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铺天盖地而下,如此雨势,易县城下水陆凭河而战之际的天候与之相比,简直就是晴空万里也似!
天地之间,仿佛有一道道雨墙来回扫荡,将河东的山川大地都笼罩在水的世界当中。√∟小說,前些时候近月晴日所蒸发积累的水汽,在这一刻就全部爆发了出来。
天地之间,晦暗一片,只有道道闪电明灭不定。让河东大地,仿佛重回千万年前的洪荒世界。
沿着北面岚水河谷道路攻击前进的神武常胜军所部,这个时候全都避居山势高处,缩在临时赶建出来的营盘当中,军将士卒民夫,全都在如此雨势中奔走忙碌。
暴雨若此,且明显不是骤起骤熄的阵雨。虽然避开河谷大道,免了岚水涨水的祸患。但是万一山间有洪水爆发,再加泥石山崩,对于一支大军而言,也是损伤极重的打击!
多少军士民夫就冒着大雨在忙忙碌碌的加固营寨,有些临时设立的营寨还要改变位置。且在营寨四下还要开挖出引水的沟渠,疏导万一倾泻而至的山洪流向。囤积的粮食军械也要赶紧收储防潮。
暴雨如注之下,成千人在雨柱中奔走呼喊,扛的扛抬的抬,谁也不敢在此刻惜力。而军将们也参与其中,同样滚得一身泥水。这些厮杀汉临阵之际也许还能气定神闲,但在这大自然的天威之下,却无一人可以等闲以对!
韩世忠穿着一身麻布单衣,在营寨之外,和军士民夫们一起挖着导水沟渠。衣衫不用说已经是湿透了。身上脸上。全是泥泞。河东此地山质以石山为多。而军中所用锹锄之类尽是从太原府南交城天通监就地调用的,河东炼铁多用石炭,铁质甚脆,砍在山石上崩裂无算。但每个人仍然在拼命劳作,因为已然听得四下水声响亮,远处山间已然响起了山洪呼啸的呜呜之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此间的山洪也要下来,这导水渠道不挖好。那说不定几个营盘都要给冲到山底下去了!
当的一声巨响,韩世忠手中鹤嘴锄铁头已然断成两截。他正要大声喊着再将一件器械来。就听见头顶有人呼喊。
“韩将主,韩将主!”
韩世忠抬头,就见数名一身泥水的传骑正在上面候着,每个人都被雨水淋得满脸青白,都是壮健汉子,在这暴雨中奔走,浑身热气都被浇熄了,情不自禁的牙齿都在格格发颤。
韩世忠丢下手中半截鹤嘴锄,按着沟边翻身上去。一名亲卫忙不迭的递过来酒葫芦让他驱寒。韩世忠骂了一声:“直娘贼的拿给旁人喝去,俺不差这一口!”
将亲卫骂走之后韩世忠就定定看着那几名传骑:“怎样?”
传骑一边牙齿打颤一边回禀:“俺们越过前面鞑子军寨。深入了十几里,出了河谷山口。天候实在太坏,军情打探不得仔细实在,不过看到沿途鞑子军寨在这个时候还在抽调人马,冒雨向西赶去。俺们实在向西进不得了,只有赶回来回报,还请将主责罚!”
韩世忠扫了一眼这几名传骑。如此暴雨之下前出哨探,河谷道路涨水泥泞,马都走不得了,这几名传骑真不知道吃了多少辛苦!现下一个个站在那里都摇摇欲坠,明显精力体力都完全透支。
韩世忠一摆手:“去营中休息!喝点热姜汤,找个干爽…………直娘贼也没干爽所在了,就找个地方闭闭眼睛就是!”
这几名哨探传骑还有加入劳作的意思,却给韩世忠硬生生赶走了。站在沟渠旁边双眉紧缩满面忧色。
不管是自家这路,还是燕王那路。都是沿着山间河谷道路向东攻击前进。受这天候影响实在太大!一场暴雨下来,两支大军就再是精锐,也只是动弹不得,后面的辎重补给也一时断绝,只能在这里苦挨与这场暴雨搏斗。
自家军马安全什么的倒不必忧虑,如此雨势,如此地形,在这河谷大道中鞑子同样也动弹不得,双方战事自然而然的就停顿下来。
不过让韩世忠忧虑的却是鞑子减轻了正面压力之后,却取得了向西的部分行动自由!
本来自家率领神武常胜军猛攻,毕竟是燕王麾下第一军,进展比之娄烦方向还要顺利一些。当面娄室所部兵力也不比宗翰亲领主力雄厚。距离出山的洪谷寨要点,不过就有两三里的纵深了,站在高处,已经可以看见出山的较为平缓的地形。娄室所部主力,也只能被钉在正面不敢动弹。
但是现在,娄室就敢于大胆的抽调兵力向西而动!
