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萧言别业起火,烧得只是一些应奉天家库房而已。
总体而言,萧言还是一个只要有条件,对生活品质还是比较讲求的人。当然要是没条件必须顶硬上的时侯,他几个月带领麾下儿郎嚼冰卧雪天天粘在马背上也能笑眯眯的。
南门外别业自从来到汴梁入居以来,经营了这么长时间。上下水铺了,地板换了,采光改善了,格局调整了。再加上各种运动场所可以疏散筋骨,还有可容纳数百亲卫,数百匹马的各种设施,甚而还有用来瞒过小哑巴眼睛去偷婢女的密门小道。实在已然让萧言住得颇为舒服,能保留下来自然就尽量保留下来。
昨夜一场大火,烧得烟焰腾天。不过是将离别业还有点距离的库房全都烧个干净。为了火势大一点还加了干柴石脂,火光映亮半个夜空之余,自家别业却未曾受到什么波及,无非就是铺满了飞飞扬扬而下的劫灰而已。
烧了迎奉天家的外库,不仅顺利卷起了乱事,还打定了主意一文钱也再不迎奉给新君了。要查账找乱军去。
此时此刻,不知道多少神武常胜军的新军汉正在貂帽都亲卫带领下忙碌,重新打扫布置,收拾火场,临时搭建一些席棚,布置为人暂时休息的所在。
这些军汉,从事什么行业的都有,一声号召,让其自报拿手的行当。顿时就召集出这么多专才,转眼之间就将多少是一片狼藉景象的南门别业收拾得干净济楚。再把丢失的一些家当置备齐,萧言马上就可以再搬回去住。
这么多军汉忙忙碌碌来去,还自发的有班头领工在调配人手,排定秩序。貂帽都亲卫那些壮健汉子只看得张目结舌,插不进手去。
说实在的,这些前拱卫禁军军汉,多是三十左右的人了。而且汴梁沉浮日久,从事百般生计,市井气或多或少都有。除了不多一部分之外,并不是编练之后,就能耐苦听号令,悍不畏死。不过现在看来,倒是可以编练成专业的辅助部队,做些战勤工作。一部留守汴梁,也称得上是人地相宜。
军汉在这里忙碌,还有数十名貂帽都亲卫簇拥在这别业的内院之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万分。就是在那里忙碌的神武常胜军军汉们不时都偷眼望去。
萧显谟从马前街奉赵佶就在这内院当中!
这位萧显谟,不仅是扶持了新君上位,还挟了太上。似乎就是要将这堂堂天家,全部都握在掌中!
在太上为萧显谟所奉,入了内院之后,就有传骑四下而出,将消息传递出去。到了后来,忙碌的军汉们都口耳相传。
太上就要在此间,昭示群臣,内禅于三大王!经此一番,三大王和萧显谟的地位,就名正言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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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院一间书房当中,赵佶已然换了一身绛红纱袍,内衬狐裘。戴着一顶散脚黑纱罩璞头。梳洗过后,胡须都理得整整齐齐,恍然还是那个颇有出尘气度的大宋帝君。
不过又青又白的面色,手里捧着的冒着袅娜热气的饮子半晌也不沾唇。出卖了他神不守舍的内心。
萧言也终于去了甲胄,穿着一身紫袍官服,昨夜的英挺锐气,摇身一变就为温文儒雅之态。看似循谨的微微躬身侍立在赵佶下首。可赵佶偶尔扫视萧言一眼,就飞也似的转开目光,就表明了在这书房当中,赵佶和萧言两人到底是谁主谁从。
外间奔忙之声隐隐传来,书房当中却是寂然无声。不知道过了多久,赵佶才啊了一声,苦笑道:“这便是朕………朕将来的囚所了?”
开口称朕,赵佶便觉得有些怪怪的。不过他临朝二十年,现在还能改口自称为什么?
