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迦法王听到这话,微微一怔,随即低下头,慢吞吞想了一会儿,说道:“好,就依居士所言。”
自唐末战乱之后,中原板当,战乱纷起,宋朝两代,更是关陕尽失,无法与吐蕃交通,至今已有七百年矣,吐蕃虽然投靠元朝,但蒙元粗鄙无文,更无教化之功,反而被吐蕃统治了精神,历朝皆拜吐蕃密宗活佛为国师,但如此一来,吐蕃地位虽然越来越高,但原本渐渐拥有的碾磨、纺织、造纸、酿酒等工艺却渐渐缺失,无所发展,而诗文、农书、佛经、史书、医典、历法等典籍也不能与汉人相互交流,以至日趋衰败,再无当年松赞干布在位时,打遍中亚无敌手的雄风。
萨迦法王这一派虽然对吐蕃大权依旧有窥测之心,但吐蕃现在国势衰弱,远远不能与昔日相比,是以齐御风言明的不能独立,只能自治,对他来说,却也只有好处,并无多大损失。
齐御风点了点头,又寻思了一会儿道:“伽玺真他们一派,到底有多少人马?”
萨迦法王道:“藏地一脉,与中原不同,根据地方贫富、道路险易、人口多寡,乌思藏共分为二十八处,此二十八处为要中之要,共有十三万户把持,而其中又以撒思加、答笼、宋都思、亦思答为最大,现在均归属乌思藏宣慰司管辖;而各地守土官,十户长、百户长、千户长、万户长、达鲁花赤,统治三路者为三路军民万户,赐水晶印。在西藏,此印原本由我萨迦派持有。而现在伽玺真得元帝宠爱,便收归于他。”
齐御风听得这什么守土官。什么达鲁花赤,十分迷糊,不禁皱眉问道:“到底能有多少人马?”
萨迦法王喟叹一声,道:“藏地百姓,上马为军,下马为民,自然与中原不同,各据宗派不同,总计能有三十万罢。而再加上元朝宣慰司统领的元军,也有十万之众。”
齐御风惊讶道:“那岂不是四十万大军,那还怎么打?”
他心道,怪不得伽玺真蠢蠢欲动,明教便将五行旗、天地风雷四门俱守在这西南、西北一线,原来吐蕃还有这样大的潜力可挖掘,眼下中原未定,这却是是一根不好啃的骨头。
萨迦法王见他沮丧的样子,摇了摇头。微笑道:“伽玺真虽然能调动这三十万大军不假,但吐蕃眼下不用兵马已有几百年,器不犀利,甲不精完。材不趋敏,却远远不及西凉军精锐,而且那吐蕃宣慰司属于蒙元所设立。也未必听他调遣,只要他大军一动。恐怕宣慰使第一个要平定的,就是他了。”
齐御风心中暗暗懊悔。心道原来自己还是将这事想得偏了,原以为啥了伽玺真一党,这吐蕃自然平定,到时候萨迦法王上位,大伙皆大欢喜,可是眼下一看,他若有这么多人手可供调遣,西凉之兵又不能上高原作战,可如何是好?
萨迦法王见他沉吟不语,也不打扰,过了一炷香时间,韩羽娘等得已经哈欠连天,极不耐烦之际,齐御风突然道:“好,不过我却还有一个条件。”
萨迦法王道:“居士但说无妨。”
齐御风目光灼灼道:“若吐蕃得复,当允我明教教徒随意行走,派驻军马,与元人无异。”
萨迦法王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有道是,佛门如掌,余皆如指,掌无指不活,指无掌也是不成。”
齐御风道:“如此那就说定了,我助你派夺回主宗之位,掌管吐蕃,到时吐蕃与西凉沟通交易,我自当童叟无欺,公平交易大,却不得与第三方交往。”
萨迦法王道:“如此甚好。”
一边韩羽娘听到这话,却忍不住大声道:“那如此他们不是占了大便宜?这不公平。”
齐御风与萨迦法王相视一笑,心道吐蕃地势崎岖,纵然中原平定,也恐怕对其掌控得有心无力,如此交易,西凉军能消弥一个背后的敌人,而明教总坛也能腾出手来,干涉中原事务,已经是最大的便宜了。
但齐御风虽然与他相谈甚欢,却还是略有所顾忌,心道这老和尚如意算盘打的颇为精,但是吐蕃形势复杂,远不止伽玺真这一派与萨迦一家,他却如何能保证在伽玺真死后,掌管得了吐蕃之地。
当即他向萨迦法王问起,萨迦法王微微一笑道:“此番秋夜正凉,咱们酒食已尽,出去行散,纳凉可好?”
齐御风心存疑惑,却也当即点头答应了下来,退出门外,等候萨迦法王更衣。
萨迦法王召唤过来那年轻的徒弟,与齐御风介绍,原来他那徒弟,却是唤作格萨尔,虽然未曾受戒,自幼练得一身钢筋铁骨的硬功。
齐御风听得暗暗惊奇,心说这萨迦法王一点武功也不会,而教出来的徒弟却这般高明,当真算是奇事一桩。
萨迦法王换过一身崭新的僧袍,手持锡杖,宽袖长袍,飘飘欲仙,与齐御风等人并肩出门,望见漫天星斗,突然笑道:“久闻少侠武功过人,尤其以剑术为精,我这徒弟,也学了不少年的武艺,今日就请少侠指点他几招如何?”
