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这样做,总是不那么妥当,要顾及官员的体面,官府的威严,否则刁民闹事,这百姓还怎么管?”姜逢元还是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并且成功的打动了在场陈燮之外的其他人。就算是朱慈烺,也对他的话感到了一定程度的认同。朱元璋的这个皇帝,非常注重礼法,百姓吃饭怎么坐,都有法律规定,怎么穿衣服,也有相应的法律。
但是现在呢,陈燮做了一些改变,天津之案,老者们是坐在听审的,而不是跪着。一个民族的血性,先从站起来培育,要不怎么太祖说“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呢?就是因为,从明朝到清朝,五百多年,一直跪着呢。
君主高度集权,成型于明朝,巅峰是清朝。要想改变这一点。难度之大可想而知,陈燮就是一个勤劳的小鼹鼠,挥动着爪子,一点一点的挖大明统治基础的墙角。
“这个,可以搞一个折中的方案。”周延儒总算是开口了,再不开口。这首辅就没存在感了。他这么一说,立刻得到了其他五个人的认同,就算是史可法,也觉得陈燮做的太过了。过犹不及,那就折中一点。虽然陈燮很想一步到位,但是看看现场的这个情况,朱慈烺的表情就说明了他的态度。骨子里的东西,哪里是说改就能改的。
“如此甚好,不知老爱卿有何良策?”朱慈烺都不敢正视陈燮了。因为他还是第一次在某件具体的事情上,放弃了对陈燮的坚定支持。
“陛下,老臣以为,陈大人的做法用心是好的,但是过于操切。可以这样,凡有大案,公开审理,呈示证据。邀请本地耋老现场听审,是否有罪。还是应该有官府定夺。”周延儒一番话,算是往后退了一大步,朱慈烺觉得可以,看看陈燮,有点心虚道:“姐夫,你的意思如何?”
陈燮心里无奈。脸上却是微笑道:“周相老成谋国之言,自然是可以的。”不管怎么说,总是往前迈出了一小步。一个家庭都能为小事出现争执和矛盾,何况一个国家那么多的人。人多了,想法就多。要做成一个事情,追求效率不是不可以,问题是你做不到让每个人都满意。一个国家的政策和制度,能做到照顾到多数人就很不错了。现代社会都很难做到的东西,何必苛求明朝的皇帝能做到?遗憾归遗憾,陈燮还是很坦然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实际上这个时代的专制,不是什么偶然的产物,而是必然的结果。否则这么大一个帝国,根本就无法有效的管理。简单粗暴一点,其实也是正常的。
反应过来自己的步子迈的太大一点之后,陈燮反而坦然了。朱慈烺见他表情很好,立刻开口道:“浙江举子集体闹事一案,朕以为,可以按抗旨论罪,不知各位爱卿以为如何?”这个时候说这个,陈燮颇为意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朱慈烺的表情,异常的坚定。
终究是皇帝了,就算是小皇帝,在某些时候个人意志也是极为强烈的。在这个事情上,他的态度其实已经很清楚了,举人拦车,京营出动之后驱散不肯撤离,这不是抗旨是什么?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大臣都吓一跳,抗旨这个罪名可是太大了,杀头都够了。所有人下意识的看着陈燮,包括一脸惶恐的姜逢元。这个时候,姜逢元不敢再开口了,生怕起发效果。激怒皇帝的同时,还激怒陈燮,那十几个举子就死定了。
陈燮看着朱慈烺年轻的脸上。流露出来的一种霸气,这是皇帝特有的气质么?想想也是啊,一个人坐在这个位置上,怎么会不发生一些变化呢?姜逢元是不敢说,别的人是没法说,因为陈燮在啊,还有谁比陈燮说话更有效果呢?除掉姜逢元和小皇帝,其他人下意识的心里笃定,陈燮一定会放那些举人一马。
“陛下,言重了。举人拦马骂街,不过是一时义气之举。在座同僚都是科举出身,辛苦遭逢起一经,一旦金榜题名,谁心里没点傲气?看不惯的事情说两句,对臣来说,无伤大雅。陛下若以抗旨的罪名处置,对他们就太不公平了。臣以为,大明的读书人不是多了,而是少了,一个国家的教育水平,决定了一个国家的未来。所以,臣以为,国家在善待读书人的同时,也要让他们明白,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臣这里有一点浅见,说出来大家不要笑话。”