萧言淡笑:“太上何必做如此想,这里只是太上养静潜修之所。臣迎奉天家差遣还在身上,将来只怕也去不掉了。正该奉太上在此享悠游之福…………臣颇能营运,太上当无忧窘困。就是将来想去哪里走走看看大宋河山,臣也当遣人随驾,扈卫太上消散一下…………囚所二字,未免太过。”
赵佶仍然苦笑不减:“不是囚所,胜似囚所…………现在大位上是朕三子,朕岂不是显谟手中烫手的火团…………朕自有失德处,可总不至于为汉质帝,为魏高贵乡公吧?”
说到此处,赵佶语声忍不住有些颤抖。他现在唯一所念,就是自家性命如何。萧言拥立三子赵楷,自家虽贵为太上,可史书斑斑,所谓太上,性命也是朝不保夕。但有有心人想奉自家作乱,萧言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自己!也许还不用等到有乱事生出,萧言说不定就悄悄下手了,报个暴卒就是。现在要紧的就是不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只要活着,就有可能!
萧言似笑非笑的看着赵佶,轻轻摇摇头。
真实历史上,天崩地裂的大乱当中。因为此人失德,导致中原百姓十不存一。多少仁人志士,喊着迎回二帝的口号,拼死血战,死不旋踵。却是何等的不值!
可是现在还有拥到这赵佶处,真正的政治家,已然不能纯然以好恶而行事了。
现在说不得还要画块大饼,让他竭力配合自己行事,安定朝局。让自己以最小的波折,最快的速度,获得这个帝国最大最稳固的权力!
萧言再没有了刚才装出来的循谨模样,负手走了几步:“…………我这等人物,行如此权臣事业…………就是三大王为我拥立而得君位。心下又如何不忌惮我?只要权位稍稍稳固,少不得就要来寻我的麻烦…………我要做的事情还多,和他耗不起。所以才将你留着,只要你在,这位三大王,就只能提心吊胆…………我能将他拥上去,又何尝不能将你再拥立回去?所以说你对我还有相当大的用处,怎么也是死不了的…………不过还是昨夜的那句话,要是你不安心为我所用,我又何惜一个弑字?那位三大王,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说不得还会竭力帮我掩盖!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陛下?”
陛下二字吐出的语气,竟然是说不出的嘲讽。
赵佶吐了一口长气,忍住以手加额的冲动。心下却是突然一阵狂喜。
这南来子用心太深,想将两代君王都玩弄与股掌!看来这便是他心里话,自家性命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是无忧了!
赵佶也知道,自家复位机会渺茫。自家只是萧言用来制约威胁赵楷的一个工具而已。不过也还是那句话,只要活着,便有机会!
不过这机会到底如何来,赵佶可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算了,此刻能保全性命便是好的了。也不知道在这南来子的囚所当中,待遇如何。禁中嫔妃,是不是得有若干相随?还有一应内使,却是为他们服侍惯了。换了其他人,只怕自家不便…………还有既然要养静修行,无道官护持,岂能有济?更不用说炼丹需要那么多的名贵材料…………这地方也着实太小了一些,入内的时侯惶惶看了一眼,装点实无足观………
有的没的,赵佶竟然想到将来的生活品质问题上面去了。
萧言看看他,他实在没料到赵佶没下限能到这种程度,只是又淡淡的加了一句:“我已请三大王前来,也召政事堂诸公暨朝中重臣来。一则昭示你这位太上还活得好好的,二则就是要昭示百官,你这内禅,是心甘情愿。现在大位,已然就是三大王的了…………臣也实不愿为梁冀,为贾充!”
刚才赵佶说了汉质帝和魏高贵乡公,萧言也此刻就对了个梁冀贾充。其飞扬跋扈凌迫君王的程度,也实在不让于这两位先贤。
赵佶顿时就反应过来,当下一叠连声的答应:“朕岂能不明白,但请萧卿放心!朕之以后,还多望萧卿保全!”
萧言皱皱眉,赵佶的下限有多低,每一次都超乎自己的想象。飘飘若神仙出尘般的皮囊之下,大宋帝君的光环之下,竟然就是如此卑污懦弱自私的人物!
萧某大好男儿,竟然枉费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精力与这样一个人周旋!
