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三人走出城外,但看荒郊古道,初春萌发,一派生机盎然,三人都不由得振奋不已。
只是因李文秀所骑白马年老,不能疾跑,是以三人都只能缓缓而行。
但迎风远望松江,近看四野,悠哉悠哉,也是一大美事。
行至傍晚,忽见江畔上盖着两间小小木屋,屋顶上已然破败不堪。
田树言喜道:“好啦,咱们便在这儿住一晚。”奔到临近,但见板门半掩,屋外并无足迹,他朗声说道:“过路之人,相求借宿一宵。”隔了一会,屋中并无应应答。
他推开板门,见屋中无人,桌凳上积满灰尘,显是久无人居,于是招呼那两人进屋。
李文秀关上板门,见地上堆着残破渔网,空气中隐隐有些腥气,另一间屋中有床有桌,床上堆着几张破烂已极的被褥。看来这屋子是渔夫的暂居之所。
当下三人收拾一番,齐御风,田树言埋锅做饭,李文秀牵着三匹马径直前去江边饮马。
田树言见李文秀走远,清清嗓子皱着眉头说道:“御风,不是为兄说你,似你这般年纪,还是应该勤加习武,专研治国安邦之道,将来天地会和红花会的大事有成,年轻一辈全赖你这般人物。光阴短暂,切莫耽误了行程。”
齐御风也笑道:“树言兄,你也切莫怪当弟弟的说话不中听,这诗词歌赋,偶尔陶冶情操亦可,但终究不是正途,你看哪个大文豪是靠着诗词治理天下,又有哪个门派以诗词闻名?另外酒这个东西,迷乱心智,伤身伤神,最好不喝为妙。你这天天醉生梦死的,岂不是枉费了无青子道长的一片苦心?”
田树言未曾预料道这齐御风早有话头顶着,登时便是一愣,随即点头感慨道:“你也说也有道理,为兄现在年纪大了,确实也应该收敛形骸,正正经经讨个老婆过日子。”
齐御风道:“树言兄说哪里话来,我记得红花会的武诸葛徐天宏当家,年近三十了才娶了媳妇,你还早得很哩,再说无青子道长年老,你师姐李沅芷又是女流,他日武当山这派的衣钵,多半还要落到你的手上。树言兄当以门户兴衰为重啊!”
田树言听他大道理连篇,不觉语塞。随即失笑道:“你就不能让兄弟这一回?”
齐御风见田树言不跟搞什么迂回婉转,直接单刀直入起来,远望李文秀瘦削的身影,不由得一阵怜惜之情涌起,缓缓摇头道:“树言兄与我一见如故,说什么我都能答应,唯独此事……”
他一心向武,高中生涯又十分忙碌,虽然他这一代年轻人已经十分早熟,身边人更是做下了让人咂舌惊叹的事情。
可他却从来没有思考过男女****之事,但直到他那天在江边见到李文秀看着松鼠打架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这世上总有一个人,值得他怜惜爱护,不弃不离,生死相随。
这种执着于九死而不悔的爱情,胡斐曾经告诉过他一旦错过,是多么的悔之不及。
他也不想因为少年人的一时面子和冲动,失却了这份珍贵的感情。
田树言见他坚决,轻轻一叹,转身离开木屋。
过了一会儿,李文秀饮马归来,表情十分雀跃,她抚摸着白马的鬃毛,微笑着看着门内的齐御风。
齐御风急忙出门,殷勤上前,一脸温柔道:“白马老啦,让他歇一歇吧。”
李文秀牵着缰绳,回望那匹老马,微微有些感叹,也说道:“是啊,这匹马陪伴我好多年了,也应该让他歇息歇息啦。”
齐御风见李文秀目光颤动,玉雪动人,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以后我们在一起再买匹白马好不好?”
李文秀低头,一抹红晕顺着脸颊朝耳根蔓延,当下放脱了缰绳,缓缓进了小屋,坐在锅灶边,低声说道:“御风,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忘记,就能忘得了的。”
齐御风笑道:“小时候,我们不懂爱情,可却那么的,刻骨铭心……”
李文秀展颜一笑,惊喜道:“你这话说的真好,不像田少侠说话,我都听不大懂。”
齐御风闻言心中暗喜,心想你田兄啊田兄,你这文青风格就注定了你的失败。
当下齐御风又道:“我现在此处无父无母,你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不如……”
李文秀羞红了脸颊,当下低头不语,不再睬他。
松火轻爆,烤肉流香,江畔荒野石滩之中,别有一番温馨天地。
过了一会儿李文秀又道:“无青子道长那天的话,你可都记得清楚了吗?”
