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御风站在高山之巅,俯首云层,只见漫无边际的云,如临大海之滨,波起峰涌,浪花飞溅,惊涛拍岸,而这云层似海非海,山峰云雾互为幻化,意象万千,飘渺无极,此时曙光初照,浮光跃金,翻腾跳跃,这云海更是艳丽不可方物,犹如蓬莱仙境一般。
而张三丰迎风伫立,纵声长啸,四下里山谷鸣响,长风席卷,云气聚合,齐御风但见四下浓密的雪雾云海缓缓流转,瞬息万变,映在日光之下,灿然生辉,犹如紫电青霜,矫夭变幻,顷刻之间,那云海逐渐沉降分合,便化为一个巨大的太极图形,阴阳双鱼缓缓徜徉在天际之中。
齐御风看见云雾从足底升起,云天一色,四下波涛起伏,不由得神为之移,神思飞越,浮想联翩,仿佛进入梦幻世界,心道:这般引发天地变色,莫非张真人已经要成仙了不成?
抬眼望去,但见飞云弥漫舒展,那太极图案愈发惟妙惟肖,清晰可见,只是飘忽不定,浓淡恰到好处,而群山之中失去云层,那白雪一映,顿时披上了斑斓的锦衣,璀璨夺目,瞬息万变。
他直直的看着那太极图案,不禁心道,这太极图扑朔迷离,时隐时现,似真似幻,,虚虚实实,令观者捉摸不定,给人予无尽幽邃、神秘、玄妙之感,似乎可以从中体悟到一种奇绝的武学来,眼看那云飘动,山峰似乎也在移动,变幻无常。不禁悠然而神往。
只听得张三丰朗声吟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齐御风听他所吟者,乃是之中的一篇,心道莫非这南冥“天池”便是长白山上的天池么?
他神不守舍,只觉得张三丰此时,全身似乎绽放着无限光彩,光艳照耀。翳而未明,有如神灵一般,比之天上的太阳,仿佛还要夺目耀眼,接着又听张三丰继续道:“……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而他此时一身青袍素布,在雪山顶峰,缓步吟来。英风胜昔,光采彻发,足以曜日映川。却又那里像个年过百岁的老人?
他吟诵一会儿,回头笑道:“齐小友。当今天下窥测到这种境界之人,不过寥寥三五人。你乃是天外化龙,降生此境,他日升则飞龙在天,贵尊九五,隐则见龙在田、蓄势而发。方今盛秋,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必得大道,可解我之道乎?”
说罢他一指着那天外的太极图案,齐御风眼望着这壮美的景观,茫然不解,只能摇头道:“实有未知。”
张三丰微微一笑:“时当武学末世,典籍流散,天下人多自大狂妄,专横骄傲;干大事而好高骛远,算小利而熟视无睹,无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不能进退自如、行止得宜,退而求进,似你我等不受先人桎梏之人,只怕后不见来者了,今当远别,来日自当相见。”
可见,这个天才少年真是天赋奇才,却非凡器。
原来这元末时节,上古武功多失传已久,残缺不全,几乎无人再能打破境界,步入先天之境,但张三丰乃是天赋奇才,却非凡器,他胸襟广博,赤手孤身,硬是打出了一个武林中的超级大派,成了天下名门正派的领袖人物,这等一世而成之功,与武林史上乃是绝无仅有。
而他学究天人,师法自然,他自幼学习九阳残本,领悟了上乘武功的境界,其后多读道藏,于道家练气之术更深有心得;待得道家功法有成,仰望浮云,俯视流水,由动而静,才终于豁然贯通,领会了武功中以柔克刚的至理,创造了辉映千古的绝世武学——太极拳。
这太极拳含着太极式的阴阳变化,精微奥妙,实是开辟了武学中从所未有的新天新地,但就此时而言,张三丰自身武功,却也并未因此而能更进一步。
只因为他从道藏中所学,早已超出了昔年中所记载的武学道理,创出了混沌无极的至高功法,但可惜体内九阳真气作祟,只能妥协于纯阳之气,多年未曾解脱。
此时他站在这世界上最高山峰,眼见这屹立于世数十亿年的大山,在风雪相映之中,旭日东升之下,气势磅礴,这等光景世人从所未见,不知不觉之中与天地精神往来,融通万物,与武功交相印证,便已然领悟了天地太极阴阳变化之妙,宇宙变迁之奥义,终脱桎梏,天人合一,大道得成。
齐御风此时早已迷迷糊糊,听到这话,猛然心中一惊,急忙跪倒在地,恳求道:“恳请真人指点迷径。”
张三丰微笑道:“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太虚之道,非语言所能及,齐小友,你当体悟世间百态,处万民之疾苦悲欢,方可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
他说完这一句,猛然身形一动,缓缓从云海之中,向山下那缓缓流转的太极图形之中飘荡而去,当真如御风而行泠然善也。