岳飞啊岳飞,要是老子不来,你在风波亭,死得真他妈的冤枉!
正准备掉头就走,就听见外间脚步声响动。有人轻声禀报,萧言皱皱眉,扬声召来人入内。就见一名甲士按剑而入,赵佶忍不住心里又是大跳一下。
难道这南来子说得好听,结果还是说弑就弑?朕现在看着这些虎狼般的甲士,就是眼晕…………
那甲士低低的在萧言耳边说了几句,萧言又是皱皱眉。当下就随他甲士而出,招呼都没和赵佶打一个。
虽然明知道自己性命无忧,看到这南来子出去,赵佶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大气。原因无他,萧言带给他的压迫力实在太大了。但是转瞬又眼睛一转,这南来子匆匆而出,到底又有何等样的要紧事?难道那个逆子老三已然到了?当初早知道就将这逆子射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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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言缓步而出,在正厅中,十数名甲士的监视下,一老两少三名女子就盈盈拜倒。
萧言皱皱眉头,对赵家这父子几个实在有些无语了。皮囊越好,越是无用。赵佶不用说了,没下限得只能让自己不屑。而赵楷居然连几个女人都看不住,让她们一直摸到这里来!赵桓算是外表最差的,虽然也没什么大用,好歹老实。现在在内院厢房当中不言不动,也没什么哀求之态,默然端坐而已,这反倒让萧言对他高看了一眼。
面前三名女子,自然就是懿肃贵妃与茂德柔福帝姬了。
三名女子,荆钗布裙。敛衽拜倒于地。懿肃贵妃虽然已然年近四十,然风致不减,熟透了的美妇人。茂德更不必说,纵然寒素,仍然不减其天姿国色。自家身边那些心如铁石的貂帽都死士,虽然默然侍立在侧,都忍不住面露心醉神迷之色。就是柔福,也娇俏可喜,属于一等一的上好萝莉。
短短一夜之前,这三女,身份高贵处,岂是萧言这南来之人能望其项背的?就算是操持应奉天家财计事,和懿肃贵妃打过交道。也是懿肃贵妃高高在上颐指气使,萧言在下唯唯诺诺小心应对。
可是现在,她们却拜倒在萧言脚下。
想到这三女身份,哪怕萧言,不由自主的心下就涌出一团火热。顿时有了点生理反应。这个时侯,只怕自己立时命甲士将她们送入自家房中,洗剥成三个白羊,在三女身上肆意驰骋,她们也只能宛转承受罢?
萧言目光,落在拜倒三女的背上,顿时就火热了起来。除了柔福还不解人事,熟透了的懿肃贵妃和天性羞怯敏感的茂德帝姬,似乎都觉察到了身份,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懿肃贵妃还在颤抖中加了些微不可觉的扭动,越发让萧言坚硬如铁。
转瞬之间,这点绮念就被萧言压了下来。
身为男儿,岂有不好美色的道理。哪怕在小哑巴的严防死守之下,萧言还是在想方设法的偷婢女。可是对于男儿而言,只是屈从于自己**,也成不了什么大事。现在岂是自己可以肆意妄为的时侯?而且也没法跟小哑巴交待啊…………
自己穿越而来,出生入死,鬓发如霜。多少男儿追随自己前仆后继,死不旋踵。可不是为了上演闷绝皇宫母女之哀号的…………
现在这三个风韵各个不同的美妇人美少女美萝莉,只是麻烦,须得早点打发了。可不得误了即刻就要到来的内禅大事!
萧言也未上前相扶,只是站在那里淡淡道:“娘娘与帝姬为何如此?这让臣何以克当?臣乃外臣,本不能面见娘娘与帝姬。少停圣人将至,有什么事情,还请娘娘与圣人分说罢…………此间尚有空出,待臣遣人护送娘娘与帝姬少做歇息,闲杂人等,必不让他们骚扰到娘娘与帝姬。”
懿肃贵妃岂能为萧言这三言两语就打发了?
