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17世纪除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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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21年1月21日,周四,农历腊月三十,除夕。

  虽然社区委员会想要尽一切可能为这个穿越时空后的第一次农历新年弄出个热闹排场,让499位(新增加了一位新生儿)穿越居民能聚在一起好好享受一顿,但大雪在社区广场制造出的泥泞最终还是让人作罢。

  委员会只好采取各家分别过节,委员们按两人一组挨门挨户地去问候,以走访送年货的方式来表达社区管理层对居民的关怀。用苏子宁的话说,领导们亲民的行动一直延续到晚上才结束,而且很可能在大年初一还会达到一个高潮。

  社区广场的广播喇叭里,播放着喜庆的音乐。隔着老远距离,再加上房屋的部分隔音效果,听在耳里总觉得变了音,但这份气氛倒是让整个曼哈顿社区喜气洋洋的。

  有家庭的自然一家子闭上门来享受大灾难以来难得的大团圆,能过上这样舒心日子的不过三十来户。而更多的单身男女,则按照这几个月来的人际关系远近,组成了一个个临时团队,凑在一起吃喝聊天。

  如今,苏子宁的家里,十来个年轻男女聚集一堂,让这座经过一次扩建后的砖石混木“别墅”拥挤了很多。

  每个人都很大方的用自己的薪水从社区商店里购买了大量的年货,再加上社区委员会送的依然属于限量供应的啤酒火腿等食物,宽敞的客厅里除了没有电器外,咋一看仿佛和以前的世界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从码头废墟整理出的上百套进口组装家具在过节前就被社区委员会以特别福利的方式放下来。家具数量不足以让每个居民都能拥有,并由此引发了一些私下的抱怨,但社区委员会立即用其他的物资进行补偿,才让没有获得家具的居民讪讪闭口。

  现代家具装点的客厅似乎很洋气,但几个用彝族土法草陶窑烧制的陶器十分明显的放在角落里,又让这个客厅显得诡异了许多。

  今天聚集在一起的,基本就是即将一同前往欧洲的同伴。除去社区委员会另外指派的三名武警外加一个二人医疗小组外,主动申请通过的六男二女组成了最终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欧洲之行商务代表团。

  他们的任务,就是近一切可能地在整个1621年度从欧洲为曼哈顿定居点输送不低于5000吨的各类急需工农业原料。

  仅仅从地图的直线距离丈量,从曼哈顿到达欧洲大陆的葡萄牙港口,不会超过3000海里。理论上如果直线航行,一艘风帆盖伦以平均4节的时速航行,也就二十来天的事。但实际上,因洋流和风向的问题,船只在海上往往需要调整航向无数次外加沿途中停补给,导致实际航行时间会是这个理论值的几乎一倍。

  超长的海运时间必然诞生许多不测,风暴、海盗、疾病,甚至是迷失航向都是家常便饭,物资的损耗也在所难免。所以要达到5000吨的物资输送目标,意味着实际的运输量可能要额外增加20%。

  超过5000吨的月物资输送需要多大的运力?按照造船厂总工程师游启的算法,至少需要15艘船次的500吨级风帆盖伦。

  五月花号吨位不过是180吨,而这个时代,虽然上千吨的大型三桅军用盖伦战舰已经不是稀罕物,但绝大多数的欧洲远洋风帆船这个时代也大都是500吨级以下,甚至更低。

  一年5000吨的物资输送,如果放到现代,也就是一条货轮的事,但放在17世纪的大西洋上,却是一件十分劳力费神的苦差事。欧美两个大陆之间贸易输送的艰巨性可想而知。

  房间里,现场节目就是周可民唯一的私人用品,一副手风琴。这个从大学时代就跟随周可民的乐器,哪怕上了海关船都携带着,也算是整个曼哈顿社区极其稀有的东西。

  年轻人们一边吃零食,一边跟着手风琴哼哼,一边还围在苏子宁身边,看后者读着一张清单。

  “硫磺、硝石、黄铜、水银、帆布……马匹、奶牛、肉猪、绵羊、农作物幼苗种籽……。”苏子宁一连念了几十样东西,才停下来喘了口气,然后耸着肩膀一脸苦瓜样,“还有人……大量的欧洲破产工匠或契约奴。”

  密密麻麻的进口品名单几乎写满了一页,这是整个曼哈顿社区各个核心生产部门经过认真筛选过滤得出的急缺物资项。

  “还要欧洲人?万一我们把其他欧洲人都引来了怎么办?”

