对这种话题,身为军人的安德鲁当然是兴趣高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丝毫没想到正在聊的会是今后引起远东各方汹汹暗涌的敏感东西。
“果真是西海巨物,仅是听闻,就令人神往啊……”
看着席上的阴着脸的刘香、颜七叔和李国助,郑彩的嘴上是若无其事的应和,但心里却已经不知道骂了多少遍,也对华美外交官似乎有意泄露郑家购船的态度暗暗不满。再看看一边的郑芝虎,已经是气得连筷子都不想动了。
对丰盛菜肴的赞不绝口,外加各种口不对心的新年问候客套话,成为了范家晚宴的主基调,但都是老人精的颜七叔、刘香和李国助却留了心,也没打算久留,就纷纷在晚宴结束后告辞。
……
购买华美巨舰能否最终成事还未可知,但郑彩和郑芝虎此时已经提心吊胆起来,也对华美外交官的大明边海制衡策略无可奈何。
三天后,由国家安全委员会发回的军售初步审核电报就放到了范力的桌上,甚至还随电文发回了一份雅城船舶公司的若干套风帆战舰方案,并由亚洲舰队司令安德鲁上校亲自做方案解说。
得知华美政府原则上同意了向郑家出售“华美新式风帆战舰”的消息,让郑彩心里悬起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而郑芝虎则对着几套建造方案都爱不释手。
第一种型号,就是正在为西班牙和葡萄牙建造的“2000型大型纵帆战舰”的改进型,报价65万美元,折合43万两白银。这种专业的风帆战列舰满载排水量超过2000吨,搭配48门重炮,成本高昂。性能一流,一旦放到大明沿海,那绝对是巨无霸般的存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那些千吨级武装商船顿时就被比了下去。
第二种型号,则是第一种的缩小版,被命名为“1600型纵帆战舰”,报价48万美元,折合32万两白银。满载排水量减少到1650吨,依然是传统的二层甲板舷列舰炮布局,一共装备42门舰炮。其中24磅炮8门、18磅炮12门、12磅炮20门。标准成员搭载350人。虽然自持力和防御力都有所降低。但武器装备却不比第一种推荐型号差多少,而且操纵更加灵活一些。
第三种型号,则是全新设计的“1200型纵帆巡洋舰”,满载排水量1220吨。只有一层炮甲板,一共装备28门12磅炮,标准成员搭载240人。报价降低到36万美元,折合24万两白银。
即使石益格已经和游启分家,但“订购数量多有优惠”、“附赠备用风帆”之类的典型北洋船舶集团风格的老套宣传语还是直接写在了方案稿里,而安德鲁上校也表示明珠岛海军基地船坞可以配套提供年度的维护保养工作。
想想如今除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无论是大员颜家,还是郑芝龙,麾下的最大战舰也不过满载刚好过千吨。而且最多才装备30多门型号杂乱的老旧火炮。眼前的方案里,无论哪一种,买来就是鸟枪换大炮,以后在大明沿海还不是横着走的节奏?
虽然表面介绍很诱人,但长期和银钱打交道的郑彩还是被上述的报价吓得不是一般的轻。光一艘1200型纵帆巡洋舰的价格。就几乎相当四到五艘三千料大福船了,倘若不是看重上面的新式大炮,估计郑家就是全体脑残了都不会买这种装备。也只有不当家不知油盐柴米贵的郑芝虎是彻底看迷了进去,直接拉着郑彩就朝港口跑,恨不得马上就飞回金门,向自家大哥要银子赶紧下单。
而此时颜家老七叔、刘香以及吕宋的李国助,也在私下频频向范力打听,一旦确认郑家企图购买华美战船,那这几家今后的应对策略或许就必须做出改变。
……
又是一天过后。
华美外交部驻明珠岛远东外交事务部的办公区里,范力牵着大肚子的妻子瑟琳娜在散步,身边还跟着李国助。鸟语花香的庭院里,三人缓缓游玩赏景,彼此说着客套的话。
“听说科奎拉总督在马尼拉又增加了华商的附加经营税种?”范力想起了历史上那场发生在1639年的马尼拉大屠杀,回头朝李国助问了句。
“有劳范先生惦记,确实如此,西班牙人这些年往来泰西的船舶稀少,又有荷兰等泰西船商在婆罗洲、暹罗、安南、占城等地排挤。年年坐吃山空,这才又把手伸向我等华民,多年前优待华商的条文已经形同虚设。”李国助微微叹了口气,显得心事重重,“近日总督科奎拉又颁下怪令,侨居吕宋营商的华民,无论信教与否,所购土地田产,均须纳教堂十一税和地产税,后者由吕宋当地土酋代为收取。又禁马尼拉城内华民商铺贩卖酒、茶、油、烟等货,转由西人商贩专营。”
“呵呵,他们日子难过,自然就把目光转到你们身上,养羊拔毛,就是他们的风格。现在还借土著的手从中挑衅,就是在故意回避我国政府的视线。”范力提高了音量,没有顾及李国助此时的表情。
“简居他人屋檐下,身不由己,范先生倒也说出了实在。”李国助苦笑着摇头,也没有回避,“好在吕宋、南洋一地依然还有我等一口饭吃,只要不招惹是非,不留他人把柄,也过得去。”
“要钱就罢了,怕是哪天觉得这种法子来钱太慢了……”范力停住脚步,朝妻子轻轻比划了个手势,后者识趣地走开了,这才压低了声音。“海外华民世代勤恳,家藏万贯,怀璧其罪……留不留把柄不好说啊,不过,李先生还记得万历年间的事吗?”
