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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将成擒,尘埃落定。!!这支刚成立两个月、刚品尝到初战胜利的喜悦的新军,转眼之间,就分崩离析。这年头,被打散的溃兵,最后自行归建的,顶多三、四成。如果乐进尚在,竖旗聚兵,或许能收拢个五、六成,只可惜,这位先登良将眼下手臂打着绷带,浑身酸疼无力地躺在两匹战马之间拴着的厚布担架上。自顾不暇,遑论其他。
这种拴在两匹马的马鞍同侧辔钩上的厚布担架,很象后世的蹦床,是草原上牧民用来运输伤员或孩童的工具,因其便利有效,也被马悍拿来使用。
此刻马悍正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注视着乐进。这位运气欠佳的勇将正平躺在布担架上,脸色苍白,口鼻还有些淤血,那锋利的眼神已变得黯淡,嘴唇呡得紧紧,神情满是被俘的屈辱与心伤部属死伤的惨痛。
马悍没有说话,他知道眼下不是合适的谈话时机,他要给一点时间,让这位遭到重大挫折的新崛将星慢慢平复。
乐进也没有说话,默默凝视着马悍,目光平静,并无怨恨。这一仗,他败得无话可说,哪怕再重新来一遍。甚至来几遍,结局都不会有改变——实力差距太大了。
同样,马悍的十步突杀,也令他心服口服,再打一次,他也没把握挡得住。无论战术、战力、战斗,他都是完败,不服还能怎样?
马悍向乐进轻轻颔首,拨马而走。
这是马悍第一次与曹军发生冲突,虽然规模很小。不过几百人的战斗,但意义重大。这意味着马悍正式与曹操交恶,以往那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已经打破,从此刻开始,白狼城与曹军处于敌对状态。
乐进这支新军的装备渣得很,这样一场击溃战打下来,所得缴获不过几副完好的两档铠,十来匹劣马、十几把将将能用的环首刀而已。至于那些生铁矛尖、戟头与软弓,根本不值得收集。原本抓了几十个逃得慢的曹军俘虏。但马悍看在乐进的份上,下令将这些俘虏放归。果然,此举令担架上的乐进看抽马悍的眼神多了几分感激。
傍晚以前,打扫完战场。将战死的战马鞍具卸下,四蹄砍下,打包带走。至于满地尸首,只能等明日再派役夫前来打扫掩埋了。
从此处返回坞壁。只隔了一片山林,不过五六里,快马半刻可至。
当马悍来到坞壁吊桥前时。胯下的银箭却不断打着喷鼻,踟蹰不前,而马悍同样也感受到一阵阵心潮汹涌,似乎有什么不对——是了,太过于安静了,前方数里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血战,而这坞壁却一片安静,恍若无事。
马悍在这坞壁里呆过不短的时间,很清楚这糜氏庄丁及其眷属们的德行,那是有一点热闹都要挤破头的主,怎么可能如此平静?
这时有白狼悍骑战士纵马前来禀报:“那乐文谦有话要禀明城守。”
马悍略一沉吟,下令暂缓入坞,然后驱马返回。
此时天色微暗,但天边依然有条条红云,映得白狼悍骑人马面目清晰。
乐进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仰视马悍,轻咳几声,道:“我看到马都尉踟蹰了,果然够警觉……咳咳……马都尉义释我阳平兄弟,乐进有恩报恩,有怨报怨,也还你百条性命——此坞你不必进了,我劝你立即南下回广陵,乘船北归吧……”
马悍脸色微变,深深望了乐进一眼,点点头。
出乎乐进意料的是,马悍并未急忙下令急退,反而让白狼悍骑排成入坞队型,做出欲进坞壁的姿态。当距离坞壁吊桥尚有十余步时,随着赤瞳大旗一举,白狼悍骑猝然策骑加速疾驰——却不是入坞,而是沿护坞壕飞掠而过,同时抬臂,嘎嘎绷弦声中,百弓俱张,箭镞闪亮。
嗡——一片箭云,罩向坞壁城头。
噗噗噗噗!城头爆起一团团血雾,惨叫连声,在静谧的傍晚,听着令人毛骨悚然。
狼牙飞骑与轻骑兵一发难,马悍立即率重骑兵后撤。当箭袭停止之后,马悍已率重骑兵退出百步之外,与完成反伏击任务的狼牙飞骑与轻骑兵汇合,脱离坞壁一箭之地。
蓬蓬连响,城头陡然火把齐举,一片红亮,门楼前出现重重持大橹的甲士,在足足三层人墙中央,是一名羽衣高冠的文士与一个全身甲胄、面目沉毅的青年将领。
那年约四旬,容貌清奇的文士长笑道:“辽东天驹,果然名不虚至,先破昱所设三重伏击,再窥破昱所设第四重埋伏,不急撤退,却出奇招反杀。无怪乎主公、文若、子孝、公刘均对足下赞赏有加。”
原来这位才是这连环杀局的幕后策划者!
马悍双目一张:“足下何人?”