  说话的,是欧洲之行两位女性之一,那位自封的时尚达人、服装设计师兼化妆师兼美食家杨雯雯,身材高挑但有着一张刀子嘴的御姐。

  她前往欧洲的理由极其别扭,因为五月花号上的欧洲厨师早已经挂了,而她正好属于能够解决问题的最佳人选,还自称会一点点西班牙语。

  “现在整个北美也不过几千号欧洲人,如果真有那么多人可以往北美殖民,还有我们立足的份?知道17世纪殖民北美的欧洲人头三年的存活率有多高吗?”苏子宁笑笑,竖起了一根手指,表情轻松,“最多两成,甚至只有一成。”

  虽然知道苏子宁知识渊博不太可能会胡编乱造,但众人还是有点不相信,尤其是杨雯雯,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就在西南方,离我们几百公里外的詹姆斯河入海口,也就是所谓的新英格兰弗吉尼亚地区,英国人在1607年就建立了第一座永久殖民地‘詹姆斯敦’,直到1609年人口才达到500多人,但到了1610年的春天,还能喘气的就60来人了。”苏子宁撇撇嘴,但表情并不怎么沉痛,反而有点戏谑的味道,“死于水土不服、死于饥饿、死于痢疾、死于疟疾、死于天花、死于淘金、死于印第安人冲突……总之各种死法。”

  “除非万不得已或穷困潦倒,欧洲人对北美的印象是很恶劣的,但我们急缺各种劳力,尤其是工匠,印第安人目前还只能做粗活。”严晓松在一边补充着,然后又打开了一瓶啤酒,给苏子宁满了一杯,“我们可是带着现代的小半个码头过来的,还曾经饱尝地沟油苏丹红三聚氰胺染色馒头防腐剂……可以负责任的说,我们的身体抵抗力,在这个时代就是百毒不侵的传奇!”

  噗!好几个人都喷出了嘴里的啤酒,各个带着苦逼表情看着严晓松。

  “好了,社区委员会已经确定了最后的计划,出航时间就定在一周以后,也就是29号。”苏子宁将物资清单折了起来,语气平静。

  角落里的周可民,手风琴声戛然而止,在场的年轻人们瞬间陷入了沉默。

  倘若没有这个时间点,也许他们还可以整天幻想着浪漫的海上之旅和散发着自然芬芳与古典风情的欧洲大陆。现在,当真实的感觉越来越临近的时候,几乎每个人心里都打起了小鼓,尤其是杨雯雯,脸色都有点泛白。

  “那……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曼哈顿……”前Y市码头港口某民营物流公司的会计,26岁的任长乐捏着啤酒杯有点喉头发干。

  作为大灾难当日董久楠率领的讨薪民工大军的声讨对象,当时唯一留守公司岗位的任长乐代替老板顶缸。穿越后,在社区里依然被码头工人们经常嘲弄着。

  人缘关系的不和谐,让年轻的会计不得不选择平时和苏子宁这样的热手人物尽量走近,也主动申请成为了这次欧洲之行的商务代表之一,负责物资交易的账目管理。

  苏子宁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带着微笑把目光转向了“始作俑者”严晓松。

  “嗯……计划是这样的,我们到了欧洲,除了在大西洋亚速尔群岛的英雄港建立贸易中转点外,欧洲第一站将是葡萄牙的里斯本。”