齐御风看见格萨尔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当即道:“如此献丑了。”
萨迦法王摇头道:“你能守住如此神兵,武功必定非同小可,又岂能说是献丑,不过老僧贪欲眼福而已,欲一窥得神剑出窍,便也心满意足了。”
齐御风点头答应下来,一行人来到塔林之间,那格萨尔手持一柄铁杖,面向齐御风,冲着他抱拳鞠身,齐御风眼见此人当真是有若渊停岳峙,气势非凡,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也抱拳行了一礼,轻轻一抖。从剑鞘之中,拖出了长白剑。
萨迦法王双目半张半闭。见齐御风这一出剑,仿佛漫天星斗月亮的光华都凝聚在这剑上一般,不由得心惊道:“果然是此剑。”
格萨尔叫道:“你是客人,你先来。”
齐御风摇头道:“客随主便,哪有恶客上门现行进招的道理。”
格萨尔点头道:“好,那你小心些!”一言方方说罢,铁杖挥动,一阵劲风便朝着齐御风迎面扑来。
齐御风定睛一看,见他这一杖雄浑豪迈。霹雳万钧,功力竟然不亚于段思邪等人,当即斜斜走了一步,侧风避开,格萨尔一杖挥出,接连不停,陡然圈转,向他肋下一点。
齐御风见他这一招使得甚为巧妙,当即道:“好杖法。”说着长剑轻扬。竟然不理会他这一仗,随手对攻,这一剑使得甚为巧妙,去势全然在格萨尔万难预料之处。当即他不由得反身抵挡,齐御风轻轻一跃,长剑在他小腿上一抹。力透剑脊,那格萨尔一个踉跄。跃出数步,这才不至于跌倒。
这一下生变。那格萨尔登时面红耳赤,轻飘飘一个转身,铁杖横空直击,齐御风一扬眉,长剑横扫,登时剑影飞舞,变幻无定,那格萨尔登时暗暗心惊,心说就算师傅所记载的剑法之中,恐怕也没有如此神奇。
当即他打起十二分精神,与杖法之中参杂着一路掌法,全力应付,齐御风好整以暇,与他游斗不停,韩羽娘直勾勾的看着两人比拼,一边不住摇头叹息,只觉得自己武功不高,不能与这二人相比。
再过数十招,两人与明月下相抗,那格萨尔杖法之中的破绽越露越大,就算齐御风极为客气,可是他长剑急趋如电,先声夺人,信手所致,便也是对方的缺漏所在,只能使上一剑,即便停缓,等待格萨尔再次攻来,再生变化。
格萨尔羞愤交集,陡然一声大喝,劈头盖脸,一杖劈空而至,齐御风剑法挥洒,潇洒自如,当即手腕一翻,长剑搭在他铁杖之上,顺势向外牵引,这一剑之中,十成之力,倒有九成就是借用了格萨尔的劲力,可谓巧妙异常。
格萨尔只觉得手中铁杖之上,陡然传来一股劲力,如同爆炸了一般,当即双手再也崩不住铁杖,陡然双手一松,任凭那铁杖划一道直线,扑落在地。
他此时却也来不及认输,只低头看着自己双手,却见双手并未受伤,只是红艳艳的异常,但酥麻之感,遍布全身,想来定是齐御风以上乘内功,将一股内力度了过来,当即不由得惊异不定,抬眼看着齐御风发呆。
齐御风也未曾料得他竟然攥不住铁杖,奇怪的“咦”了一声,心道难道自己内功又有所增益?这些日子忙着打仗,却一时未曾发现。
萨迦法王见到齐御风这一招如行云流水,当即赞道:“好剑法,这一招可就是武当派张真人的‘太极剑法’?”
齐御风也不隐瞒,当即说道:“不错,这正是武当派张三丰的太极剑法,只可惜我所学不精,却误伤了格萨尔师兄。”
格萨尔摇头道:“你没伤我。”
萨迦法王笑道:“他武功练得马虎,毕竟逼不出齐居士的真才实学,不如由我来试试如何?”
格萨尔本来闭口不言,听到这话,惊奇道:“师尊,你不会武功,却怎么能与齐居士相抗?”他心说就凭借萨迦法王这身子,齐御风一招之内,便能立见分晓,还有什么好比的。
萨迦法王道:“我不练武功,但未必不会,齐居士,咱们文比一番,如何?”
齐御风持剑在手,点点头道:“好,但依大师所言。”
萨迦法王微微一笑,放下锡杖,上得前来,双手结印,突然一掌从腋下穿出,一连在面前布下七掌,他尽管使得奇慢无比,却也略有些喘息,当即道:“齐居士,这一掌,你如何破之?”