文士拱手为礼,微微一笑:“程昱程仲德,见过马君。”
马悍深吸一口气,程昱?这家伙就是程昱!这就难怪了,被这个擅用奇谋的家伙盯上,真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如果此次留下的不是马悍而是赵云,结果怎样不好说,但至少不可能做到目前毫发无损的地步。
孰不知马悍吃惊,而程昱却更是郁闷,自己设下的重重伏兵接连被破倒也罢了,城内埋伏被看破也就算了,但这反袭却着实太打脸了。正常情况下,哪个得知城内有伏兵的将领不是失惊之下,第一时间紧急后退。而一旦对方这么做了,城上埋伏的弓箭手会立即现身。百矢齐发,予敌重创。
可是这马惊龙倒好,非但不退,反而来了个反袭,杀得伏兵死伤惨重,再从容脱离险境。程昱时年已五十有四,可谓阅人多矣,但如这马惊龙一般,作战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还真是少见。
不过相比起程昱对马悍本人的惊异,他身旁的将领对马悍那支白狼悍骑的表现更为吃惊,没有这样一支驰射强骑,如何玩得转这种反袭破敌的战术?
那曹军将领忍不住大声道:“马惊龙,敢问你麾下有多少这样的骑兵?”
马悍盯住对方看了一会,道:“且报上名来,让我看看是否值得我说实话。”
曹军将领拱手遥遥致礼:“兖州牧曹公麾下,陷阵都尉,于禁于文则。”
马悍有一种仰天大笑的冲动——程昱、乐进、于禁。一个顶尖谋士加两位五子良将。一齐出马对付自己,这阵仗,还真是看得起我马悍啊……最重要的是,自己与一众麾下到目前为止。还好端端无事,是不是该大笑以贺?
那么,马悍是怎么被这三个牛人盯上的呢?
二打徐州,曹操并未带上自己的两大谋士荀彧与程昱。大概他觉得打徐州用不着什么谋略,武力碾压就够了。实事上也确是如此,如果不是凭空杀出个吕布的话……
荀彧与夏侯惇为曹操看守老巢濮阳与甄城。而程昱则负责运输粮草。
当曹操在剡城下打得顺风顺水时,程昱正好押运一批粮草来到彭城。此时驻守彭城的,正是因彭城之战而积功升为陷阵都尉的于禁。二人相见,自然难免聊到粮草问题。
于禁吐槽其实数十里外的河对岸就有不少粮仓,只是守将剽悍,武力强横,强袭殊无把握,在徐州之战的关键时刻,不便节外生枝。
程昱问清缘由后,捻须而笑:“我道是何等人物,原来是这位辽东天驹。文若对此人也颇多赞许,子孝亦称之为人杰,而今连公刘都吃了亏。细数起来,此人与我军打交道以来,从来都是沾便宜而没吃过亏啊。”
“正是,故此虽有粮仓在侧,禁亦不敢轻易启衅。”
程昱当时没有说什么,但次日起便勘察周围地形,搜集分析糜氏坞壁与白狼悍骑的情报,了解曹军在彭城的守军情况。三日之后,便拿出一个多重伏击、环环相扣的方案。而此前驻守在小沛的乐进所部,被程昱选中,挑起大梁,担任此次作战的主力。
程昱作战目的非常明确:首要目标是占领彭地国内糜氏所有粮仓;其次是歼灭或部分消灭马悍所部,解除曹军目下与未来的威胁;最差也要将马悍所部驱逐出彭城国。
就目前结果来看,目标基本达成。
三国群英中,乐进善攻,于禁善守,程昱善谋,三大牛人合力之下,马悍想不中招都难。万幸的是,至少到此刻为止,马悍并未吃亏,反而还有收获。既然如此,何不见好就收?拿骑兵攻城,还是于禁这样的善守名将守的城,马悍还不至于自大到这个程度。
既然那么想我走,那我就走好了,反正,你们也呆不久了。
既已看透了曹操徐州之战的结局,马悍也就没什么不爽的了。不过,不能让程昱白白算计一把,他也要找回场子,当下笑道:“仲德公不想知道你们那支曹军的结局么?”
程昱淡淡道:“惊龙毫发无损出现于此,乐进部必溃。”
“原来仲德公早知这样的结局了,莫非……”马悍目光闪动,“乐进所部与某之下邳军一般,都不过是诱饵而已?”
程昱微皱眉,他已感觉马悍所言似有所指,因此没有接这话头,只是满面诚挚道:“曹公求贤若渴,明达恢弘,更据有青、兖、豫、徐之地,大业初兴,如日东升,天下豪杰,莫不景从。马君何不……”
马悍没理会程昱的巧舌鼓动,只是看了一眼身后布担架上的乐进。在城头火光闪动下,乐进嘴唇呡成一线,面无表情,但马悍还是敏锐地捕捉到那双眼中一闪而逝的悲怆。
马悍笑了,他的目的也达到了。这世上没人愿意当弃子,尤其是乐进这种出身低而心气高的人,偏偏他被程昱当成了弃子。程昱是士子,先天就对武人不感冒,尤其这个武人,还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家伙。这样的人,曹军中一抓一大把,程昱怎会放在眼里?能被他选中当弃子,算是看得起你了。
就算是最彗眼识人的曹操,恐怕也不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小个子,会成为他的曹魏势力未来的军中柱石之一。所以此刻的程昱更不会知道,他亲手将一个未来的良将推到了马悍身旁,而换来的,仅仅是几座粮仓。
机关算尽,反而成全我马悍。程昱,多谢了!
马悍大笑三声,伸指向城头程昱、于禁点了点:“除非每次碰面,二位都有三层大橹人墙保护,否则,必教二位体会一下曹子孝与史公刘的感受!哈哈哈!”
大笑声中,率白狼悍骑折向东驰而去。
于禁面色铁青,军人的荣誉令他很想拨开人墙,站在人前,向马悍发喊:“就让我于禁领教一下!”但理智告诉他,这样做很蠢。
程昱毫不在意,笑得云淡风轻,一派从容,向马悍的背影拱手扬声:“愿马君此去一路平安。”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