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之所以会不断的重复悲剧,不在后人是愚蠢和聪明,而在于人的私利。是个人就会有私心,皇帝也是人,不是神。你说万历、天启这样的皇帝,他们不希望国家好么?那是扯淡,他是皇帝,当然希望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关键这个问题不是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一个国家的问题那么多,太复杂了。嘉靖万历这种皇帝能寿终正寝,朱由检这种皇帝能落个吊死煤山的结果,这里头的原因太多了”。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土地兼并的危害,哪个朝代没有,哪个后来的朝代没有看见这个问题,哪个朝代又解决了这个问题?没有,一个都没有。为啥啊?两个字,“利益”。
皇帝和文臣,本身就是一伙的。就是一个合作伙伴的关系,大家的利益本该是一致的,最初因为利益矛盾不大,很多弊端被掩盖了。后来利益矛盾大了,皇帝想改都改不了。
就算是朱由检这么一个皇帝,他的岳父周奎,李自成都快打到北京了,让他出点银子都不肯,要死要活的闹。等李自成进了北京,“籍其家,得银六十万两,缎以车载之,相属于道。”朱由检的岳父都因为私心搞出这么蠢的事情,让后来人笑话他。等到清朝呢?看看晚清,都到了什么时候了,搞出一个皇族内阁来。这些人蠢么?真不蠢,个个都是人精。
只能这么说,是个人在牵扯到个人利益的时候,而且这个利益过于巨大的时候,绝大多数的人,都会把国家放在一边。先顾着自己的私利再说。而且是顾一阵算一阵,管他明天如何。于是,明朝出了一个洛阳的福王被煮了分吃掉的故事,又出了个李自成进京之后,皇亲国戚加上大臣们,全都抓起来严刑拷打。叫他们出银子充军饷。
当然了,某些历史研究学家,说什么朱由检死后,上千万两黄金的内库便宜清军的说法,纯属扯鸡、巴蛋,也不看看崇祯朝是个什么德性,有那么多黄金,还要去发动百官勋贵助饷?
先到一步的朱媺娖,带着下人在门口迎接陈燮。看见马车上先下来的柳如是,脸上微微的僵硬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柳如是倒是很恭敬的行礼,叫一声姐姐。实际上柳如是大不少,谁让人家是大妇呢?
雪有点大了,看着站立在雪中相迎的夫人,陈燮立刻上前道:“这样的天气。你出来作甚?迎不迎接,算的什么?”朱媺娖笑道:“老爷。这是礼,礼不可废。”陈燮抬手抢过身边丫鬟手里的伞,撑起来遮住朱媺娖道:“走吧,别站外头太久。”
柳如是的住处早有安排,再怎么不满陈燮带着她来,朱媺娖也只能忍着。还不能吃醋。陈燮不是传统意义上得到那种驸马,朱媺娖是嫁给陈燮,不是招驸马。这个不能搞错了,明朝有点志气的文人,其实没几个愿意当驸马的。因为当驸马意味着政治生命的终结。陈燮固然是个例外,朱媺娖也不敢以公主自居。
大雪落的甚急,朱慈烺催促马车快走,赶到之时,陈燮正在沐浴,洗去一身的风尘。朱慈烺来的很突然,外头人只好给带进来,谁敢拦他不是?正在指挥人伺候陈燮的朱媺娖闻讯,不悦的出来,瞪他一眼道:“你姐夫才回来的,你就急急忙忙的赶来,有什么要紧事不能明天说呢?非要挑今天。”朱慈烺挠挠头道:“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这个问题不问清楚,晚上睡不着觉,姐姐就不要怪罪我了。你放心,得了答案我就走。”
朱媺娖拿他还真的没法子,只好怒道:“那就呆着等。”说完转身进去,朱慈烺倒也不介意被怠慢了,在书房里喝茶等候,半个时辰不到,陈燮一身便装进来,看见他在里头,便搓手笑道:“殿下,有什么事情来的如此之急?”
