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筠帮陈璟脱衣。
她的手有点抖。
清筠从小在陈家长大。从前,服侍陈璟的大哥陈璋盥沐,都是李氏亲力亲为。哪怕李氏不在家,陈璋也不会要清筠服侍。
陈璋其实很抵触清筠的。
七弯巷子嗣单薄,陈璋很没有安全感,迟早要纳妾,开枝散叶,以期望子孙繁茂。这是陈璋的想法,也是李氏的愿望。与其从外头买个女孩子,或者娶个寒门女,李氏宁愿培养清筠做侍妾。
自己养大的丫鬟,跟自己贴心,将来做了妾室,不会和李氏争宠,更不会妖言蛊惑陈璋,过度宠妾。这是李氏的私念。
这个私念,大家都心知肚明,连清筠都知道。
陈璋肯定知道。
所以,清筠一日日长大,陈璋就越发不喜欢清筠往他跟前凑。
这大概是种不满。
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被妻子掌控。
娶那个女子做妾,应该是男人说了算,而不是妻子替丈夫筹划。
盥沐这种私事,陈璋从来不叫清筠服侍。所以,清筠只帮陈文恭和陈文蓉洗过澡。她是第一次服侍男子。
陈璟喝了酒,原本就心浮气躁,体内热流四窜;清筠因为紧张,行动不自然,呼吸都有点重。
净房里空气有点凝固,让他们呼吸都不畅。
“你......”陈璟遽然伸手,抓住了清筠的胳膊。想阻止她继续帮他脱衣的动作。
清筠的手臂柔细,却有点肉,软软的。
陈璟是想让她出去。不用服侍,可是话到了嘴边,又感觉难以出来,心里一团火似的,烧灼着他。
他有瞬间的踌躇。
下身早已昂然挺立。
他的手指,捏住了清筠的胳膊,倏然有点紧。想把她往怀里拉。
清筠身子一震,顿时呼吸急促起来,胸膛急急起伏着。似波浪滚翻。她低垂了眼脸。
陈璟抓住她的手臂,她没有挣扎。明白了陈璟的意图之后,她紧紧咬了下唇,然后身子不着痕迹往陈璟怀里倾了几分。
陈璟愕然。
人也清醒了。
“.......你先出去。我自己洗。你在这里。我不自在。”陈璟推开了清筠。
清筠脸刷的变了,一阵红一阵白。
她的手,有点哆嗦。
不是紧张。
清筠喜欢低头,遇到尴尬或者难过的事,就喜欢把头压得低低的。此刻,她的螓首深深低垂了下去。
顿了顿,她转身疾步奔出去。
片刻,陈璟听到他嫂子问清筠:“怎么不服侍了?”
“二爷不让服侍。”清筠道。
“你眼睛怎么了。是哭了?”李氏又问。
“没有,热水蒸的。”清筠回答。声音很平静。
李氏没有怀疑。
陈璟心里却有几分狐惑。
他手脚不利索,半天才洗好,水都凉透了。
出来回房的时候,只见他大嫂已经把茶壶、痰盂准备妥善,怕他夜里渴了,也怕他要吐。
陈璟没有吐,很快就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天亮。起来的时候,手脚已经灵活了,就是头隐隐作痛。
他依旧像往常一样,去玉苑河边提水。
提到第二趟回来的时候,清筠已经起来,烧热水,准备好洗脸水,回头李氏他们起来洗梳用的。
晨曦中,两人四目相对,清筠面无表情,跟往日一样,叫了声“二爷”,低头钻到了厨房。
陈璟犹豫了下,把水倒入水缸里,继续去提水。
等他提到第五趟的时候,大嫂、李八郎他们终于起来了。
清筠平日话就少,没人发现她的异常。
陈璟恍惚,心道可能是我多心了。我昨晚喝得那副鬼样子,产生了幻觉也不一定呢,清筠还是这样啊,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这么一想,再看清筠,他真觉得没有什么异样。
陈璟也没时间多想。
上午的时候,孙伶牙找他,说:“齐东家已经将铺子盘点妥善,让陈官人去瞧瞧......”
陈璟知道,齐华的铺子已经盘点好了。当即回屋,更衣,拿了银票和自己的印章,跟着孙伶牙,去了铺子。
果然,铺子已经收拾出来,屋子里干干净净的。
“齐东家很快嘛。”陈璟笑道,“多谢了。”
“那都是因为陈官人大方啊。”齐华也笑。
陈璟承诺现银结账,齐华才有动力,这么快把铺子腾出来。很多东西,都没有处理掉,临时搬回来齐家。
大家都笑了。
两边都很满意。
孙伶牙心里高兴。
这桩买卖做得不错。
陈璟把剩下的银子结算给了齐华,和他去了趟县衙,把商铺备案在自己名下,这铺子就成了陈璟的私产。
在县衙遇到了金县令,说了几句话。
金县令对陈璟,仍是观望的态度,没有打算深交。
陈璟笑笑,和大家作辞,拿着房契,回了七弯巷。
他把房契给大嫂和李八郎看。
“这么快啊?”李氏感叹道。
“争取今年年内把药铺开起来,也不枉这一年,总算没有白费。”陈璟道,“故而让齐家快点腾出铺子。也不算快的。”
李氏点点头。
李八郎则道:“那我明日回趟姚江,同我大哥说说,把香料铺子的人带过来。虽说是父亲给我的,到底还是要我大哥答应......”