在皇仪殿中,得知萧言奉赵佶在外。召赵楷与诸重臣齐至正式行内禅事。懿肃贵妃就急急回转,召几名心腹,护送她们换装而出,先赶至此间行事。无论如何,也要先见赵佶,看看有没有什么可挽回处!
赵楷正是心烦意乱不知所措的时侯,哪里还注意得到懿肃贵妃她们几人的去向?
萧言奉赵佶与南门外他的别业当中,已然不是什么秘密。懿肃贵妃一行人轻车简从,再顾不得什么天家嫔妃的体面,飞也似的赶过来。一到此间,就亮出名号,要求见萧言。外间值守甲士,不敢自专,赶紧通禀萧言。太上嫔妃突然至此,大庭广众之下,萧言也不好就这样将她们赶回去,虽然麻烦,也只得接见。
不得不说,关键时侯,懿肃贵妃的行动力,比她男人,是强到天上去了。
“…………显谟在上,妾粗识几个文字。如何不知道新君即位,前朝旧君,遭际多是不堪?妾虽鄙陋,然当与太上同甘共苦,若留不得太上,则妾身与两个女儿,自然是与太上一同就死。若尚可保全太上,则太上身边,如何能没有个伺候人?妾已然不是什么禁中嫔妃,就是待死之人家眷而已。两女尚幼,未曾适人,飘零世上,孤苦无依。如妾身与太上同去,这世上还有谁能照应得了她们?则不如一起走了干净…………妾身就这点心思,还望显谟成全,则九泉之下,妾身与两个女儿,也对显谟感激不尽!”
懿肃贵妃再没了在赵楷面前的强悍模样,只是敛衽于地,哀声娓娓而言。言辞凄惨处,石人也要落泪。
她身边茂德和柔福两位帝姬,也陪着她一起扑簌簌的掉眼泪。就连萧言身边甲士,也露出了不忍之色。
萧言沉默少顷,心下忍不住摇了摇头。
好个厉害的女人啊…………
这个时侯,萧言才避开一步,表示不敢当太上嫔妃和两位帝姬的礼数,也换了急切的语调:“娘娘如此说,臣如何克当?还请娘娘快快请起!昨夜臣奉太上诏讨贼平乱,就是内禅之事,也是太上之意。臣只奉命唯谨而已…………不论太上还是今上在位,臣唯知忠心耿耿,为大宋效死力不敢惜身而已。娘娘如此言,臣实不敢闻!太上现今避居臣处,无非是臣尚有应奉天家事差遣在身,太上避嚣,暂以臣别业为行在。娘娘若欲拜见太上,臣引路便是,娘娘这般,臣也只有请辞而已,但求放归山林,了此残生…………天下之人汹汹,臣岂能招致此等罪名,还不如就请太上赐臣一死,倒是干净!”
萧言作色,懿肃贵妃顿时就借风收帆,拉着两个女儿款款起身。又朝萧言一礼:“妾身深宫中人,不懂什么道理,有得罪显谟处,还请显谟大人大量,不要与妾身这等妇人家计较…………显谟保全太上,保全大宋天下,妾身唯有馨香祝祷,愿显谟长命百岁,公侯万代而已…………福金,嬛嬛,还不谢过显谟救了你们父皇,保全你们的三哥哥?”
柔福帝姬迷惑的眨着眼睛,小脑袋转动,最后还是听话的乖乖上前,又敛衽下去:“谢过显谟,嬛嬛可以去见爹爹父皇了么?”
茂德怯生生的站在一旁,她比柔福懂事一些。也多少知道一点内情。如何不知道就是眼前这位萧显谟一手将父皇变为太上,将太子哥哥从东宫位上赶了下来,将三哥哥扶上了大位?现在这别业外,甲士密布,披甲按剑,而这萧显谟居中主持,就要在此间主持行内禅事!史书所载的操莽之辈,不正是这个曾让她总是没来由的念及的温文英挺,稍带憔悴的萧显谟么?
