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老人加德拉看了一会儿面前的尸体,然后打开房门,从房中走出,迈下台阶,穿越走廊,在一处平台边缘停下了脚步。
眼前并排站立着十二个黑色的影子,齐齐向他深施一礼。
山中老人点了点头,对着其中唯一的一个女子说道:“你做得很好,阿密娜,马哈德确实有不臣之心,你的忠诚赢得了我的信任,从即日起你接替马哈德的位置。”
阿密娜脸色郑重,在其他十位使者错综复杂的脸色之下,上前鞠躬道:“感谢您的恩典,导师。”
山中老人对着阿密娜点了点头,随后又将目光转移到那唯一一个不是他的使者的人——来自东方的少年,赞许的说道:“真是个杰出的孩子,我在山上这些日子,满耳朵都是你的丰功伟业,你的事迹已经成为传奇,将会被一代代阿萨辛所歌颂,我将授予你阿萨辛使者的名号,你将成为阿萨辛的利剑,你的名字将传遍整个美索不达米亚,就连西方的国王,听到你的名字也将颤栗发抖。”
齐御风当即上前领命,任山中老人的大手在自己的头顶摩挲了一阵,才起身回转。
接着山中老人又看向一边神色木然,痴痴呆呆的耶斯特,感慨道:“可怜的耶斯特……”
他上前几步,拉过耶斯特的手,一把掀开他的长袖,露出手臂来,借灯光的照耀,众人都清楚的看见,那手臂上面刻画着一支黑色的小剑模样。
齐御风看到这个标记,不自觉的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回想若非自己内功进境又有突破,再加上阿密娜的解药,自己也险些被这种邪术所迷惑,至今思之,依然觉得甚是渗然。
山中老人看了一眼那个标记。便淡淡说道:“是十字军的那些恶毒把戏,他们在他们的土地上烧死女巫,可是却比任何女巫都乐于玩弄这些伎俩。”
说罢,齐御风只觉得一阵冷气铺面,抬眼一看,却见山中老人抓住耶斯特的手臂,周身似乎热气腾腾。有白烟不断从头顶上冒出,心中不由得惊讶道:“这老头内功好高,竟然似乎同中原道家最上乘的内功不相上下,而且这门内功虽然失之醇厚方正,却并不是邪术,倒是与中原明教之人说的波斯武功有些不同。”
只见耶斯特被他牢牢抓住。周身不断颤抖,不消一刻,突然睁开眼睛,颤声说道:“导师,马哈德他……”
山中老人低头看去,但见耶斯特的手臂之上,那黑色小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微微点了点头:“马哈德已经下了地狱,以后再也不要提起这个名字了。”
耶斯特仿佛如同大梦初醒一般,但见到身边其他十位使者俱在“鹫巢”之上,这乃是阿萨辛派从所未有之事,心中当即忐忑不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连连点头。
山中老人仰头呼了一口气,仿佛如同长久没有在这样的夜晚活动过一般。他抬起头,望了望周围风景,笑道:“难得今日人凑的这么齐全,你们陪我走走。”
众人当即领命,都站在山中老人身后,却见他行走几步,却又回头看了齐御风一眼。问道:“齐,你是东方人,学的什么武功?”
齐御风听到他居然口吐华文,字正腔圆。当即心中以怔,当即也以华文回答道:“小人学的是家传武功,后来对于中华各派武学,也都涉猎了一些。”
山中老人点了点头,捋了捋下颔上的长髯,又问道:“你既然是从中原来,可曾听说过中原有个叫张无忌的人?”
齐御风心道这老人当真博学,居然连张无忌的名号都打探得出来,便回答道:“这个人在下略有耳闻,只是却没有亲眼见过。”
山中老人皱了皱眉头,问道:“依你所闻,这张无忌的武功,在你们东方,当排名第几?”
