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是在大年二十八回的家。李四的家眷早都搬到河口居住,王三便只能独自回家了。
他搭乘了顺道帮助厂子里送货的双桅渔船,一路上和那船长有说有笑的。
两人早就熟识了,这几个月此人都是打了鱼后直接送到河口食品加工厂,然后在河口冲刷了船,再帮助河口基地送货,来回都不放空,人虽然累了些,但多了不少收益。
王三道:“何家船长,为何不去专门送货?听闻那刘家的船就专门在河口和热兰遮城之间送货,如今又租下他人的船,往高雄送货——声势不小。打鱼还是辛苦了一些。”
何船长的水手们虽然早用河水冲刷过了船,但是,那船上散不尽的鱼腥味道依然浓重。
何船长说:“王小哥有所不知,那刘家先行了一步——我也去报名送货时,他正好排在了我前面,我那时只是迟疑了一下,呵呵,便被他占了先——不过汉唐集团的人说过,这些船远不够,将来还要更多才行,听闻在安江造船厂正在大量造船——”
王三笑道:“正是,那里的吴杰厂长,我也是甚熟……他们造得船大大不同与以往……我家厂子里便为他们加工左爱克斯210一直到左爱克斯300号船板……你上一批运送过的……”
“晓得,晓得……王家小哥,我倒有个想法,您经常和汉唐集团的人在一起,知道的多,你说我若倾家荡产倒还能再置办一条两桅船——不知道此举可否妥当?”
王三听完后,胸脯一挺,说道:“我与李家四哥,曾经和五大董事一同吃过烤鹿肉,相知甚详。如若不是,那汉唐集团如何将若大的产业交与我兄弟二人经营?”
何船长连说:“那是,那是——河口基地,谁不知道你们兄弟二人是他们的熟人?”
“哼,哼,那宋董事前几日方才对我说过,最近汉唐集团要有大举动,那天下也要有大变化了——此时跟着汉唐集团走下去,你怕个甚?
他们打鱼时见过吧?就连跟着他们一起打鱼都是能多得不少——两桅船哪里够?办一艘三桅船的吧,包挣不赔!”
“三桅!”何船长顿时头有些晕,说道,“王家小哥,这船若是多了一桅,那就是多了五成的投入——”
“小家子气——”王三学着宋董摆手的姿势说道,“船大它自然运送的就多,挣得钱就多,哪怕你啥也不会,单单去海岛上挖那鸟粪石,运量多了,是不是挣得也多了?”
“那倒是啊——不过挖鸟粪石的船户,都是一些没有出路的人家——可是我听闻他们潘家又订购了两套木工机床,可是你家为什么只要了一套?”
“这个你也知道?”
“嘿嘿,闲暇时与人聊天听到的——”
“我——兄弟二人留着资金要做其它投入,自然如此,不便与人说了。”
王三说完,转身向那海岸看去,顺手点上了白沙烟,都没有给何船长一支。
台湾的海岸依然如故,看不出多大的变化。
王三心想,到了高雄才会看到一些变化吧?
果然,当路过高雄时——其实这里应该叫打狗,就像基隆应该叫鸡笼一样,但是似乎汉唐集团的人喜欢重新起名——这倒不算什么,只不过他们没有把热兰遮城和赤嵌的名字改过来,倒是挺奇怪——汉唐集团对红毛蕃真是心狠啊,不仅把城夺了,把名字也夺了。
他们没有到高雄港,只不过远远地看去,就见远处有一个高高的烟囱,黑烟在那里不停的翻滚,随着海风做出各种形状——真是壮哉!
何家船长不在意地说:“这一处可没有布袋镇的高大,那里的烟雾,有时还是黄色的——我等还见过绿色的……”
一路无话。
到了热兰遮城的码头,王三付了船费,熟练地冲着检查人员举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证。
货物关口明显出入方便了些,过了货物海关的通行口后,他兴冲冲地来到了热兰遮市场。
买过年货,他就可以回家了——大半年了,好几次只到码头却没有时间回家。
他首先就去了市场上的家乐福。
热兰遮家乐福的东西,要比河口便宜一些,这个王三明白,他们河口那里面的价格上加了运输费用。
他知道热兰遮家乐福里的百年孤独和水果糖都要比河口便宜五毛钱,除了一些美味鱼干和鱼松……那个是他自己从河口带来的。
热兰遮家乐福里人很多,他看到大多是汉唐集团的人……在卖酒的地方,大家都排了队。
王三知道汉唐集团的人做什么都讲究个排队。
几个月前吧,在海关大楼那里办结算手续……刚开始还有些乱,大家都想争着办完快走……这时一名安保队员高喝:“莫抢,按先来后到排好队……”
有排的,有不排的……安保队员把藤条拿出来了……然后都排队了。王三前面的一个人就挨了一鞭子,吓得王三赶紧站好,不敢动弹……秩序,至少在表层意义上,慢慢地建立起来了。
王三观察一番周围,认为没有什么不妥……便小心地站到队伍的最后,他往前面略略一查看,还有十个左右,一会儿就轮到自己了。
这时候,又有一个人站在了自己的后面,他小心一看,穿戴上就能看出是个汉唐集团的人,他连忙让出自己的位置,让他上前,谁知道那个人竟然不理自己,挥手让他自己排自己的,好像在那里想些心事。
王三心想,不管是河口的,还是热兰遮的,他们这些人也喜欢排队……
轮到了王三,王三看了看那标签的价钱,一狠心说:“我买六瓶……”
那个女服务员在柜台上摆上了六个瓷瓶酒,用一根细麻绳熟练地绕了几圈,六个瓷瓶便捆在了一起……拎起来甚是方便……
王三又买了各色水果糖……没有买烟和火柴,家里人来信说,这东西在赤嵌地区有卖的。
出了家乐福后,王三便奔着布庄去了……想买些棉布、麻布回家……倒不是为了做新衣服,母亲喜欢积攒这物件,带回去她必会高兴。
