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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平元年二月初,春寒料峭,而徐州军民已提前感受到春意来临。就在这一天,压在徐州军民头顶近半载的巨大阴影——屠夫曹操,终于走了。
曹操提出的三个要求:赔礼谢罪、赔偿军费、驻军阳都。陶谦全部予以满足——只要能送走这个瘟神,就算再多三个条件,都得答应啊!
曹军缺粮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一得到满意答复,曹操立即拔营西归,留下曹仁别部暂驻彭城,一为监视徐州,防其追袭,为全军断后;二是对徐州方面施加压力,利于赔偿尽快到位。俟全军安然返回濮阳,同时赔偿到位后,曹仁别部才会撤出彭城,到那时,曹军才算是真正撤离徐州。
曹操临走时,盛邀马悍率部前往陈留作客,促膝长谈,但被马悍谢绝。曹操再提出愿向朝廷奏请,调他来兖州,这就明确招揽之意了。亦被马悍婉拒。这让近来风头无两,自我感觉良好的曹操在遗憾之余,也很是不解:辽西那旮旯一个穷蹙的骑都尉,何如兖州此中原胜地之骑都尉?何必栈恋不去?莫非我曹操还比不得那公孙升济?
曹操这种良好的自我感觉,还来自于一位袁军重要将领的归附,此人便袁绍麾下骑都尉朱灵。当初袁绍所派来协助曹操攻徐的三营人马的将领,在完成任务后自然要归建,结果大部分都回去了,唯独只有这个朱灵,认为找到了明主,率所部留了下来。改弦易辙,弃袁投曹了。
事实上曹操已将所有袁军将领挨个全拉了一遍,结果只拉到了一个朱灵。并不是说曹操笼络的手段不行,阿瞒在这方面很有一套,极善于折节下交,笼络人心,这从他初见马悍、赵云时的表现就可看出来。曹操之所以能把朱灵拉到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朱灵是一个孤家寡人。
这话怎么说呢?朱灵,清河国鄃城人。初为袁绍部将。界桥大战前,清河人季雍以鄃城背叛袁绍而投降公孙瓒,公孙瓒遣兵往守鄃城。袁绍派朱灵攻之,但朱灵家人都在城中,季雍便将朱灵母弟置于城上,诱呼朱灵。朱灵望城涕泣道:“丈夫一出身与人,岂会复顾全家室!”于是力战拔城,生擒季雍,然而朱灵一家皆死。
三国时代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就是以家人为质。有质则不易叛,无质则容易反。有三个代表性的人物与事件,可以说明这个问题。
朱灵,因无质于袁绍之手。故而主动归曹,一去不返。
同样是袁绍的部属,沮授。在官渡之战被擒后,曹操待之甚厚。沮授则因族人尽在邺城而未降。并且还想方设法逃归,最终惹怒曹操而丧命。
张绣,降而后叛。非但差点要了老曹的性命,更折去曹操一子、一侄、一猛将,深刻影响了曹魏的历史。事后,曹操检讨此事时,曾说他最大的失误,就是为了安抚张绣,没有以其家人为质。并向部下表示,以后再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曹操之所以对马悍、赵云使那么大的劲,就是因为他们两人都没有家人在襄平为质,而且驻地远离襄平,又属别部,自成势力,去留随意。这点跟刘备在公孙瓒阵营的情况很像,附属关系比较松散,说走就走。
这么有机会拿到手的两个英才,却不为所动,比那战将朱灵还难搞掂,这确实让曹操很不解,也不知道这两人图个啥。时人莫不想在乱世寻一明主,这二位怎么满不在乎?这令刚被朱灵赞为明主的曹操颇受打击。
临别之际,曹操很是不舍,又想执手,却被马悍不露声色拱手避过。曹操不引为意,叹息道:“恨不能与君共成大事也!”
倚马高坡,望着曹军招展如云的旗帜远去,赵云感概对马悍道:“曹公恢弘大度,求才若渴,倒也不失为一明主。”
马悍轻吐一口气:“是啊,如果我在两年前碰到他,说不定还真会奉其为主。”
赵云也道:“若我在一年前碰到他,也是一般。”
二人相视大笑,都有一种坦诚的畅快。
曹操得到张闿,父仇得报,并且以此为阶,顺势下台,撤兵西返。陶谦更不用说,简直就是死里逃生。这两人都是各取所需,各有所获,皆大欢喜。接下来,该是马悍得到他应得的了。
二月初七,陶谦派来使者,敦请马悍入剡城。眼下徐州的治所,不在下邳,而在剡城。同时到剡城参加庆贺的,还有刘备、田楷、臧霸、孙观等等抗曹保徐有功之臣。
马悍与赵云率一百白狼悍骑入城,鹰奴当然要随行,此外还有一个人也请求同去,谁?甘家小娘子甘梅。马悍考虑到庆祝会上也会有一些女眷,而他眼下很需要徐州的情报,情报从哪里最易得并最有价值?当然是从徐州官员的内眷嘴里了。带上甘梅或许也有用得着之处,便应允了。
周仓则与余下百名白狼悍骑与数百楼船士、船工等众留守。马悍再三叮嘱,保持警戒,不可有丝毫懈怠。周仓等众,诺诺而应。
……
剡城北五里,沂水西岸,一众盛大的欢迎队伍依渡口一字排开,翘首以待。当一支举着各色旗帜的全骑兵队伍出现时,人群一下骚动起来,纷纷叫嚷道“来了来了”。骑兵队伍虽是缓行,但速度仍然很快,不一会便出现在百步之外。
得到近处,队伍蓦然一分为三,三杆将旗及数杆校旗高高挑起,迎风飞舞。
“刘”、“关”、“张”。
“田”。
“臧”、“孙”。
刘备、关羽、张飞、田楷、臧霸、孙观,一齐来了。
刘备三兄弟与田楷所驻之襄贲、兰陵皆在剡城以东,而臧霸、孙观驻守之琅琊郡开阳城则在剡城以北。在刘备的提议下。田楷最终同意在襄贲城静候,俟哨骑报告发现北面出现打着“臧”、“孙”旗号的队伍后,一齐出迎。群雄会面之后,再一同前往剡城。
从职务上说,此时任平原相的刘备,与任骑都尉的臧霸平级,但这位刘平原非但恭候相迎,更拉着一位青州刺史相候,就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就令臧、孙二人好感大升——刘使君之仁厚谦逊。果然名不虚至啊!
