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庆州,大家是相互倚赖的关系,就是立下契约,大家不守信,能起作用吗?”朱清愠怒道。
“吴员外,你少说几句,朱管事,你也莫见怪,前段时间孙公查私盐,罚了吴员外近千贯,吴员外也怕了。”那老者劝道,又问:“还有呢。”
“余下的就是有两个生意所得不在这十分之一内,第一是佛经。”
“佛经?”大家先愣,后是想笑。西夏那边佛教大兴,但有几人能识字,就打算一年能卖出一万本佛经,一本佛经能赚一百文钱,也不过一千贯,还不够你们一个月伙食补助的折腾。
“这个我们同意,另外一个呢?”
“酒。”
前面朱清说出,后面所有人终于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你确定是酒?”老者问道。
“就是它。这两样物事经营所得,不能计入,不仅是马,还有其他的一些开支,支出很大的,还望各位谅解。”
“好吧,那我们同意了。”老者无语地说。
这就是宋朝的榷酒。
宋朝榷盐很残忍,生生将盐价提高到了三四十文钱一斤,缺盐地区能达到几百文钱一斤。要知道那些苦力辛苦一天所得不过一百文钱,就这一百文钱一天的活计还不能天天有保证。
但榨酒稍好一点。
官榷与私酒两种,私酒也不是放开给私人酿酒卖酒,若是家里面吃,能允许酿几十斤酒。就是这样,还必须到官府指点的场所购买酒曲。私酒又叫买扑制。
私人到官府买来高价酒曲。买多少酒曲准许酿多少酒。买了扑后,可以酿酒卖酒了。但有一门好处。那就是官府会主动配合地方商人,进行区域性的保护。比如在华州买了酒扑,可以在华州酿酒卖酒了,然而其他外地酒不得进入。
因此也有便宜的酒,一斤四到八文钱。
也很贵了,这是低度酒,米酒,低度黄酒,低度果酒。
而且它胜在量大。因此一年能替宋朝带来一千多万贯的收入,往往比榷盐收入都要高。
不过西夏那边也会酿酒,甚至因为没有榷酒制度,比宋朝这边的还要便宜,况且还有一个运费呢。
“但我有言在先,若有人违反规定,还有私盐,莫要怪王知县以后不讲情面。并且在这之前,我的东家就与孙公谈过。再三承诺不会碰私盐。”
这一系列的安排,王巨是隐在暗中的,毕竟是在打触边球,还好他是一个文臣。若是武将这么干,就是将一千蕃骑组织成功了,弄不好也会是一个刺配流放的下场。
因此朱欢与李员外带着厚礼拜见孙沔。有的事也公开说了,包括这个用私货换战马。并且承诺以后若有多出来的战马,必须以每匹三十贯的规订价格售给庆州。以使将其他数营骑兵战马数量充实起来。而且马必须是三等马以上,不能用劣马冒充良驹。
私货国家同样也不大准许,但没有私盐那样严格。
并且用心也是好的,庆州境内若有几支象样的骑兵,防御力量会增强。
其实这种形式颇类同以前宋朝置的买马社,但买马社还有自由卖马的权利。官府给的价格不适合了,俺们也有权不卖给官府。
就不要追问朱李两家有什么用心了,就算人家打算用钱将王巨政绩堆起来又如何,在这个堆的过程里最选受益的不是王巨,而是国家,并且受益的人很多,也非是王巨一个人,包括华池县的官员,庆州的防御与军事。
孙沔想了一想,还有犯忌的地方,但庆州严重缺马,没办法了,这也是一条渠径,于是最后也同意了。
老者又看了看大家。
大家表示同意,少了私盐收入必然减少,但这等于是与官府联手起来进行私商,不但是华池县,可能庆州都能默认这种私商,虽少了私盐收入会减少,但私商规模扩大,收入减少得不会多。没办法了,只好牵就。
朱清这才说道:“各位能否带我引见,让我与那边的人见见面。”
这个没问题。
一行人来到庆州北面一个山沟里。
再往北去就是庆州的肉中刺疆砟堡。
随着一人到前面打了几个手势,从山林里钻出十几个人。
对这个那是朱清老本行了,只不过规矩稍稍不同罢了。不一会儿,那行西夏人走过来,看着朱清问:“是你想见我们?”
“不错。”
“还想要马?”
“这个马我会给很公道的价格,但我要的是好马。”
宋朝痛恨的是私盐,西夏痛恨的是良马。但西夏那边同样无法禁止,只能说查一查,防止泛滥成灾罢了,性质与宋朝禁盐类似。
只要是交易,就不存在问题。
朱清又说道:“此外我还带来一样物事。”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酒囊,一个小酒杯子。打开酒囊,往酒杯里倒了一杯酒。
“清酒?”领头的西夏人说道。看来他对宋朝的情况比较熟悉。
浊酒一杯家万里,那就是普通的米酒黄酒,色泽浑浊,一般也比较便宜。但宋朝出现了蒸馏酒,这个蒸馏酒还非是后来的高度酒。与炼钢的百炼钢情况一样,打一次轻一次,虽然能打出好钢,最后成本吃不消了。这个蒸馏酒与百炼钢差不多,有蒸馏的过程,没有密封的过程。
因此无论怎么蒸,也蒸不出超级烈酒,不过蒸一蒸,度数会稍好一点。此外,蒸上两三次,虽然成本增加,但在蒸与冷却的过程,一些杂质便沉淀下去,色泽会变得纯净起来。这就是清酒,一般都比较贵。普通人舍不得吃。
朱清道:“它不是清酒,你尝一尝。”
那人接过酒杯。也没有当成一回事,一口喝下,然后弯下腰,猛烈的咳嗽。咳完了,大声说道:“这那是酒,是火啊。”
“不错,它叫烧酒。”朱清看着它的反应。
未必会是所有人都喜欢的,比如宋朝大多数酒,因为度数低。酸酸甜甜,有时候能当饮料喝。所以武松才喝了十八碗酒,若是烧酒,不用十八碗了,三碗就放趴下动都不能动了。
这个酒太烈了。
反正朱清不大喜欢,但王巨也说了,它是烈是辣,冬天西北冷啊,有人还是欢喜的。
那人脸咳得红红的。大半天又说道:“是烧酒,比火还要烧。”
“这位大哥,它不仅烈,而且还是天下独一份。你想一想,不仅你们夏人,还有更北方的夹山人。阻卜人。到了冬天来临时,一杯烧酒下肚。还冷不冷了?”