布店一共有三家,此时好像每家人都不少,不管男女老少都在那排着队,前后照应的只有那店里的伙记了。
王三向周围看了看,果然看到了两名安保队员在那里来回巡视着……其中竟有一名是女安保队员,这可是个看点。
在河口时就听说这里成立了女子安保队……只是没有见过,现在看见了。
她的装扮与男安保员类似,但帽子好像要高一些,想必头发盘在里面了……那裤子和袖子长了一些,身上没有配带短火铳,但手里却拿着藤条……她身材健硕,表情泼悍,一看就知道,极有可能是从粗使丫头变成中年妇人之类的……
像这样的中年妇人,汉唐集团安保部门在台湾通过海选,一共才挑出十一个,一股脑地打包给蓝翔培训了……要求不高,站得直,能走直道,能镇住旁的女子就行……不用会射击搏斗加正步走。
这样任务就简单了,蓝翔很快就完成了培训……事实证明,女子安保队在管理市场的秩序上,比男子安保队的作用可能更大。
明人女人们害怕这些女安保员,那制服让她们看上去就知道是官府的人;明人男人们也害怕,他们当然也知道这些女人身后站得是谁,而且如果被一个女人抽打了,那太让人感到耻辱了……还不敢反抗……所以这管理的效果就出来了。
王三看到人多,便去街边的长椅上坐下……他看到那街边有新栽种的莲雾树,想必没几年就会成了一处阴凉之地。
这时,他听到一声怯生生地问话:“敢问这位客官……您可是要买布吗?”
王三扭头一看……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正如自家弟弟一般大小的男孩子,在冲着自己作揖……
王三笑了,说:“我是要买布,你是如何看出?”
“这位客官……您带着采买之物,虽然是在歇息,但又在看着那几个布庄……由此得知……不如到我家店子里看一看吧……”
“这里还有布店?”王三摸摸头,自己真不知道又有新开的店庄……
在那个男孩子的带领下,王三走到西南顶头之处……这里是刚刚扩建不久的地方,由于不靠近街边……显然是人员来往不便……
王三看到了在这个偏僻之处竟然也有了几家商铺,只是辅面都是小小的……连个匾牌都没有。
那个男孩子冲着一间商铺里喊着:“姐姐……有客人买布来了……”
王三听出这一声姐姐正是那泉州方言……他猛然想起,这些人正是传闻里那些流放到台湾的海商啊!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闽商文化和海洋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福建多山少平原,背山向海洋,老天似乎注定了福建人的世代以海洋起家创业的命运。
据说,唐宋元时代,泉州的海外交通发达,那时已有泉州人侨居东南亚、日本和高丽。明末清初时代,泉属各县人民纷纷出洋谋生,出现“浮大海趋利,十家而九”的局面。
郑氏集团依靠官府的支持,最终夺得东南海上的贸易大权。闽南商帮往往凭借家族的势力行商,正如《闽书》云:漳州“族大之家,多入海贸易,散之他郡。”在向海外进行贸易时,闽南商帮也不放弃国内市场,《厦门志》称“海商以贩海为利薮,视汪洋巨浸如衽席,北至宁波、上海、天津、锦州,南至粤东,对渡台湾,—岁往来数次。”闽南商帮在经商过程中以闽南网络为中心,靠此收集商业信息,并代为解决商品和金钱方面纠纷等。
汉唐集团根据那面世界的《长崎福建帮零星名册的探讨》资料,查到了在长崎闽南帮的名单,其中有陈氏泰益号、梁氏和昌号、郑氏永记号、林氏振利号、万氏震丰号等5家商号及家属共58人。
如果按籍贯分,其中泉州府为52名,故也可称为泉州帮。
闽南商帮利用与台湾隔海相望的优势,基本上垄断对台贸易,如从宋代起,闽台贸易是在泉州港和台北港进行,明代拓展到漳州的月港、晋江的安平、惠安的獭窟、厦门附近的嵩屿、浯屿、曾厝和台湾的基隆、热兰遮城等地对渡。
当定远侯郑联在泉州城内大肆抄家时,顾问团苏波团长对着手中的资料查看,发现这家伙还真是选择性执法……专挑过去与郑家不和的,或者走得太近的商号下手……这是建立自己的商业网啊……
苏波团长当时把信息传回汉唐集团……苏波团长得到的回信是“静观其变”,这就是任由他郑家自己发展……苏波团长也只能尽量要求不杀人,那些人家流放台湾之时,怎么也要保持人家一些基本生活物资了……
这些人到了台湾后,汉唐集团便按照自己的方法,把他们的大家族打散来安置了。
这件事情也没有想隐瞒谁,于是就很快传遍了台湾。
王三从这个小男孩子的口音确定这家可能就是那些流放的人家中的一个了。
一个年轻女子从铺子里又抱出了几匹麻布,王三看到那年轻女子真是好看,另一眼就看出那麻布正是北镇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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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王三归乡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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