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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山国西北,是绵亘千里,纵贯河北的巍巍太行。越往西去越多大大小小的山峰,山峦叠障,古木森然,随便一个山岭,都可以藏得下千军万马。乱世之中,这是啸聚山林的最好去处,也是历朝历代山贼们的风水宝地。
别的不说,光就三国时期而言,黄巾、黑山、白波,数股乱军,人数多达数十万,就潜藏在这云深不知处的太行深山里。朝廷也好,诸侯也好,俱奈何不得。
此时一座叫抱犊岭的险峻山峰上,正聚集着一股千余人的黄巾寨子,数百寨众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观赏一匹高大神骏的良驹。
“瞧见没有?这可是连西凉马都比不了的大宛宝马,而且只认旧主,若非爷爷有驱马手段,还真盗不到手哩。”
说话之人,正是在滹沱河边伪装梢公的黑壮汉,此刻他正得意洋洋,向周围寨众炫耀他的手段。这样罕见的宝驹,的确也是少有,千余寨众从未见过,一个个看得啧啧称奇,两眼发光。
黑壮汉正吹到自己怎样将那追来的汉子远远甩开,连吃尘都没机会之时。突然寨门处一阵骚动。不一会,就见寨众簇拥着一群连伤带血、狼狈不堪的黄巾同伙回来。为首者,正是那被马悍射断长刀,箭伤胸膛,然后跳水逃亡的黄巾贼首。此时他胸膛的箭已拔出,胸前后用布巾包裹扎实,隐见血迹。
黑壮汉吓了一跳,赶紧住口,快步迎上:“老二。怎么会搞成这样?那甄氏的扈从人马不多啊,而且也不是什么硬点子……”
“可是你盗马的那帮家伙是硬点子,只是十个人,就干掉了我们一半儿郎。”被称为老二的黄巾贼首气咻咻道,“为首那个家伙更硬扎,一箭就射折了我的刀,还伤了我胸口。若不是我跑得快。水性好,这条命就交待了。”
“十个人……就打败了你带的一百多号人?”黑壮汉瞪大牛眼,难以置信,“莫非,他们是冀州军兵?”
黄巾贼首摇头:“咱们又不是没与冀州军打过交道,那些军卒也没那么强悍。他们的箭射得太快、太猛了……我听说,幽州军有一支白马义从……嗯,不可能,这可是冀州军的地盘,那公孙伯圭的义从哪可能来这里……”
“要糟!”黑壮汉大叫。目光投注到身后马厩里的大宛宝驹上。
黄巾贼首一怔,随即也省过味来。脸色顿变。是啊!这支骑队的驰射战力如此之强,必不好惹,岂有失宝驹而不四下搜杀之理?先前只是十骑,就将他们手下精兵杀得一败涂地,而这支骑队,可是有二十人啊!
“我看,他们未必能找得到咱们头上吧?”黄巾贼首看着那匹罕见宝驹,伸出舌头直舔厚唇,两眼射出贪婪之色,如同色狼见了美女一般,岂愿轻易放手。
“他们会找到的。”黑壮汉脸色沉了下来,想起一路追逐自己的那个家伙,自己虽然暂时甩开他,但安知对方不能寻迹或向当地打听,找上门来?
突然,一个守山道的贼兵远远跑来,口中大叫:“山下有人叫骂,叫嚷着还他们宝驹。”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黑壮汉与黄巾贼首互望一眼,俱是凛然。
抱犊岭西峰,山势陡峻,只有前后两条山路,不过自从此山被黄巾所占后,后山已被石堆堵死,根本攀不上来。而前面一条山路曲折窄仄,又有黄巾贼重重把守,就算是千军围寨,也别想攻上来。
两个黄巾贼首从寨门望去,但见山脚下密林前,一字排开二十余骑,人人背弓带刀,显然很不好惹。
“果然是那帮家伙!”黄巾老二眼睛一下红了,他手下百多人可都是精壮,结果眨眼工夫就躺下一半,半路上又逃走一半,最后回来的不足三十人,这损失可不是一般的大。
“老大,打不打?”
黑壮汉明白老二的意思,想打,又怕打不过;不打,人家都上门踢寨了,缩头不应的话,弟兄们脸上须不好看。
“打!”黑壮汉钵大的拳头一握,下了决定。
“可是这些家伙的驰射真的很厉害……”
“无妨,这里是抱犊岭,可不是滹沱河畔。你看山脚下除了一片密林,只有一条狭长谷道,哪有地方给他们腾挪?驰射在这里压根无用武之地。”
黄巾贼首眼睛一亮,咧嘴大笑:“不错,还是老大眼神好,既然这样,咱们就去会会,看是哪路牛鬼蛇神。”
山脚之下,二十狼牙飞骑驻立于密林之前,在他们前方十余步外,一人持矛按辔而立,神色淡然,正是久违了的赵云。跟在赵云身后的,则是那青年骑士,此时他手里已多了一把弓,鞍旁挂着一个箭囊。
在众人最前方,则是被摔得鼻青脸肿的管亥,此刻他正提着穿了俩眼的大铁刀,骑着大青马,向山寨大骂。
不多一会,山道上出现百余贼人,簇拥着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飞快下山。快到山脚时,大约一半贼人向两侧散开,不一会,出现在乱石顶上,居高临下,手持自制木弓,一齐拉开,对准管亥及其身后的狼牙飞骑。
而狼牙飞骑们只瞥了一眼,根本无动于衷。他们无一不是玩弓老手,一眼就看出这种自制软弓杀伤力有限。三十步外别说破甲,连厚点的衣服都射不穿。压根没威胁。
管亥自打这群黄巾贼下山时,眼睛就一直恨恨盯住为首那黑壮汉,蓦然粗声大吼:“你是周仓还是裴元绍!”