齐御风见到他这一掌,看似简陋,但内藏奇变,仿佛万物万象都包含其中,若有武功高深之士使来,必定有偌大威力,当即不由得动容道:“这是大手印的功夫?”
萨迦法王点头道:“不错,当年我精修此掌。修习了三十年,才终于从掌法之中。悟出了一丝道理,眼下却都荒废了。”
齐御风对他所说的化身之说。始终半信半疑,但这一掌虽无内力,却一丝不苟,当真有大宗匠风范,当即摇头道:“以我掌法之能,远远不及大师的造诣,这一掌却也只能以长剑破之。”
萨迦法王笑道:“得窥神剑锋芒,亦我所愿。”
齐御风点了点头,突然身形一跃。在空中微微转身,长剑一划为七,七化为十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出十四剑,化成一道长虹,封住各大要穴,接着一剑“嗤”的横空扫去,直有横扫千军之势。这才落在地上。
格萨尔见到他这般剑法,不由得心中万分惊讶,心说方才见他使剑,就已经神妙万端。可这般剑法,如星河灿烂,密密繁繁。却又不知比刚才强上了多少倍,这少年被推举为王。原来以为只是个明教的傀儡,却原来有这般真实本领。
萨迦法王见到齐御风这剑法。不禁怔了一怔,随后双手合十,赞道:“以简驭繁,少侠当真好剑法。”
齐御风道:“大师谬赞了,有大师这一掌,方才有这一剑的妙相。”
萨迦法王微笑看着齐御风道:“独孤九剑,当真于一智中,悉能决了一切诸法。”
齐御风听到他说道“独孤九剑”这四个字,陡然心中一动,但面上却也不表露出来,只是微微点头。
韩羽娘奇怪道:“不对啊,刚才大师你使的掌法简简单单,而他这剑法却繁复无比,怎么是以简驭繁呢,分明是以繁驭简才对。”
齐御风摇头道:“大师这一掌虽然看似简单,但却包罗万象,足足有十四个方位进袭,更可化为千掌万掌,连绵不断,但凡一个守不住,这一招便是我输了,我这十四剑虽然守住了这十四个方位,但却也粗粗而为,并不精细,只能依具体招式而动,大师说我的剑法简陋,并不为过。”
韩羽娘又道:“大师,他这剑法,是叫做‘独孤九剑’么?”
萨迦法王惊讶道:“怎么,你不知道么?这独孤九剑,乃是一百六十年,剑魔独孤求败所用的剑法,世上无段家‘六脉神剑’之后,这独孤九剑恐怕要称得上天下第一剑法,只是近年武林之士,多有新创,却又不知这剑法与张真人的剑法相比,却又如何。”
韩羽娘回头看了齐御风一眼,嗔怪道:“小气鬼,怕我们知道了名字,要跟你学么?”
齐御风摇头不语,心说‘独孤九剑’也不是他敞帚自珍,却也是得学得会才行,平日所说的剑理,已经深含了独孤九剑的精要,却也没见你如何领悟得透。
他想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法王,你可见过独孤前辈?”
萨迦法王点点头,笑道:“不光见过,还是他手下败将,他一雕一剑闯荡江湖,吐蕃千余豪杰与之相抗,却不能抵得过他一招一式,老衲当时也在其中,只能眼睁睁的看他飘然往西方而去,却动弹不得分毫。”
齐御风听到独孤求败径直往西,又问道:“那他是去了天竺?”
萨迦法王点头道:“应该是,不过老衲当时只是个年轻僧人,职位不高,一生之中,这绝代剑手睥睨天下的威风,却也只见过他这一次。”
齐御风听到这里,心神不由得剧跳,忙问道:“那他当时是使什么剑,玄铁重剑么,木剑么?”
萨迦法王想了一想,摇头道:“我记得他似乎并非使剑,只是空手,武功练到他那般地步,使不使兵刃,却也没什么差别了。”
齐御风听到这话,当即微微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他日益娴熟,内力充沛,却也隐隐有一丝念头,觉得自己这一身武功,全赖一口神剑,当真是成也由剑,败也由剑,虽然他“降龙十八掌”功夫,也日益进步,但最为上等的武功,却还在一口剑上,当真令他又爱又恨。
韩羽娘目瞪口呆,叫道:“他能空手对敌,那岂不是是张真人‘摘花飞叶皆可伤人’的境界?”
萨迦法王点头道:“武功练到极致,无滞于行迹,从心而所欲,自然都是相通的,不过这‘独孤九剑’,也只怕未必是齐居士最厉害的剑法罢?”
韩羽娘听到这话,陡然一转身,叫道:“好哇,你到底还有多少本事瞒着我?”
齐御风苦笑一声,摇头道:“大师谬赞了,这‘独孤九剑’原是先师无意中所得,传谕在下,我那里还有什么更厉害的武功。”
萨迦法王淡淡道:“一出,天下的任何武功又算得了什么。”
齐御风惊讶道:“你……你也知道?”
萨迦法王点了点头,喟叹一声道:“若非剑经出世,我等又何必往长白山一行,我又何以花费近三百年苦劳,终究无功而返,所谓造化弄人,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