那人眼睛立即放出光,道:“真独一份?”
“不相信。你可以先打听了我们再交易,连我朝东京城里都没有这个好物事。”
那人终于心动了,伸出手来,两人手互相伸出对方的袍间,开始谈生意。
朱清道:“不行,你想一想此酒之烈,是否胜过你以前吃的浊酒百倍千倍,它性子烈,所以粮食也多,是平常浊酒的好几十倍。”
反正是满天要价,坐地还钱,瞎扯没关系。
那人说道:“你要的是马,若是几匹马,为了友情,我白送你都可以,但你却要很多马,这个很麻烦的。如果换成青盐,我可以加一倍价。”
两人袖子动个不停,嘴巴上也说个不停。当然是什么价格,旁人是看不到了。
弄了半天,生意终于搭成,那人也满意,笑咪咪地离开了。朱清也满意,笑咪咪地回去了。
来到华池镇,朱清说道:“王知县,谈好了。就是开始他还不能判断出销售情况,因此数量有点少。”
“朱管事,说说。”
“先前他只给五十匹马,马不低于我朝二等马规格,七万斤酒。”
王巨立即在心中合计了一下,五十匹二等马,不能按照韩琦与赵曙定的那个价去算,那样算一匹马也买不回来。正确的是得按一匹五十贯去算,五十匹,两千五百贯,一贯七百多文钱,大约一百九十万文钱,一斤酒价便是二十七文左右。
这个价格算是比较满意了,它卖的就是烈性,也不是美味,更不是茅台,因此所用的材料乃是最贱的高梁酿造,并且也不用酿成六十度七十度,能有四十度,足以让对方满意了。就算现在这种技术落后,四五斤高梁也能出一斤酒了。加上买扑与人工成本,一斤酒的成本也不过十几文钱。
主要是西北缺少粮食,否则换成河北中原等地,高梁的价格更贱,成本还会更低。
但这个交易,王巨已经很开心了,说道:“朱管事,勿用急,只要对方打开销路,那肯定不会只五十匹马。至于那个吴查……”
“此人差一点坏了王知县的大事。”
“天下之大,能人倍出,谁敢小视?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王巨道,不过在心里想,这个人倒要留一些神,但眼下的事太多,一件接着一件而来,特别孙沔到来,增加了一些变数,他也没心思管一个庆州的商人。
两人谈了一会,朱清又带着王小麻回去了。
来到延州城,朱欢与李员外立即拜见程勘:“程公,我要买酒扑。”
富弼看到不妙,连上二十几表要求致仕。但不仅是富弼,还有一个重臣,枢密使张昇,赵曙整蔡襄,张宰相也担心了。蔡襄有没有写那个密信,这成了一个谜。但张昇那是公开问过赵祯的,陛下,你可怀疑否?
这个皇太子看上去不大对劲啊,难道你一点不起疑。
赵祯被韩琦与曹大妈灌了**汤,根本就想不到,不但没有思考张昇话外之音,反而说了一句,只要是姓赵的就行了。
张昇知道劝没用了,于是不再作声。
但现在赵曙翻旧账,张昇也担心哪,俺老了,架不住你折腾,还是主动请退吧。
此外还有一个重臣也要求致仕,那就是程勘。
程勘初到延州干劲十足的,然而朝廷不但没有将他召回去,反而司马光盯着他咬。这还不是要命的。
西夏人动作越来越大,朝廷不但没有拿出具体的方针,反而弄了一个不知所谓的三丁刺一。老程可没有老蔡那本事,凭借三四州之力,就能李谅祚十万大军打败了。
因此他心中难免去想,这样下去不妙啊,本来延州兵力有限,再加上朝堂这些宰相什么都不懂,不懂事小,还能胡来一气,俺也退吧。于是再三上书,请求致仕。
但平时退就退吧,可这时候宋朝草木皆兵,老程退了,换谁顶呢?因此赵曙死活不同意。
听了朱欢的话,程勘莫明其妙:“朱欢,你想经营酒?”
“这个酒不是卖给延州百姓的,而是用来与西夏人换马。”
王巨在华池的动静不了,他一心想退了,又不是在自己境内,听说了,但不会去过问的。这时才惊讶地问:“朱欢,你确定能用酒换到马?”
“我们交易都谈好了,第一批是用七万斤酒换五十匹马。”
“西夏人傻了?”程勘糊涂了,他以为是用七万斤那种四五文钱一斤的浊酒,就能换到五十匹马呢。那么一匹马岂不只有**贯钱,甭问什么等的马了,那怕是劣得不能再劣的马,也能换了。
“所以程公,我们得买酒扑。”朱欢又说道。庆州那边也要买酒扑,但这个粮食有点悲催,一旦大规模交易,害怕庆州那边粮食不足。因此不仅于庆州买部分酒扑,在延州这边也要买,然后将酒作坊设在敷政县,虽然中间有一段崎岖的山路,但胜在不远,只有一百来里路。到了这时候,基本能说万事俱备了。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