齐御风心中奇怪,便回答道:“张无忌忝为中华明教的前任教主,武功堪称天下第一,不过,这天下第一,说来却也有所水分,只是因为他有一太师父张三丰真人,生平从未与人动手败过,只是至今已有一百四五十岁,武林中提起,便不好将他放在排名之中。”
山中老人奇怪道:“可是他年纪轻轻,不多三十多岁,武功就如此厉害,太师父又是武术界的第一人,他父亲怎么不是第一?”
齐御风听到这里,心中不禁纳闷起来,心说连张无忌年纪轻轻他居然都知道,这山中老人,可当真多闻近于妖了。
当即他便老老实实回答道:“张无忌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逝世了,并未练成张三丰真人的武功。”
山中老人听到这里,本来轻轻踱步的脚步不禁停了下来,口中轻轻叹息道:“可惜,可惜。”
一言说罢,他又问道:“那张无忌的武功,可是同他的太师傅一脉相承?”
齐御风看他对张无忌如此感兴趣,心中已经略有忐忑,当即道:“这个据说不是,张无忌的内功心法自成一家,唤作九阳神功,另外还有些明教的武功,至于武当派的武功,却是他当上了天下第一之后,方才学习的。”
山中老人点了点头,突然回头道:“你的内功心法是什么?”
齐御风见到山中老人猛然回头,一双眸子凛然的盯住自己,几乎要惊出一身冷汗,却依旧假装镇定道:“在下的武功,也与这九阳神功有些渊源,中华武学,红花白藕,原是一家,千百年来互相截长补短,真正差别却早已不可分辨了。”
山中老人点头笑道:“截长补短,说得好。你的武功很好,再过十年,便可胜过那个张无忌了。”
齐御风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好奇,便开口问道:“导师,难道您同这个张无忌会过面……?”
一行人此时已经走进演武场中,山中老人看着黑云散开,一轮明月将光芒洒将下来。不禁微微叹了口气道:“不错,三年之前,我与他在耶路撒冷会面,因为他太过年轻,所以轻敌中他一掌,一直将养了七个月,方得康复。”
说罢他他提起一只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似乎对当年之举,至今依然心有余悸。
这里除了山中老人和齐御风之外,对华文都是一知半解,眼见他一老一少,聊得甚是热烈。都有些莫名其妙,当即便都不做声,只是静静的站在身后,听他二人闲谈。
山中老人感慨一阵,又对着齐御风笑道:“不过经此一战,我却也明白了中华武术的奥妙之处,实不亚于我波斯。若能相容相合,截长补短,便能达到圣者的境界。”
齐御风知道这山中老人所说的圣者境界,乃是阿萨辛派的说法,即礼乘、道乘、真乘、超乘、至乘五乘之中的至乘境界,讲究自性从诱惑中醒回,恢复原初的本性,真性。明道清心,性灵合一,以堪完美之境。
当即他却也不知如何开口,便微微点了点头。
山中老人微微一笑,突然一抬手,猛然一拳打出,卷起一阵罡风。只听得夜空之中,发出一阵凄厉的呼啸。
齐御风凭借风力,只听得这风声之中,声势煊赫。共有七股不同的劲力,或刚猛、或阴柔、或刚中有柔,或柔中有刚,或横出,或直送,或内缩,不禁惊讶道:“这……这是七伤拳。”
山中老人回头笑道:“你的耳朵很灵敏,这应该就是你们中华崆峒派的七伤拳法,不过——我可不是从你那个朋友身上学到的。”
齐御风心中一动,便道:“是从张无忌手中学的?”
山中老人赞许的点了点头,回头拍了拍齐御风的肩膀,说道:“你很聪明,比我所有的弟子都要聪明!他打了我一拳,我却学会了他的武功。”
他回过头去,又是一拳轻轻送出,卷起一阵阴柔的风,齐御风但见这一拳虽然看似缓慢,但是拳力复杂,吞吐闪烁,变幻万端,威力也自不凡,这山中老人这随手一拳,练到如此境界,当世便几乎无几人能够使出。
山中老人饶有兴致的使完这一拳,也不回头,背对着齐御风,口中道:“你从这拳法之中,能领悟到些什么?”