齐御风一凛,当即答道:“记清楚了。”
李文秀道:“你是舍生守誓,志节丹诚的好人,我丝毫不疑,而你也喜欢小松鼠啊,小貂啊,我也是知道的。但你总是要打要杀,我觉得不好。”
“天底下坏人数之不尽,哪里杀得过来。你这般激烈性子,不但有损身子,对你练武心境也应有所影响。你当学会韬光养晦,和光同尘。”
齐御风闻听此言,一时心中迷惘无依,心想胡斐所说,必然无错,可李文秀和无青子道长所言,似乎也有道理。
李文秀见他目光茫然,苦苦思索,当下又道:“不过你所杀之人,都是鞑子帮凶。那些人欺负汉人,又欺负哈萨克人,如果你不杀了他们,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受尽凌辱,这样的坏人,杀了也就杀了,你别往心里去就是。”
顿了一顿,李文秀又道:“反正……我就是不愿意你多杀人就是了。”
齐御风点点道:“嗯,我记得了。”
李文秀说话原本是不想两人尴尬,所以引出话头,看他老老实实的答应,一时竟然又不知如何开口了。
好半天才道:“我看你昨天使那路剑法,怎么如同短鞭一般,那是甚么剑法?”
齐御风好容易摆脱方才话题,登时眉飞色舞,将那乒乓剑法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然后又道:“对了,田兄曾传给我一套《九龙鞭法》,一直也来不及学,不如给你得了。”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那本田树言去年所给他的薄册,递给李文秀。
李文秀自出师以来,一直不断自己琢磨,从未见过什么武林秘籍,当下捧在手心,认认真真的看起来。
齐御风借着火光看着眼前这少女明秀端丽,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爱慕。
不一会儿,只见板门打开,田树言捧着条大鱼进屋,一见李文秀手中所持的书册,便知道齐御风拿了他的秘籍卖人情,便开口说道:“《九龙鞭法》有什么学的,文秀,我这里有套当年我师傅在西域山洞里挖掘出来的《黄沙万里鞭法》,你且看看。”
李文秀收卷笑道:“不用啦,只看这一路鞭法,我已经觉得大开眼界,裨益良多,如果在学了别的武功,难免贪多嚼不烂啦。”
田树言那肯只让齐御风一个人卖人情,连忙说道:“反正我门派之中,现在也没有学鞭法的,这本册子就送给你了,你想什么时候学就什么时候学,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李文秀几番推辞,终究抵不过田树言心意拳拳,无奈只好收下。
田树言又大模大样,在一边指点不已,他武功博采众家之妙,并非武当一门,说起来头头是道,大有道理。
齐御风见状不禁一阵憋闷,心道本来气氛我都调和好了,没想到这家伙又出来搅局,无奈自己虽凭借巧招胜过那个甚么阿瓦克力,压住过田树言一头,可他却也知道,自己真实武功远远不如这位昔年天龙门掌门之子。
当下他细细思量,自己武功当以《长白剑经》上的最为高明,日后年深日久,也能慢慢成长,然后便是融胡家刀法,苗家剑法,和太极剑法为一体的雪山剑法,再然后……可就剩下他那套稀奇古怪的乒乓剑法了。
其余太极拳,胡家拳,以及新学的无极玄功拳,他都是浅尝辄止,没有仔细专研深究,毕竟现下的江湖,还是以兵刃为主。
这些功夫每一门都是奥妙无穷,以毕生精力才智钻研探究,亦难以望其涯岸,他没一门功夫练到真正第一流的境界。遇到次等对手之时,施展出来固然是五花八门,叫人眼花撩乱,但遭逢到真正高手,却总是相形见绌。
当下他仔细回思,那日与阿瓦克力打斗之时,当时似乎领悟到了点什么,只可惜灵光一闪而过,瞬息不见。
他一抬头,看见李文秀一手拿着那本《九龙鞭法》,一边手指转动,比划着什么。
突然他心念一动:“那阿瓦克力以厨技入道,练就了一身本领,我以国球入道,也练会了一路剑法,而那位阿瓦克力接我雪山剑法的连环三剑,反击之时,所用的反手打法,似乎有那么一点网球的痕迹……”
“如果我能将这些讲究抽拉冲挂,挑弹砸扣的球艺全都总结出来,取各派所长,自成一家,岂不也能创出一套武功?”
当下他看到田树言嘴里滔滔不绝,李文秀不住点头,心中不禁又是冒一阵酸气,然后便涌起一股斗志,心道:“天下武功,均是由人所创,别人既然创得,我难道就创不得?”
想到此处,眼前登时大现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