此话一出,李国助顿时脸色大变。
……
1603年,在仇视与防范有可能导致西班牙殖民统治地位的华人的问题上,西班牙菲律宾殖民地发生了大肆屠杀华民的恶**件,史称大仑山惨案。定居吕宋的三万余华裔居民中,超过两万五千人惨死异乡。此事甚至一度传到了大明万历皇帝的耳里。
除了某些福建地方官心痛本籍子民的谴责声。大明朝廷对这些在“投夷”的海外同胞并没有任何保护行动。甚至还将屠杀事件归结为某个见利忘义的华商招惹事端。
“中国四民,商贾最贱,岂以贱民,兴动兵革。弃之无所可惜。”
这就是里,大明朝廷的“抚按官议罪以闻”的诏令内容,一种让人无语到崩溃的态度。而某些后人,居然还在大肆吹捧大明朝廷当初有多么多么的强硬坚挺。
“屠杀华人一事,可勿视为重要,中国皇帝宽怀大度,对于屠杀华人一节,决不兴师问罪……在境华人,固多系不良之徒。亦勿容怜爱。”
这是西班牙人在大屠杀后,生怕明朝皇帝报复,派专使来中国解释,福建巡抚徐学聚接到万历皇帝上谕后做出的答复。西班牙人自己的文献中也有同期记录,算是和明朝文史的记载完全一致。大概在万历皇帝眼里。这些自甘放弃天朝臣民身份的海外华民,也算是咎由自取。
在那场大屠杀中,把吕宋华人拨了一层皮的西班牙殖民地官僚是赚了个盆满钵满。岁月流转,几十年过去,如今吕宋及周边城镇的华裔人口又史无前例地增加到五万多人,远远超过当地的西班牙人,让一直警惕华裔控制当地经济和土地的西班牙总督科奎拉心里暗暗心痒又难以下决心。
历史上,正是科奎拉总督在1639年发动了又一次大屠杀,只是在这个历史时空,他不得不顾忌华美国明珠岛海外领的存在,而且吕宋各地的华人数量已经超过了五万,也着实吓人了点。
……
“李先生?”见对方在出神,范力笑着轻轻拍了下对方的肩膀。
“在下失礼了。”李国助回过神,赶紧躬身作礼,但表情却差了很多。
见气氛酝酿的差不多了,范力笑着从口袋里取出一份文件,轻轻晃了晃,又放到了李国助的手里。
“范先生,您这儿是……”
不看不打紧,一看就让李国助吓了一跳。文件里清清楚楚地列举了如今吕宋各地的华裔情况,从人口土地,到籍贯构成,从华商船只数量,再到华商资产规模,几乎就是一套完整的吕宋华人社会调查报告,其中许多绝密数据和李国助自己掌握的完全吻合,甚至更为详尽。
不光是这些华民数据,就连马尼拉城本地的西班牙人的军事和经济情况也分列得十分详细。
这些情报,全是这几年华美外交部亚洲情报司负责人金小寒花了大心思持续收集的。如今放在李国助手里,宛如一颗定时炸弹般让人胆战心惊。
“您认为科奎拉总督没有惦记这些吗?我国和西班牙王国现在是盟友,在许多事情上必须考虑到更深层次的外交关系,对吕宋华民的偏袒,目前也只能限于商事。”范力笑着抽回文件,掏出打火机点着,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化为灰烬。
“吕宋数万华民,全赖先生了!”李国助在这些年已经隐隐感觉到西班牙人的咄咄逼人,此时苍白着脸一鞠到地。
“我?我只有两只手两条腿而已,难道能像老母鸡一样把吕宋数万华民都搂在身后?还是说,你们打算束手就擒?好像严部长当年也和李先生聊过一些话,有些事,求人更须求己啊!我们能给的,也不过是些自己不长手不长脚的火枪大炮,华民的天地还是要自己去争取的。”
范力摇摇头,背过身的同时,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封信:“我国国防部正在组建第三支外籍军团步兵旅,我已经向郑部长转达了一个初步意向。如果李先生有兴趣,可以推荐一批吕宋华裔子弟到军中服役,不过人数有限。每年最多只能收三百人。相信几年之后,吕宋华民就该自己保护自己了……”
范力的暗示已经十分明显了,李国助全身一震,不再言语,只是又一次垂头行礼。
……
李国助心事重重地走了,范力也没了多大心思继续去“教导”那个差点被淡马锡玩坏了的刘香,而是坐下来和妻子“说”起了悄悄话。
