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巨在小吃店里要了五碗胡麻粥,又来了二十个糖榧饼子。
五个人吃饭了,糖榧饼子虽然可口,不过太小巧玲珑了,因此点的数量多。
李家担心他心中拮据,毕竟他去年就没有分红,被王巨拒绝,前年分的钱手中还有不少呢,还有小公主赐赠的一千贯钱,能用很长时间。但若是明年春闱不得中,这个钱也会早迟用完,这也是他推出竹纸的原因之一。
李万元嘴中塞着饼子,含糊不清地问道:“半个月下来了。”
然后坏坏地笑。
不过王巨刚到州学,就被程勘派衙役请了过去。
“见过程公,”王巨袒然拱手施礼。
落落大方,不怯场,不失仪,连程勘都不得不承认这小子未来是一个做大事的人。
“坐吧。”
“谢,不知程公请小子前来有何指教?”
“本官听说你出了一个对子。”
“是有这么一回事,但诗赋策论无论是言志立情写景讲道理,都要言之有物,那怕小说也要有故事情节,若是钻研偏字冷对,那是舍本求末了。”
“你为何出了这个对子?”
“程公,我到州学第一天,牛家二郎长得魁梧结实,便找上了我,要与我相扑,虽是州学,不是武社的场子,但牛家二郎若缠上我,终是一个麻烦,因此出了一个对子,只要他对不出来,以后就不会找我麻烦。”
“那个对子可有答案?”
“有一个,很勉强,不佳。”
这个对子也引起程勘的好奇,他想问什么对子,终就忍了回去,又道:“在州学可呆得习惯否?”
“程公当知之。”王巨不想说了,这那是州学,散漫得都快与宋朝军队的军纪相提并论。
“本官也知道,不过有心学者困扰不会太大,无心学者即便有安静的环境也未必能认真学习。”
王巨不屑,这是一个伪道理,一个好的环境与一个恶劣的环境当真没有影响,那么孟母为什么三迁?
“延州州学就象我朝的军队,屡战屡败,士兵失去了信心,因此军纪败坏。州学也是如此,延州至今未出过一个进士,诸学子便失去了上进心。看你能不能带一个好头。”
王巨不答。
“你忍耐一点吧,本官打算将今年秋闱提前,好让你准备。”
也就是在州学里学习一段时间,走一个过场。
“程公如何断定我会在科举有所作为?”
“我看过你与张载所著的那本书,虽是张载整理文字,但是你在问,张载在答。况且以你,估计不会太难。”
敢情程勘对王巨的信心比张载对他的信心还要足,王巨还能说什么?
“那个人是不是你?”程勘突然问。
“那个人,我不懂。”
王巨在云岩一直很安静,但在王家寨却做了许多妖孽的事,黑岙岭一战,宝藏案,王家寨一战,坑丁家。要智慧有智慧,要勇气有勇气,而且王巨那时还很小。不过这是在宋朝,这四件大事要么沾到兵事,要么就沾到了阴谋诡计。岁数越小越容易被攻击。所以王巨死活不承认,以免未来被政敌抓住把柄。
“你不承认也无妨,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本官不会去追究,但本官将科闱提前,你就要抓紧时间学习,务必以安静为主。”
王巨终于明白程勘喊自己前来的用意。
两个意思,事情过去就算了,本官不会追究你,你好好地学好好地考,替你自己争气,也替延州争气,说不定还能提高州学学子的上进心。
不过程勘也担心王巨一回到延州,与朱家赵家李家他们窝在一起搞七搞八,提前打一个招呼,好好学习,不得胡来。
王巨啼笑皆非,说道:“程公,小子铭记。”
“去吧。”
“喏。”
看着王巨离开,程勘有些后悔,后悔的乃是去年,说不定如自己老妻所言,这个小子会有什么好计策,大好机会错过不提,反而让司马光那小子泼了一身墨水。
但程勘也弄不懂,司马光好歹还是庞籍的门生,庞籍在延州呆了很久,也不是一个懦弱之辈,而且那小子还担任过并州判官,为什么不明事理?