齐御风怅然若失,呆呆的看着这般奇景,心中震撼莫名,正当此时,突然山下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我诸徒儿皆碌碌无为,难以大进,这乃我修身之本,盼你好自修之。”
说罢,齐御风只听“啪”一声。一册书卷落在脚畔,急忙低头拾起。抬眼望去,却见鸿飞冥冥。那张三丰的身影早已隐没在了云海之中,只有隐隐的声音传来“……谁与共,一带青山送。乘风列子,列子乘风……”显示着这位一代武学宗师心中的欢喜与寂寥。
不一刻,风清匪歇,幽音凝空,张三丰的音容笑貌,终于完全不见。
他与这老头同攀登高山,形影相依。突然分手,甚感黯然,但回想张三丰终于能破立虚空,得享大道,心中又不禁为他感到欣慰。
当即他呆立半晌,打开手中书卷,却见开篇写道:“武当山有南岩者,其间数亩之田,吾少年之时。常耕而食之。有日,登神钲山,四望迥迹,入大岩扉。苔径露水,怪石祥烟,疾进其处。皆古松也。中独为大者,皮老苍藓翔鳞乘空。蟠虬之势,欲附云汉。成林者。爽气重荣;不能者,抱节自屈。或迥根出土,或偃截巨流,挂岸盘溪.披苔裂石。因惊其异,遍而赏之。明日,携笔复就写之,凡树万本,方如其真。”
“然仪形野人不知笔法,玩笔取与,终不得其妙,待年岁渐长,寻师访友,求真悟道,方得其真。”
这话中的意思,竟然是武当山上有块田,我过去常在那里种地,见到那里风景不错,就想要画画将风景画下来,可是我这人不怎么懂画,只能寻师访友,慢慢得到了其中真谛。
齐御风细看下去,下面居然说的都是什么画有六要,笔有四势,都是山水的画法,不禁心中大为怀疑,心道这老头是不是拿错了秘籍,丢给了自己一本无关紧要的山水笔记?
可是他细看下去,却见那画工的要求上面尽是“气质俱盛”“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要求:神、妙、奇、巧,当于“有法中无法,无法中有法”,不受规矩法则所束缚,心中恍然大悟,这是将武功要诀融入了作画的概念之中,借喻说出那些说不清楚的武功秘法来。
当即他便不顾风寒,坐在地上,看得津津有味,眼看那些字句,尽是心随笔运,取象不惑;隐迹立形,备仪不俗;删拨大要,凝想形物;制度时因,搜妙创真;虽依法则,运转变通,不质不形,如飞如动;高低晕淡,品物浅深。
说的虽然好似笔法要诀,但实则却是内功修养之法,武学变化之道,当即他一步一步看去,虽然理解不多,但有书法的根蒂,却也与自己所学交相印证,猜度出一些精要之处,登时他心中便大悟得解,心道这种内功修养之法,华不足而实有余,当真有君子之德风也,而自己先前所学,则如飞龙蟠虬,狂生枝叶者,当真非松之气韵;而出剑多狂,譬如断线,无片浪高低者,亦非太极圆熟之道也。
当即他看过前番引文,心中便有所领悟,仔细再看,却见后面,尽是炼气之法,与先前张三丰所传如出一辄,其定名为。
这无极纯阳功法,原是张三丰自之中领悟而来,几度增删之后,却又与原本九阳似是而非。
齐御风得到秘籍之后,日夜参悟,加上五散人所传,原本已是极高,但五散人得真经妙解较晚,武功早已定型,练得却是由“九阳神功”延伸出来的自家武功,这便如先前觉远大师在圆寂之际讲经,共分成三家,少林寺得其高、峨嵋派得其博、而武当派得其纯,三派武功各有所长,但也可说各有所短。
齐御风所得这一部分,也不过锤身炼体、易筋洗髓的法门和一些上乘武学的诀窍,自身劲力却还是雄浑霸道的紫霞真气,而五散人所得真经也是不全,况且修为浅薄,一时也未曾参透真经秘奥,自然不能教他太多。
但就算是如此,他却也筑下根基,受益匪浅,以待“金毛狮王”达斯坦因缘际会,传了他与“九阳真经”同源而生的“大光明神功”,又服食黑火宝血,一举打破玄关,龙虎交汇,以少年之身,达成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百余年来,却也只有张无忌一人。
不过这大光明神功,虽然进境神速,但毕竟只是达斯坦与张无忌两人参悟佛道两门武学。自己琢磨而成,过于刚强霸道。并不完美,比之原版的“呼翕九阳。抱一含元”的境界却还差上了一筹。
而这“纯阳无极功”,原本出于“武当九阳功”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早已胜过全本的境界,而是按照张三丰自己的哲学创制而成。
他原本在山下之时,便已然想到将这功法传给齐御风,若非他亲传功法,齐御风练了大半夜,此时却也无这等韧劲,能够登得到这顶峰之上。
此时齐御风再看这功法书册。上面详详细细,将这套纯阳无极功法讲得通透无比,登时眼前便如同延展出了一条康庄大道,这一年多积累的对的疑难之处,登时一扫而空。