茂德偷偷打量了萧言一眼。
入眼之处,最先看到的就是萧言两鬓星星点点的白发。他显得更为憔悴一些了,眸子里面的目光却更深沉,转动之间,似乎能直刺入人心底。而他腰背依然如剑一般笔直,更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似乎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当中。
如此男儿,还有他鬓边悄然而生的白发,让茂德竟然有些痴了。
萧言目光正好转过来,和茂德眼神一撞。茂德心里顿时就是一颤。却倔犟的咬着嘴唇,不肯上前见礼。
茂德害羞羞怯,不肯见人。但有的时侯,却还是有她的倔犟坚持。
这雪肤大眼的帝姬盈盈站在那里,咬唇低头,眼中珠泪盈盈,却就是不肯上前行礼。苗条的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是已经紧张到了极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带得饱满的酥胸都在轻轻颤动。
这个时侯萧言才发现,这雪肤大眼的帝姬身材也完美到了极处,纤腰一束,胸目测至少是d,要是能藏肉的话,只怕还不止。这s型简直到了极致,加上清丽绝俗,楚楚可怜的面容,对男人的杀伤力简直爆表!
天家第一美人,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加上羞涩的个性,让每个男人都只想将她收为珍藏!
自己若是没有跨越千年而来,就在今年,这位帝姬就要嫁给蔡京的儿子蔡鞗。再然后就是靖康,她的遭际,让汉家男儿千年之后,犹自蒙羞!
我是救了你啊…………可是只怕这世上,再没有人会知道了…………在世人眼中,老子只是欺压凌迫你们这些金枝玉叶,龙子凤孙的操莽!
萧言下意识的摸摸鬓边白发,自失的冷冷一笑。
懿肃贵妃见茂德不愿上前对萧言见礼,而萧言目光只是在茂德身上流连,还微微有些感慨出神之态。懿肃贵妃顿时就有些焦躁惶恐,开口就想呵斥茂德。萧言却收回了扫视茂德的目光,淡淡一笑:“臣遣人引娘娘等入内面见圣人,今日之事尚多,臣就先请告退了。”
语毕不等懿肃贵妃再说什么,微微躬身就算是行过礼了,转身就不顾而去。
两名甲士上前,默不作声的做出带路的姿态。懿肃贵妃拢拢鬓发,看了一眼萧言背影,又转头看看自家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儿,不为人知的轻轻哼了一声。
而萧言却已然走出厅堂,这短短一瞬,就将三个女人抛诸脑后。
懿肃贵妃这等精明强干的女人,见了赵佶自然要和她男人商议对策。可是自己要和这几个女人勾心斗角,提防戒备万分,殚精竭虑的想着怎么应对,那就太没出息了一些。让她去罢,看她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就算没怎么当回事,萧言仍然是面沉如水,招手唤来一名亲卫:“去问一下,方先生回来没有?三大王到了何处?还有遣人去知会张显一声,老子将皇城禁中交给他,再让什么人四下乱撞,自己回来领罪!要人给人,要物给物,让张显将三大王身边,将皇城禁中,看得跟铁桶一样!真以为老子只会做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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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当中,赵佶啊的一声跳了起来。看着眼泪汪汪扑进来的三个女人。
柔福帝姬冲得最快,哇的一声就扑进了赵佶怀里。茂德上前一步,珠泪断线也似的淌落下来,嘴唇咬得更紧。上前一步也想扑进赵佶怀里,最后却是盈盈拜倒,哭得身子都拼命颤抖起来,却还是一声不出。
懿肃贵妃也是满脸泪水,上前拉住了赵佶另一只手。
赵佶一手拉着懿肃贵妃,一手摸着柔福帝姬头发,眼眶也红了。只是颤声道:“你们如何也来了?不曾遇到什么麻烦罢?萧言就这般放你们进来了?”
懿肃贵妃擦了擦眼泪,肃容道:“圣人,现在不是叙寒温的时侯。三大王此刻与群臣都向此间来,要圣人行内禅事。不知圣人,可有什么应对法子?”