  严晓松从兜里翻出一张地图铺在了桌上,一堆脑袋迅速凑了过去。

  “到英雄港后,我们将留下两个人。你,任长乐,还有你,霍谦,你们两人将作为我们今后欧洲贸易中转点的第一批商务代表驻守在那儿,以后会每一次航运从曼哈顿替换一批人员。”严晓松说着,被点着名的两位青年赶紧掏出自己的本子开始记。

  “我们从欧洲订购的物资,将利用卖方提供的运力运送到葡萄牙控制下的英雄港,那里必须在夏天前建立好货栈仓库。同时我们从北美出发的船队,将不用进入欧洲大陆就能直接获得原料物资,同时卸下我们的工业品。两头同时跑的方式,将节约我们大量的海上运输时间。”

  几人里面最老实的霍谦赶紧点头。他在大灾难前是个快递,虽然没有特殊的专长,但做事十分有条理,也很麻利,而且身为退伍兵,在配备基本的防身武器后,还能照应到手无缚鸡之力的任长乐。

  “……在里斯本后,我们会编造理由去取得葡萄牙贵族的信任,然后卖出我们的一批暴利产品。我们携带的商品将包括:200套目前在欧洲来说无以伦比的高档玻璃酒具,20套法国化妆品,200套不锈钢厨具……这些东西就算放在我们以前的社会,都是艺术品级别的。”

  严晓松说完,得意地摸着他并没有明显胡须的下巴,笑得很贼。

  “和葡萄牙的本地贵族建立关系后,我们将利用他们的人脉,去获得我们需要的工匠和原材料来源,打开我们的欧洲市场第一道门。然后雇佣他们的船只把订购的东西送往亚速尔的英雄港。”

  严晓松用手圈了下地图上的葡萄牙版图,心里热血澎湃。

  “可货物运送到了亚速尔群岛,我们又怎么送回北美?”

  提问的是祝晓力,前经侦队的警察,退役特种兵出身,负责欧洲人员的安全。在大灾难当天被严晓松第一个从废墟下扒拉出来,所以和严晓松关系极度铁。

  “这就是接下来的关键。到了里斯本,完成第一阶段任务后,我,严晓松,杨雯雯,袁欣艺,周可民,还有你祝晓力,我们六人兵分两路。一路继续乘坐五月花号去荷兰,那里由于离现阶段欧洲三十年战争的核心战场较近,有大量因战争破产的工匠或德意志地区难民涌入,可以轻易获得我们需要的欧洲技工和契约奴,更重要的是,可以有更大的机会买到船和雇佣有经验的船员!其他人在葡萄牙本地进行活动。”

  苏子宁接过了严晓松的话,把手指伸向了西欧沿海的著名低地国家——目前统治世界海上贸易、被誉为“海上马车夫”的荷兰。

  “耶!我喜欢荷兰!风车,木头鞋!”24岁的女翻译袁欣艺双眼都在冒星星。

  “嗯,还有满大街的粪便、人贩子和全身长疮的乞丐。”苏子宁随口扔了句。

  袁欣艺愣了一下,慢慢地,沮丧地垂下了头。

  随着越来越多的计划一一展开,众人从小心不安,重新变得亢奋异常。就连没有参与本次远航的几个年轻人,也都兴奋地双手握拳。

  “好,为了我们的欧洲之行,干杯!”

  “干杯!”

  火热的激情在寒冷的除夕之夜荡漾在某座木屋里,一群在曾经的社会中一年到头都没多少机会离开居住地一百公里外的年轻人,在啤酒和大吵大闹中抒发着内心的豪情。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周可民除了弹手风琴和喝酒,从头到尾都没说上几句话。

  零点了,农历新年到了。广场上,冻得鼻涕都快出来的几个委员,将用黑火药临时制作的一串鞭炮点燃,噼啪的爆竹声穿透空寂的冬夜,惊醒了丛林里的生灵,响彻在哈得孙河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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