他若要修炼这“纯阳无极功”虽然不免要将体内紫霞真气尽数散去,不能像先前一般兼容,但这“纯阳无极功”却远比紫霞神功玄妙数倍,一身氤氲紫气若是练成,自然生生不息。内功便可达到人力至极之境地。
当即他顾不得下山,将这书册一连看了三四遍,只道一闭眼睛,都明白自己要走的路径。这才欢欢喜喜,逐步下峰而去。
这一番登山,虽然他吃了不少皮肉之苦。但在这脱离的人世喧嚣的地方,却也能涤荡心灵。同时也洗刷掉了身上的惰性,意志一点一点凝练得如钢铁一般坚定……
眼往那一轮红日高挂天空。把所有的轻雾都一扫而空,照耀出了身前来时的道路,令人感觉似真似幻。
他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澎湃的豪迈之感,似乎比昨天多了一些空灵和沉稳。
这下山的路途,并不比上山更容易些,他自己一人走路,孤寂无味,攀爬之际,只觉得冰雪浸透进了心肺,冷冰冰的,尚未到了山底的时候,手脚便已经麻木。
所幸因为道路熟悉,而且愈到了山下,空气便愈发甜美清新,体内精力也是愈发旺盛,倒也能尽力坚持。
一直到了晚上,他才慢慢爬到了山底,只觉得全身感觉到寒冷无比,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好像要僵硬成了冰雕,于是他便找到原先的山林之中,生了一堆火,哆哆嗦嗦的从地上先前天竺人遗留的尸体上抓起一片披风,围在了身上。
孤寂,寒冷,狂风,等待,黑夜,疲劳,这些却也丝毫困不住他的想法,头脑之中始终有一个念头,我能练成像张真人那般的武功么?这何时能催动出几尺长的剑芒?
正在他围着火堆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得风中似乎有人在喋喋不休的说话,当即心中不禁好奇,心道这等荒野之中,却有什么人在外面?
他内力深厚,虽然身上疲惫,耳力不减,听得那声音,远远在十几里开外的地方,当即心中好奇,不禁撑起宝剑,缓缓走了过去。
他之“缓缓”却也较一般人快上甚多,当即走到那大湖旁边,却见三人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嘴里犹自喋喋不休。
一人高声道:“前朝北宋年间,有二人号称“北乔峰南慕容”,那三姓家奴的契丹狗贼,乔峰的“降龙十八掌”据说七成功力,尚且打不死一头老虎,比之咱们神拳门前掌门过三拳的“横扫千军,直摧万马”一招尚且不及,我说他不及武当派俞二侠,我有错吗?”。
这人脸红脖子粗,一脸的慷慨激昂,义正言辞,虽然嘴巴干裂,却也压抑不住面色的亢奋之情。
旁边两个跪着的人听到这话,连忙点头拍掌道:“客观,客观!这萧峰的掌力,的确弱了些。”
接着第二人又道:“前朝有北侠郭靖,号称武功天下第一,乃是武林盟主,天下人人敬仰,不过他为国守边虽然有功,咱们自然不能黑得太过。不过这武功嘛,其实也大可商榷,据说他当年在襄阳城墙之外,险些被金**王一箭射下,这等‘上天梯’的功夫,连一个城墙都爬不上去,却又怎么及得上武当派的神门玄功‘梯云纵’来的神妙。”
旁边两人听到这话,也纷纷点头,一名身穿昆仑派弟子服饰的人深表同意道:“客观,客观!郭大侠为国为民,那是人人敬仰,不过武功一途,确实不如当代,大约也就与明教张教主持平罢。”
另外一人却摇头道:“非也,非也,我看郭大侠资质鲁钝,武功与武当派俞三侠的徒弟谷虚子也就是伯仲之间。”
这人一言既出,那两人思忖片刻,随后点头道:“不错,不错,孙兄弟所言甚是客观。”
当即那姓孙的得意洋洋,三人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又一番贬损古人,从三皇五帝,到尧舜禹汤、秦皇唐宗,文则孔孟,武则关岳,不论哪一个大圣贤大英雄,都得加上一句远不如武当派某某人,齐御风在一边听得奇怪,心说这三人大半夜无聊,在这里比赛吹牛么?可是却怎么又都要加上远不如武当派。
但这三人说得有理有据,这一番贬损,齐御风倒也听得甚有兴味。
接着又听三人越说越厉害,日渐玄幻,什么西方佛祖、东海观音、天上玉皇、地下阎罗仿佛都不如武当派的一根汗毛一般。
这时只听得那孙姓之人道:“据说三百多年前,少林寺大战之时,曾有一位扫地神僧,通晓佛经,精研佛理,能联手对抗当时的两大绝世高手,有护体气墙神功,诸位以为这位神僧,与武当派清风、明月两位道长任意一位相比,谁更厉害一些?”
一边一位道士打扮的中年人怔了一怔,随后脸色郑重道:“这位扫地神僧,来历近乎玄奇,若少林寺的传言并无虚假,我觉得他虽然不及清风道长,却与明月道长,各有优势,能够一争短长。”
一边两人相识看了一眼,都点点头,一举大拇指道:“客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