赵佶苦笑:“还有什么法子?任人鱼肉而已…………朕只求避嚣,能苟全性命,安心养静修道而已。若能得你们陪在身边,就是意外之喜了。”
懿肃贵妃咬咬牙齿,怒道:“圣人如何就这般放弃了?纵是妾身,也愿为圣人粉身碎骨,更不用说满朝多少忠臣义士!若不是忌惮朝中诸臣,三大王已然入皇城,怎么还要再来圣人面前行一场内禅事,昭示群臣?岂能就这样甘心就死?”
说着懿肃贵妃就去拉柔福帝姬:“嬛嬛,先至外间,娘要与圣人有要紧事谈,替娘与圣人看着外间动静!”
柔福只是将头埋在赵佶怀里:“我只要父皇爹爹,我不出去!”
懿肃贵妃柳眉一挑,硬要将柔福扯出来,柔福却如无尾树袋熊一样,抱着赵佶不撒手。懿肃无法,转头对着茂德呵斥:“福金,还不将嬛嬛带出去!真要看着你们爹爹为人阶下囚,就这般等死不成?”
茂德终于忍泪起身,哀求也似的看了自家母亲一眼,只见懿肃贵妃满脸决绝之色。茂德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未曾开口。挽住了自家妹子,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两句:“嬛嬛乖,父皇与娘娘要说话,我们就不要给父皇和娘娘添乱了…………不管怎么样,姊姊总在身边陪你。”
平日里总是耀武扬威的柔福带着茂德四下横行,但是此刻,才现出柔福是个需要姐姐哄的小萝莉。她哭得鼻涕泡乱飞,转头又扑入了茂德怀中,茂德低头,揽着柔福就出了内室。
赵佶所居自然比不得禁中宫室,可还是有里外明暗两间。除了萧言可以按剑登堂入室之外,就是貂帽都亲卫甲士,也只能守在外间门外。柔福和茂德现在就去了外间,替里面的赵佶和懿肃贵妃看着守卫动静。
内室当中,只有赵佶和懿肃贵妃默然相对,间或外面柔福抽泣一声传入,更显天家末路的凄惶景象。
半晌之后,赵佶才叹息一声:“这南来子势大,朕在他的范围之内?如果在内禅事上不从他意,这南来子若是弑君,朕也只能束手待死而已…………还能如何了?”
懿肃贵妃逼问一句:“群臣面前,圣人表露不愿内禅之意。难道这南来子还能大开杀戒不成,将满朝文武都杀个干净?”
赵佶眉毛一挑,似乎有振作之意,转眼又是泄气:“禁军将门,现在已然为这南来子所一扫而空了罢?朕经行至此,途中也偷眼看到了那些将门破家景象…………这南来子,真的敢下杀手啊…………朕岂能与这南归之辈同归于尽?只要保全性命,将来尚有可为………”
对自家懦弱的男人,懿肃贵妃也是无法。她是赵佶枕边人,如何不知道赵佶色厉胆薄的本性。也知道萧言敢在群臣面前行内禅事,自然是有所布置。而且闹到鱼死网破,让这南来子真的在汴梁大开杀戒的地步,不仅赵佶舍不得豁出去,就是她懿肃贵妃也不愿意。
如今之计,只能别寻他途了。
“…………这南来子保全圣人,只怕也是为了挟制三大王罢?”
懿肃贵妃娥眉紧锁,轻轻开口。
赵佶恨恨道:“岂不正是如此!此南来子,却是要将天家尽速玩弄于股掌之间。只要大位上坐着的是赵家人,朕死也不会从这南来子之意。要是那逆子能捕杀这南来子,朕就算始终为太上,也是心甘情愿!”
懿肃贵妃没理赵佶的豪言壮语,轻轻道:“这南来子与三大王也是互相提防戒备,既然如此,为何就不能离间这南来子与三大王之间呢?三大王越恐自家地位不稳,就越发要想法对付这南来子…………到了最后,这南来子与三大王必然决裂!”