朱慈烺赶紧把朱由检的原话说了一遍,问陈燮是什么意思?这个问题,陈燮稍加沉吟便道:“陛下说的对,跟姜大人他们学,跟我学,这两边其实不矛盾。在姜大人他们那里,殿下能学到书本上的知识,在我这里,陛下能学到世事。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就是指这个了。在江南的期间,殿下学习和历练,都是处在一个第一层的位置上。在京师,殿下学习,则是比较封闭的环境,接触的人也不多。陛下是希望殿下能做一个圣明有为的君主,要做到这点,首先最重要的是兼听,各种意见都要听。衡量一个事情的标准,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是不是对国家有利。说的复杂一点,就是将来殿下登基后,执行的政策要做到让国家可以持续性的发展。衡量标准,就是国家经济的发展速度。经济发展了,百姓才可能衣食无忧,军队才有钱武装起来保卫国家。而一个国家要想保持一个长期的发展势头,就必须有一个长远的政策规划。这个政策规划,必须是随时可以进行改良的规划,并且要有一个制度来保证延续性。”
陈燮开始忽悠,朱慈烺听的很仔细,觉得很有道理。陈燮讲的都是白话,不像那些先生们,动不动之乎者也,听的都头疼。一个道理,很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说明白,非要兜圈子绕弯子,最后才回到道理上,这个过程除了显摆自己的学问,还有什么好处呢?
反正朱慈烺是看不出什么好处来就是了,更愿意接受陈燮这种白话教育。
“好了,今天就说这些吧。总之你记住,在姜先生他们那里要好好的学,不明白不要紧,很多道理,等你再过些年,就能慢慢的明白过来。”陈燮打发这小子回去,朱慈烺虽然不太舍得,还是乖乖的走了。想到他回去要被先生们再教育他一些莫名其妙的道理,心里都觉得很不爽。好在要过年了,朱慈烺可以轻松一阵子了。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陈燮就被朱媺娖叫起来了,要进宫去面圣。天还黑着呢,雪还在落,就是小了许多。朱媺娖去化妆,陈燮在一群宫女的包围下,也收拾完毕。天还黑着,打着灯笼,顶着雪花就出门了。马车上倒是很舒服,下人们则受罪了。昨夜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按照陈燮的意思,没必要这么早出门,但是朱媺娖意外的坚持要这么做。陈燮的记忆中,这还是朱媺娖第一次否定他的话。这里头的含义,陈燮虽然没有全部明白,但是可以肯定,这是个在皇宫里长大的女人,她对很多事情比自己更为敏感,也有更为深刻的理解。
陈燮没有坚持,一大早的跟着起来,扶着盛装打扮的朱媺娖上了马车,在雪地里停着车轮发出的咿咿呀呀的声音,缓缓的朝皇宫走去。朱媺娖在对面坐立不安,显得有点忐忑,低声问了一句:“老爷,不会怪我吧?”
陈燮伸手在她脸上亲昵的摸了一下,笑道:“怎么会,你做的对,这些事情,你应该做主。有时候,必要的坚持是对的,不要事事都顺着我。”这个动作,让朱媺娖心里甜蜜的紧。其实她不是不想跟陈燮说理由,而是担心陈燮会有想法。这个时候,陈燮其实已经猜到她的意思,无非是想通过这个举动来证明一点什么。在陈燮看来,很多余,在朱媺娖看来,很必要。这就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所致,陈燮更注重的是利益关系,朱媺娖更注重内心的感觉。
在这个问题上,其实朱媺娖是对的。正在宫里的朱由检,刚起来就听说陈燮和公主到了,正在宫门外等着。朱由检心里很是感动,看看外面的雪,忍不住抱怨道:“这个陈思华,完全没必要这样嘛。”这些年难得一次侍寝的周皇后,一边伺候穿戴,一边笑道:“皇上,陈思华是阁部不假,他不还是您的女婿么?早一点起来,也是应有的礼数和诚意。”
朱由检听了笑道:“这倒是,这女儿不白养。”周皇后在一边心里更是欢喜,暗道岂止是不白养啊,现在陈燮是摆明了车马效忠朱由检和太子殿下的节奏,对周皇后来说,根本就是赚大了。后宫是最为现实的地方,以前田贵妃多嚣张啊,最近半年可算是老实下来了。
朱慈烺的地位稳如泰山,周皇后的地位也就稳如泰山,周家的富贵就能延续下去。不过皇后那位父亲,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一点,周皇后也很清楚。真的到了哪一天,朱慈烺的位置没保住,找周家算账的人可不老少。
王承恩被叫了进来,朱由检道:“大伴,思华和媺娖到了宫门之外,你去代朕接一下。”
王承恩领了旨意,赶紧的出来,一路小跑,脚下滑了一下,不是身边的人扶着,就摔跤了。即便如此,他的脚步也没有慢下来,而是很快的来到宫外,看见站在雪中的夫妻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