刘备只轻轻巧巧的往城下一站,就获得了徐州一支重要别部力量的好感与佳评,这手腕,怕是比曹操更巧妙几分。
“田使君、玄德兄、云长、翼德、宣高、仲台。子仲有礼了。”迎接队伍中,为首一个年约三旬,气度雍容的高冠华服男子,举袖环致一圈,宽大的袖袍垂地,在江风劲吹下鼓荡如波。那种大袖飘飘。衣裾飞扬之飘逸儒雅,令人心折。
“哈哈哈!往昔见子仲,总是忧心州事,眉目皆翳。而今敌寇尽退。徐州拨云见日,终于得见子仲之风采,果然不愧为东海君子啊!”刘备大笑着携众上前回礼。
从职位上说,田楷这青州刺史才是最高的。按理应当以其为主,但这要看怎么理解这青州剌史。此时青州刺史有两个,一个是冀州牧袁绍任命的袁谭。另一个就是幽州牧公孙瓒任命的田楷。这两个刺史没有一个是正牌的朝廷命官,全是地方军阀自行任命,含金量不高。而田楷名为青州剌史,实际上只占据了两个郡国:平原郡与济南国,这刺史的含金量进一步下降。而且田楷此人名声不彰,又不太擅长交际,碰上刘备这等当世交际手腕一等一的牛人,除了靠边站,还真是什么都做不了。结果就变成以其为主导了,而田楷还挺情愿,不得不令人对刘备的手腕赞一个。
前来迎接刘备一行的,便是徐州二号人物,别驾从事糜竺糜子仲。自刘备、田楷等率兵入援以来,徐州方面负责接洽、供应粮草、补充兵员的,就是这位糜别驾。至于陶谦,不好意思,一直卧病在床。
青州援兵方面,则是刘备出面打交道居多。这两人一个是见缝就钻、极善于拉拢人心的枭雄,一个是因旧主将没,正寻求强势新主的地方豪强,可谓一拍即合,如鱼得水。此刻见面,那股子亲热劲就甭提了。
在与刘备三兄弟寒喧过后,糜竺又向一个身材高大,手长脚长,着轻便软甲,脸型狭长,面容刚毅的人合袖致礼:“琅琊之事,幸赖有宣高、仲台,及吴、尹、孙诸君周旋,方不至陷入曹军之手,诸君居功至伟,竺代州牧拜谢。”说罢长鞠到地,这在平辈相交中,可算是一个大礼了。
这颇有将军气势之人正是骑都尉臧霸,他身侧那粗豪刚健之人则是副校尉孙观,两人齐齐长鞠回礼,连道不敢,并向州牧致以谢意,感谢其派出援兵相助。尽管陶谦派出的数路援兵俱被曹仁、史涣击破,但亦分散了曹军的兵力,减轻了开阳的压力,臧霸等众才得能据守成功。
联合抗曹,大功告成,现在到了品味胜利果实的时候。这些徐州的风云人物,一个个满面春风,谈笑风生,乘舟渡过沂水,从剡城北门入城。
而此刻北门城头城下,人山人海,欢迎场面极为浩大。
头裹赤巾,雄壮如狮的张飞,咧嘴大乐:“这么多人?剡城是否倾城而出了?”
糜竺笑道:“张司马有所不知,曹军退兵后,许多逃往下邳、广陵的黎庶俱已归返。更有各郡县令长、乡绅前来庆贺,随员众多,城内丁口暴增。张司马所见,不过半数。”
关羽捋了捋美髯,满意道:“半数在城外欢迎,半数在城中相候,阖城俱出,足见大哥之人望。”
刘备忙道:“云长切莫说这等话。徐州得存,先有陶公不顾病躯,以廉颇之壮勇,正面当敌,调遣得宜。再有田使君与宣高、仲台驰援有力。你我兄弟三人附诸君尾翼而已,岂敢居功。”
这话自然引得众人纷纷谦辞,刘备则连连谦逊,神态极为恭谨,一派谦谦君子之态。
就在这当口,突然城北欢迎人群一阵骚动,群情激昂,似乎在高叫着什么。随后忽啦啦一下散去大半,城上城下,顿时空落寂寥。前一刻还是人山人海,旗帜招展,下一刻,全没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看得刘备一行是目瞪口呆,一个个如鸭子听雷,僵在当场。
老半天,田楷才忍不住开腔:“子仲,这、这是怎么回事?”
糜竺也愣了好一阵,侧耳倾听半响,才牙疼似地吸了一口气:“万家生佛!是他来了!”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