黑壮汉咧嘴一笑:“某家便是周仓,你是何人,有何指教?”
“北海管生德!”
“北海……管,生德?”周仓愣了愣,扭头看向裴元绍,“老二。你听说过吗?”
裴元绍摇头:“没有,只听说有个叫管亥的同道兄弟,闹得挺凶的。”
“我就是管亥管生德,不过眼下已不是乱贼渠帅,而是辽西白狼营步军假司马。”管亥阴沉着脸,手中大铁刀向周仓与裴元绍分别点了点,“尔等竟敢盗抢辽东骑都尉的爱马。当真不知死活。看在曾是同道兄弟的份上,我劝尔等赶紧献马谢罪,都尉或许会看在管某的脸面上,放尔等一码。”
周仓与裴元绍对望一眼,噗地一声,捧腹大笑:“脸面?哈哈哈哈……看看你那张脸。都破相成什么样了……还、还有何脸面……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们了……”
身后一众黄巾贼,包括乱石之上的持弓警戒贼众,俱是仰天大笑。百人齐笑,声震山谷。
管亥火冒三丈。大铁刀一挥,猛磕马腹。箭一般冲出:“小蟊贼胆敢消遣你爷爷,来吃我一刀!”
裴元绍刚要动,却被周仓拦住:“你有伤,而且这厮是冲我来的,让我来会会他。”
周仓也有马,但不是银箭,那匹宝驹虽神骏,但刚到手不久,马性未熟,直接乘骑作战的话,只怕非但未能帮忙,关键时刻趵蹄子就惨了。周仓使的也是刀,他们这些黄巾贼,主要以战场冲锋,大砍大杀为主,使刀最称手。
两人都是猛打猛冲型,两马相交,刀光匹练,金铁交击,火星四溅。
当!剧震之后,二人俱闷哼一声,向后一仰,两骑交错而过。
第一击,平分秋色。
管亥真是郁闷得不行,早前他打遍北海,甚至打遍青州无敌手。不想短短大半月内,先是一个变态的强悍主公,然后又有一个常山猛士,再然后,连这小小的黄巾寨子里,也有一个能与自己交手,不分上下的家伙。常山、常山,是不是藏龙卧虎山的意思?
如果说管亥只是郁闷,那周仓可就是吓一跳了。他早已看出,管亥多少受了点伤,而且体力也不在颠峰状态,方才交手一击,他已占了便宜。但就是这样,竟然也没能奈何得了此人,若是正常状态下,岂不是……
二人心念转动,再次勒马转头,长刀再举,策马回击。
就在此时,那青年骑士嘿了一声:“管生德赢了。”
赵云一怔:“为何这么说?”
“二郎且看他运刀的姿势。”
“唔?双手刀。”
“嗯,我就是被他这一刀劈断长矛所败。”
“他的下盘这么稳固?唔,不对,他踩登的地方有点不对。”赵云目光移到管亥贴近马腹的足部,那里被一幅灰巾遮盖住,但快马奔驰,风掀一角,隐约可见一抹金属光泽……那是什么?
管亥第一击无功,立即使出绝活双手斩。其实这所谓“双手斩”,不过是凭借着新式马具,得以解放双手,然后以双手运力击斩单手执刀之敌,从而占便宜而已。管亥得新马具的时间不长,一时还不怎么习惯,所以在骑战时,依然习惯性一手执缰,一手执刀攻击。单手攻击,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臂展较长,可以先一步攻击到对手,坏处的力量不足。如果管亥的兵器是矛,那么单手攻击的是好的姿势,因为矛要求的是刺击,越早刺中对手越好;但刀就不一样,刀要求的是劈砍,力量越强越好,所以双手要比单手更合适。
周仓也看到了对手的双手执斩之势,惊讶之余,狞笑一声,执刀的手臂挟得愈紧,全身肌肉绷紧,两条粗腿死死扣住马腹。这一击,他只需挡住对手击斩,并坐稳在马背,对手必落马而败。
蹄声密如鼓点,卷起两股尾尘,两骑风驰电掣,交错而过。
“咣!”
半截断刀飞起,周仓从马背跌落泥尘。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