齐御风随口道:“这武功委实厉害,但一练七伤,倘由内力未臻化境的人来练,对自己便有极大伤害。我中华药理之中讲究,人体内有阴阳二气、金木水火土五行,一练七伤,七者皆伤。所以所谓“七伤”,乃是先伤己,再伤人……”
山中老人抬起一只手,打断了他的话,转头微笑道:“你我的武功都已经达到了巅峰,到达了圣者的边缘,只不过是走的早些与晚一些的区别,这等道理固然不错,可是对我们这样的人,却还有什么用?”
齐御风当即沉吟不语,低下头苦苦思索,他知道自己若说出一些中华武术之中的真知灼见,必然对这老人启发极大,自己虽然不免泄漏了中华武术的奥秘所在,可是若说出一些平平常常的道理,却又不免不为这山中老人所喜。
他这一年来,无极纯阳功已有小成,丹田中的氤氳紫气更是充沛无比,他明面听从马哈德的建议,暗中却与阿密娜联手,经过这刺杀派两大高手的教习,对阿萨辛派的武功,已经是练得不能再练,可是今日第一次面临这个山中老人,却始终觉得自己还差上些什么,似乎未能真正的窥测到阿萨辛派古武学的真正堂奥所在。
至此之下,他对这山中老人并无必胜之心,便多了一份提防,听他如此相问,实在害怕他听了自己当头一言,如同张三丰那般大彻大悟,立地飞升,自己却又如何对付?
当即他灵机一动,寻思道,他问我领悟到了些什么,我不扯武功,却说些其他,难道不成?
当即他心中计议一定,便道:“这七伤拳,威力虽大,却又要有相应的内功修为,如若准备不当,便身心俱伤,心智受损,可是习武之人,谁见到这样的武功,却又能甘心停下来不去修炼?我等习武之人也是如此,武功学得越多,便越发觉得自己的渺小,而别出心裁的想法就会越来越少,也越来越难,难以自创出一番新的天地,可是若遇上新的武功,却又忍不住再去修习,否则便无法进步。”
他这一番话乃是感慨张三丰只学了残本九阳,却创下太极拳这般流芳千古的功业,有感而发,其实自己说些什么,却是完全不记得,但那山中老人听到这话,却陡然脸上一阵阴沉,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能修习你们中华的武功了?”
齐御风听得一惊,心说这山中老人也当真小心眼,我随便说说,他居然如此放在心上,还引申到自己头上来,当即便鞠躬赔罪道:“小人不敢。”
山中老人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道:“学的越多,知道的就越少。我有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在此极西之地,有一城雅典,千载之前,那里曾有位大哲,名唤苏格拉底,他年老之际,因诬陷坐牢待死,却听到隔壁有人唱着一首曲子,自己从未曾听见,于是便向那位狱友求教。”
“那囚犯吃惊问道,你不知道你马上就要被处决了么,为什么还要学新曲子?”
“苏格拉底点头道,我自然知晓,这样我死的时候,便会多一首新歌了。”
山中老人讲完故事,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百年之前,我派先代首领阿泰尔,乃是历代阿萨辛派中武功最高的一个,也是学贯各大国武功,屡得奇遇,又以十字军的圣物为辅,九十二岁高龄方得堪破生死玄境,以登入圣者之列,我们没有十字军的圣物,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努力下去。”
齐御风听到这话,不禁心生感慨,当即对这位老人不禁心中又生出一丝敬仰,似他这般年纪,尤有如此进取之心,可当真难得,而且他自己也似乎感觉自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尽头,那似乎是一层透明的天花板,却是无论如何,任凭你摔个头破血流,甚至命丧黄泉,也通不过去的。
这老人如此年迈,居然还想拼死一搏,这等雄心壮志,当真有张三丰锲而不舍的劲头。
当即他不由得感慨道:“不错,武功练得越多,行动便愈加身处规矩之中,方圆之内,仿佛被束缚住了,可是不练却也不能,只能慢慢思索,以求突破。”
山中老人点头笑笑,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