陈燮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众人的表情都轻松了许多,微笑颔首的看着陈燮,觉得这家伙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只有真正见识过陈燮不讲理的洪承畴,才依旧严肃的等待下文。
“先生只管说,朕听着呢。”朱慈烺心里虽然不是很满意,但是陈燮的话,他是还是能听的进去的。陈燮一拱手道:“首先,这些读书人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女子怎么就没有上街的权利了?怎么这就叫伤风败俗了?这个认识不对,要纠正过来。臣一向主张,应该允许女子在能力范围之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举个例子,现在的辽东、江南、山东等地,女子进工厂做事的人很多,她们进厂做事的目的,就是为了挣钱补贴家用,能说她们伤风败俗么?大家闺秀,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上街转转,找点喜欢的事情做做,能说人家是伤风败俗么?这么想的人啊,骨子里是担心被女人超过了,自信心不足的一种表现。各位同仁,你们觉得,能被女子超过么?”
陈燮笑着问,众人都很自得的笑了笑,这玩笑真是一点都不好笑,被女人超过?陈燮其实是在偷换概念,但是这些人对诡辩没什么防备而已,觉得陈燮是受害者,他的话确实很有说服力。实际上陈燮是在说另外一个道理,要容忍女人出来做事情,哪怕是很少数。
“思华这话在理,柳大家早年在江南便是才女,主持,单就成就而论,巾帼不让须眉。放眼整个大明,这样的奇女子,掰着手指都数的过来,跟她计较这个,实在是有失读书人的体统和脸面。”周延儒立刻给这个事情定性,他是决定要和稀泥的,刚才陈燮认同了他,立刻进行回报,接下来没准能保住郝晋一条命,至于李锦,管他去死。
“周相这话说的好,那些举人啊,谁知道是不是听了什么人的蛊惑,一时气不过,这才去找柳大家的麻烦。”洪承畴很及时的补刀,这一刀是奔着姜逢元去的,都是礼部尚书的名,干翻他,洪承畴才好大权独揽。
可惜,陈燮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当即便笑道:“亨九兄言过了,无非就是酒后一时意气,我的意见,赔礼道歉,此事就算了。读书不易,中举更不易,国家人才难得,千万不要因为一点小事,而伤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啊。”陈燮一句话,给这个事情定了性。
其实陈燮是想保住姜逢元的,这家伙在内阁里头,就是一条鲶鱼,他能搅和。逼着其他阁臣,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面对。而且姜逢元把陈燮当对手和敌人,在陈燮看来,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对手,他的存在对自己完全不构成威胁。留着他,没太大的坏处,反倒有好处。
姜逢元也很诧异陈燮的态度,按说不是应该往死里整那些人的么?好叫天下的读书人都知道,陈思华不是好惹的。怎么会如此的大度?这不科学嘛。那么实际上呢?这些为读书人,一旦按照陈燮的要求去道歉了,整个大明的读书人会怎么看待这个事情?陈燮胸襟就不说了,这就宽阔如大海的造型。真正有意义的,还是那些读书人是怎么看待社会上出来做事的女子,比如纺织厂这类的企业,被江南的老朽酸货们,攻击的次数还少么?没有读书人跟着兴风作浪,对整个大明的风气,都是一个不小的扭转。
以前陈燮是不理睬,现在陈燮是要借读书人的嘴,来正常化这个事情。
朱慈烺一看这阵势不由自己不答应了,只好无奈的点头道:“朕无异议,不过姐夫,姐姐那边,你自己说去,她可是气的不轻。”朱慈烺一句话,就把自己的尾巴给露出来了,终究还是嫩了点,陈燮赶紧道:“陛下,这是朝政,不要扯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