不过经司马光几次一弄,程勘也看开了,包括对王巨,管他以后是不是丁谓呢,就是刚才说话一直是和颜悦色的,替自己子孙们结一点善缘吧。
所以坏就坏在这地方,如果认为程勘在延州做得不好,可以慢慢讲嘛,不要搞人身攻击。况且程勘做得还可以,至少在庆历后诸延州知州当中军政做得都不差,能称为中上水平。
当然,这才是开胃小菜,司马光大戏在后面呢。
王巨回到州学,李万元等几个好哥们迅速迎上来,李万元关心地问:“程公喊你做什么?”
“也没有其他,只是让我放心,努力读书,争取科举考好。”
“好啊,”李万元一下子蹦起来。王巨担心,李家也担心,毕竟王巨开罪过程勘,程勘将王巨请回来是好心还是歹心呢,人家是大人物,大人物的心思你别猜你别猜别猜……
有了程勘的承诺,秋闱没事了。而且李万元呆在王巨新家中,看到王巨写的许多诗赋策论,此时王巨策论写得十分不错了,也许不及苏东坡那样的笔力,可论证有力,论理明确,文章老道又有条理,让李万元看后惊叹声不断。至于诗赋王巨仍在用功,不过写一篇烧一篇,也就是自己还不大满意,不过对于李万元来说,也是好诗好湿。
“程公还吩咐了,让我安静,不要生事。”
“啊。”大家全部古怪地呆住。
然而王巨没有将程勘这句话放在耳边,他心中自有轻重。人家不招惹他,他何必招惹人,吃饱饭撑着哪?就算是招惹他,能避就避,能让就让,又避又让还不行,为何还不反击?
这才是以直报怨。
那么就安心读书吧。
喻教授看到他进来,说了一句:“大家读书吧。”
这时候教课简单,一无粉笔,二无黑板,教授便坐在桌子后面照书本讲解,不能说没有用,断句啊。书上没有标点符号,可这一读,断句就出来了。再者若有疑难的地方,教授也会做详细的讲解。或者就是让大家自己读书写字。
然后喻教授来到王巨面前。
州学里有好几个教授,多是贫困家庭的举子。
这也是宋朝的通病。
象李万元、朱俊他们考不中举子无所谓,考中了就等于是镀金了,见到官员就不会矮三分。若是机会好买一个官职在身,应酬时也会风光。
但穷人家就不行了,为了考举子,家中一切都放下了,然而考中举子朝廷也不会授官的,能放下身架的就去做人家的管事账房,不能放下身架的就去做教授,张载也从这一关经历过。
不过州县学教授卡得略紧一点,还要看其人的德操。
他们都是在边区长大,看到一幕幕西夏人的危害,因此对王巨不排斥,反而认为王巨乃是文武双全。
况且王巨还是张载的门生,与张载合著了书。
但他们也产生了误会,王巨那首小令与那首诗传出去,认为王巨诗赋能力很强,因此王巨才来到延州州学,几个教授便让诸学子各写一篇论与策,学子的论策无关紧要,主要是想摸一摸王巨的底子。
大家将策论交上,几个教授看后大为赞叹。加上王巨不骄不傲,有才华,可上课时都在认真听讲,几个教授都十分喜欢。
不可能人人平等的,尖子生老师永远都喜欢……
喻教授便问道:“王巨,那个对子有没有下联?”
对对子在明清很流行,不过宋朝也重视,得写诗写赋,能不注意对仗吗?
王巨答道:“喻教授,有一个,不过不大好。”
“说来听听。”
“烟锁池塘柳,枫镕海堰秋。”
喻教授道:“还行。”
这就是水平问题,若是张载在这里,马上就能看出来不足。
“突兀!”
最有名的便老杜的那首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翠柳在青天之下,又有两与一,黄对白,鹂对鹭,青对翠,虽场景一大一小,但紧密联系。后面那一联更不用说了。
枫镕海堰秋偏傍有了,平仄有了,意境也有了,但从池塘突然转到海堰,让人看后总会有些怪异之感,若是后面再补两句,让它成为一首小诗,让大家明白这个池塘就在海堰边上,或者能与海堰联系在一起,才能勉强凑合。
单独成对,仍是不合格产品。
“是有点突兀……”喻教授又走了回去,看样子他想重新修改呢,王巨不由地好笑,你老人家千万为这五个字想得走火入魔,然后扭头四下里看,问不远处的李万元:“二郎,牛家二郎呢?”
咱也不追究当天挑衅的责任,但这小子最少得向自己作个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