赵佶刚才说得好听,心里面不知道将赵楷恨成什么样子了。千刀万剐只怕都算是轻的。听到可以让这南来子与赵楷决裂,自相争斗。顿时就打起了精神:“细细说与朕听!”
懿肃贵妃咬牙,轻声但是决然的道:“让这南来子尚茂德!”
赵佶一怔,不可思议的摇摇头。
懿肃贵妃容色如冰,冷冷道:“福金美貌,哪个男子能抗了?今日一会,这南来子目光只是在福金身上打转…………圣人以福金与这南来子,他岂能不愿?从此他却就是圣人的驸马了。有这层干系在,三大王焉能不忌惮?再有人居中离间一二,三大王就要日夜忧心了…………三大王欲谋这南来子,则此南来子岂是心慈手软之辈?两人之间,必起争斗。其时就是圣人的可趁之机!与今之计,要与这南来子虚以委蛇,此是最好一途!只要这南来子尚了茂德,便有无穷的机会!”
赵佶目瞪口呆。
权位之争,无非就是力量之争。力量不足,就要操弄人心。昨夜萧言掀起乱事,一举掌握大权,就是在操弄人心事上运用到了极致。
要是以萧言尚茂德,最后能够成事。就是操弄赵楷与萧言之间的人心!
只要萧言难抗茂德美色,将她收入房中,当起了驸马。以茂德容色,足以独宠椒房。谁知道茂德的枕头风够不够硬?谁知道萧言会不会为她所蛊惑?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是历代并不鲜见之事!
赵楷就此恐怕日夜都难安枕了,只能逼得他暗中图谋萧言。一旦罅隙生出,赵佶身为太上,其间就有余地可以活动。或者为萧言拥而再度复位,或者坐山观虎斗看着萧言与赵楷斗得两败俱伤,赵佶再暗中蓄积力量,坐而收渔人之利,都是论不定的事情。
再说得诛心一点,要是茂德在萧言身边独宠,真的让英雄过不了美人关。则赵佶自身安全,都多了三分保障!
这些自然都是赌博,谁也不知道萧言是不是铁石枭雄心肠,哪怕得了茂德,也只将她视为玩物,并不会动摇半点。一旦不成事,茂德命运,就是惨不堪言。可是于今还能有什么他途?只要能在萧言和赵楷之间埋下罅隙的钉子,就足够值得!将来赵佶能不能再复大位,听天而已。
懿肃贵妃自然是一心想着赵佶复位,她也尽复往日声光权势。可是对赵佶而言,他下意识的就想到,如果一切顺利,自家自然是尽力争取。如果事机不顺,自家老老实实就是了。都将一个美貌女儿赔给你这个南来子了,再多些也可以商量。看在如此情分,朕总有个山阳公的结果罢?
要是懿肃贵妃知道赵佶还在心底留了这么一条退路,估计得当场吐血三升。找个中人马上与赵佶办了和离。你走你的阳关道,老娘走老娘的独木桥。
赵佶和懿肃贵妃对望,侧耳听着外间茂德轻轻劝慰柔福的柔柔语声。两人都是微微有些尴尬。
以南来子尚茂德,将这美貌万分,却羞涩自闭到了极处的女儿卷入险恶的权势之争当中。让茂德却如何承受得起?这是让她跳进火坑啊…………
身为父母,情何以堪?
外间响动之声突然变得大了起来。萧言别业,毕竟不是宫禁深深。外间响动,还是能飘到内院来。隐隐就听见有仪仗鼓吹之声。
这却是天子仪仗。
懿肃贵妃冷笑道:“三大王至矣,圣人当如何想?”
赵佶一手捂额,垂首道:“罢罢罢,生养这个女儿一场,也该让她为父亲尽点孝心………大宋基业,总不能败坏在朕的手里!福金福金,你莫要怨你父皇!”
在外间搂着妹子轻轻摇动,抚慰着小萝莉的茂德帝姬赵福金,脸上泪痕犹在,神色凄楚。
脑海当中,不时闪动过的却是那双如剑眉眼,那年不足三十,却在鬓边悄然而生白发。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自己,应该恨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