香料铺子,可以算作李八郎的私产。
但是铺子、仆人,都是李家的。
这就需要和当家的人交代一声。
“多谢八哥了。”陈璟道。
第二天一大清早。李八郎去早市雇了马车,回了姚江。
临走的时候,他道:“我今天必定赶回来。你们给我留门啊。”
可是到了黄昏,他仍没有到。
李氏有点担心,对陈璟道:“眼瞧着天就要黑了,八郎要走夜路。”
赶夜路是危险的。
特别是那个年代,照明条件不好,就更加危险。
李氏宁愿李八郎晚一天。
但是李八郎答应今天回来,应该在路上。
“应该快到了。”陈璟安慰李氏。“我去城门口等等他吧。”
“别去了。要是错过了,回头还要去找你。”李氏道,“家里也没人手四处找你们的。八郎行事稳重。哪怕赶夜路,他也会慢慢走,不用太担心。”
明明是她担心,最后她反而安慰陈璟。
陈璟点头。
他们自己吃了晚膳。李氏在灯下做针线。清筠在一旁帮忙;侄儿、侄女在旁边的桌上练字。
陈璟回了自己屋子里,拿住账本,开始记账。
后世的复式记账法,他是自学过的,可不太熟练,都忘了大半。
等李八郎回了,掌柜、账房、伙计都有了,接下来就是准备柜台、药柜;再接下来。就是去药市置办药材......
这一切,最多花费两个月。
他的药铺。冬月中旬可以开业。
陈璟兴致起来了,顺便把自己熟记的几个秘方,也写下来。然后仔细叠起来,收藏在匣子里,上了锁。
至于去药市,需要进什么药,也简单记下。
这么一弄,就到了后半夜。
侄儿侄女困了,都回房睡下了。
李氏和清筠忧心李八郎,站在屋檐下说话。
陈璟放下笔,出来和大嫂说话:“八哥好几个月没有回家。家里兄弟众多,少不得拉了他说话吃酒。今天可能回不来。”
李氏微微颔首。
要是没有动身,倒也好。
就怕在路上。
信息闭塞的年代,有时候心要放宽些,不能胡思乱想。
“大嫂,你们先睡下吧,我给八哥留门。”陈璟道。
“不了,等等吧。”李氏道,“咱们一处说说话儿,免得我们犯瞌睡。”
陈璟就在中堂,和李氏说话。
平常他们说话的时候,说到了兴头上,清筠也接一两句。
今天,她什么也不说,低头坐在旁边的矮杌上。
陈璟和李氏说的,都是药铺的事。
“......其他的,我倒也不担心。”李氏道,“账房却是用李家的人,叫我心里不踏实。”
没有家奴,什么都要用外人。
像账房,当然尽可能用私密的人,免得什么账务都叫外人知晓。
“现在也只能用李家的人。”陈璟道,“其实挺好的,总比外头买,或者去求旌忠巷的人好。”
李氏点点头。
两害相权取其轻,李家的人,比其他人稍微好点。
“清筠算账快。”李氏看了眼身边沉默的清筠,对陈璟道,“什么账目给她一瞧,她都能看出破绽。等将来药铺开起来,每个月账目拿过来,让清筠帮你对对。”
清筠心算很厉害。
陈璟微讶。
“真的吗?”陈璟问。
他都不知道清筠还有这本事。
“真的。”李氏道,“前些年我陪嫁的铺子,账房弄鬼,欺负我是妇人家,你哥哥是个读书人,看不懂账目,就乱做账。我拿过来,给清筠瞧了瞧,清筠当即看出两处不对劲......”
清筠依旧没接话。
“清筠,九万八千一百三十五,减去四千九百二十一,再添加一万九千二百六十三,是多少?”陈璟随口道。
这个运量算有点大。
说完之后,陈璟在心里算了算,感觉太复杂了,他需要公式。
“......十一万二千四百七十七。”他尚未把公式想清楚,清筠就回答。
花了不到半分钟。
陈璟顿了顿。
他在桌上用茶水,写了公式,半晌才算出来。
清筠说的,是正确答案。
他惊喜看着这丫头,道:“厉害!”
清筠头压得更低,不再说话。
李氏终于感觉不对劲,道:“清筠,你今日怎么了,可是困了?”
“不困。”清筠回答。
完全不动声色。
李氏还说什么,却留意到更漏的时辰,已经到了亥末。
李八郎还没有到。
哪怕是下午出发,这个时候也该到了......
李氏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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