又是七年过去,这个家庭就被范力牵着从欧洲辗转到亚洲,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走到什么地方。
三个子女都是正常人,让范力最终证实了妻子并非先天性聋哑缺陷。现在范力唯一所要考虑的。就是子女的成长教育问题。妻子是聋哑人。无声的世界倒不妨碍孩子们去感受母亲的温情。但孩子出生后就基本没在本土待过几天,已经明显能感觉到他们和本土文化氛围有点脱节。
现在长女已经到了入学年龄,明珠市本地的中小学教育显然还只停留在较为低级的水平,一旦和本土脱节。那会是范力最不希望看到的事。
“瑟琳娜,下个月,等孩子出生,你就带他们回曼城住。”摸着妻子的大肚子,范力用只有夫妻俩才能明白的手势比划着。
瑟琳娜先是摇摇头,然后死死抓住范力的外套,显得很紧张。
“我会争取每年都回来看你们的。”范力笑笑,搂紧了瑟琳娜的身体,两人就这样靠在长椅上。享受着难得的清净。
“范哥,澳门那边回信了!”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金小寒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走进了花园。28岁的亚洲情报司司长正处于人生最黄金的阶段,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活跃但不失沉稳的动力。基本上,金小寒已经具备独自撑起巴达维亚、马六甲、马尼拉、澳门、大员等一揽子情报工作的能力。
妻子又悄然回避。范力这才打开了金小寒递来的信件。
“澳门多明戈总督已经拜会了新任的大明两广总督张镜心,向对方转达了我们希望和广州直接展开贸易的意思,但张镜心没有任何表态……”金小寒压低了声音,“听说张镜心上任前,还特地和熊文灿有过多次书信来往。”
“张镜心虽然不是纯粹的东林党人,但也和东林党走得很近。据说这个人性情儒雅,内敛温和,做事谨慎,明亡后自己归隐不出,倒是他儿子没几年就在满清那里中了进士。从某个角度上看,他并非是个‘顽固不化’的人,而且很爱面子。”范力皱着眉头,对自己手里的情报有点难以把握,“这样吧,为降低一些外交风险,让东联集团的人别太刻意了,最好请欧裔官员出面。”
“这次内阁打算近距离和明朝打交道,和以前的政策方针不一样了。葡萄牙人会那么爽快同意东联集团直接和明朝贸易?”金小寒点点头,不过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某些疑惑,“貌似严部长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这就是史文博的功劳了,与葡萄牙重新签订了合作协议。老吴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已经提前把严晓松支到瑞典去访问了。苏子宁现在在参议院,恐怕也在这种事上继续保持中立。”范力无奈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是很了解现在内阁和国会的思路,“琼州出了一些小麻烦,东联集团把所有鸡蛋都放到南海商号这个篮子里不稳妥,为防止以后被动,拥有一个能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的贸易口岸也不是坏事,不过租界香港岛真得有必要吗……”
站起来伸伸懒腰,望着北面方向,范力微微叹了一口气。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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