河东地势,本来就是东南面山势连绵,包夹着太原府盆地。而岢岚山以西直到黄河边上,地形就相对来说平缓一些。暴雨之中,陷在群山里的宋军动弹不得,女真鞑子却还能勉强运动!
而娄室所部取得行动自由,会转向何方?
这都是不必问了的,必然会转向对付鄜延军和折家军!
韩世忠在河东时日已然不短,山川地势,尽在胸中。向西攻击前进以来,就一直广遣哨探,关注着娄室所部动向。一旦娄室所部有向南援应,侧击鄜延军之势,就马上要向各处发出警讯。虽然鄜延军此来没有安什么好心,但是也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败了。韩世忠和萧言一样,倒是宁愿看着鄜延军安安稳稳的在西面呆着,堵住宗翰大军向西的通路,让宗翰大军只能和自家人马决战!鄜延军到时候想坐山观虎斗,俺们斗给他们看就是了。
而鄜延军败没,宗翰所部几乎就摆脱了不利的战略地位,取得空前的行动自由,将燕王主力就牢牢的钉在了河东方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抽调得出。
而河北方向。又能撑持多久?
因为这个原因。韩世忠再不待见那个刘衙内。也只能帮他操心。猛攻牵制娄室所部,同时哨探也派得又密又勤快。娄室万一动作,不管刘光世领不领情,都要赶紧将军情传给这厮去。
可是现在,因为这场空前暴雨,韩世忠对于牵制娄室所部已然是无能为力!
难道娄室所部就这样抽调出来,向南而进,沿着山间道路侧击沿着蔚水河谷东西向展开的鄜延军主力么?
不。不对!
如此大雨,蔚水河谷不管是大道还是山间道路,同样无法进行大军运动。娄室所部,抄击方向,只怕更为深远!
趁着大雨山洪将东面西面不管是燕王所部还是鄜延军都钉住不能运动的机会,自家要是娄室,就会向西南而进,一直打到黄河方向,拿下合河津,彻底截断鄜延军的后路!然后再转而向东。和宗翰主力夹击刘光世这支鄜延孤军!
这样的念头一闪,让韩世忠这等壮健汉子忍不住都要牙齿发颤。
如此深远抄击。侧翼还有在折家掌握的坚城,自然是冒险万分的举动。说不定一有动作鄜延军就能得到军情,然后想出应对的手段,纵然从蔚水河谷中退回去也不至于彻底溃败。
可是现在,大雨就是娄室所部行动的最好掩盖。军情通传因为雨势道路影响也变得不灵。鄜延军更是在河谷中几乎动弹不得。而娄室所部只要精强坚韧,就很有可能达成这个深远抄击冒险行动!
而娄室一旦功成,鄜延军几乎就是全军覆没之局!
韩世忠猛然大喊出声,招呼亲卫前来。
“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也要派遣传骑出去,告诉刘光世,他危险了!同时通禀燕王,做好应变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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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之中,天色晦暗如墨。
闪电明灭,照亮了大队从前面抽下来的女真军马,向着岚谷县方向前进。
娄室此刻就在岚谷县城头,看着已然陆续在城外集结的女真精骑,等候着从东面抽调出来的军马赶来。
韩世忠攻势虽然锐利,但还是低估了娄室。娄室还一直握着两三千真女真精骑,不曾投入战事之中,只是养精蓄锐。
他一直在等待宗翰将鄜延军放得足够深,然后就突然斜向而进,抄击鄜延军的后路,将其彻底变为一支孤军!
从一开始,宗翰和娄室就没打着沿着山间道路侧击鄜延军的盘算,而是准备将这支南军彻底打垮,将这近五万南军,埋葬在蔚水河谷之中!娄室的攻击目标,从来就是要打到黄河边上,拿下合河津!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给了娄室更好的机会,他就能从前面抽调而出更多精锐,加入这场暴风骤雨一般的纵深突进之战中!
无数女真精骑正在汇聚,人人都备三马,披着皮衣,忍受着暴雨如注。在这样的雨势当中,就算地形勉强能让大军运动,也是艰苦无比之事。单单是行军,就不知道要折损多少人马!
可娄室从来就对麾下的女真儿郎,有着充足的信心!
亲卫低声提醒:“娄室,什么时候出发?”
娄室一笑:“这就走,打南人鄜延军的屁股去!”
他一声号令,号角声就呜呜响动起来,暴雨之中,除了雷声闪电之外,就响起了女真大军的应和呼号之声!
一道闪电闪过,照亮了娄室如山一般的身形,这位女真名将低低祷祝一声。
“银术可,某给你报仇!”
一声说完,娄室就已然大步走下城墙,翻身上马。号角声中,暴雨闪电之中,数千女真精骑,就这样向着西南方向发进!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