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财政上出现赤字,前几日不会与田丰等在府中绞尽脑汁议定商税一事,也不会这么早让印刷术面世,甄俨表示不要贩卖籍的分利,邓季自然高兴。
不过也不能就此无任何表示,印刷术不是可以保密的,变卖籍的暴利只有初期,邓季本只想做一锤子买卖赚些补贴,以缓和今年官府财政困境的,甄俨能让利出来是意外之喜,邓季对众人道:“长沙商人刘绪冒生死之险,远涉江湖为司州请船工、购船料,近日荆州阻商道,方迁居入雒阳,我尚无以酬谢。今日之后,商行可于雒阳选址建坊,印售卖,前三年得利尽归官府,其后所获,可由刘氏、甄氏共分,纳商税外,官府不再占利!”
三年后坊定然要多出很多竞争对手来,虽再难得暴利,但有官方背景在,却又是门长远的营生,便与刘绪分利也无妨,甄俨郑重谢过。
邓季再道:“坊批售,以我之意,先仿太学门外熹平石经制七经之,各印制六七千册;再添择士子难觅、孤少之本十余,各印千册,遣行商大卖于天下。”
蔡琰这才明白自家男人领她来甄府的目的当世若论藏,她亡故的父亲蔡邕几无人能比,而且之前赠与王粲的部分,都还在雒阳,熹平石经又是蔡邕主持刊刻的。
蔡琰自幼聪慧,精通音律、文学,记忆力也出众,便是蔡邕那些毁在战火中的籍文章,她也还能一字不错背诵出几百篇来,若说要从蔡邕藏中挑选士人最想获得的精品籍,她自然最熟悉情况。
明白缘由,蔡琰便开口道:“父亲生前妙通音律,天下多传焦尾琴、柯亭笛雅事。士人爱音律者亦众,只多不得良法,父亲著有琴操一文。或可印售。”
对这些,邓季不懂,不过见甄俨这位儒商都眼睛光,猛点头不止。想来是不愁卖的,便也同意。
虽生于商家,甄尧却也是饱读诗的,兴致勃勃地参与到讨论中,同蔡琰、甄俨又迅敲定下十余本籍。加上六经正文,第一批要高价出售的籍就已足够。
邓季野心勃勃要印制一大批出来卖,敲天下士人的竹杠。然而熹平石经上刻的七经是鲁诗、尚、周易、春秋、公羊传、仪礼、论语七本儒家经典,当初花费八年时间才完全刻完,内容已经很多,蔡琰提出琴操之后,又共议定大学、谷梁传、孟子、尔雅等近十本,已经很是足够。若非司州如今工匠云集,自决定新制腰牌时起就开始招募雕工,且邓季并不要求批籍字迹如何优美。可以临时再培养一批新手外,根本就是项耗时长久的工程。
只是快要拍板决定了,门外又传来清脆的声音:“史记!”
邓季不明所以,甄尧抚额叹道:“阿姊,使君欲售之,不得外泄,时日紧迫,字不可太多。左传十九万字,我等都未提,史记五十余万字。何时方得制成版?”
听话明白邓季的意思,蔡琰、甄俨、甄尧商讨时,已把篇幅太长的排除在外,最长的仪礼五万六千多字。最少的大学仅一千七百余字。甄宓却始终还要分心关注侍女与邓珍,没想到这层,只听到这事心动不已,鼓起勇气在门外插言,弟弟话后,才明白倒弄了个大乌龙。顿时羞得无地自容,幸好厅内人都看不见。
其实邓季只明白大概,更不知道各有多少字,不过这个时候,想必门外丽人是难堪的,他主动出言解围道:“我雒阳坊制版,各皆需加标点断句。批籍,先高价售于外,待价始降,再制兵、各经售于治下。”
这位使君总不肯让治下百姓吃亏的,甄俨点头称诺后,邓季又道:“雒阳立坊,为获利外我尚有二图。一者欲于六月立国,然外间闻我之新制者甚寡,印制各之时,当于其正文后附大元新制之详细,使我新制得天下士人广知、共评!”
在这些经典籍中加入大元制度的介绍,使得广宣于外,倒亏这邓使君能想得出。
“二者乡老之制,司凉之民尚多存疑,边地亦难知雒阳、举国之事。待坊售各得获利,官府每月当再制邸报,上以通白易晓之文告近期内外大事,务分传至各亭,使众民得闻。”
这或许可开民智?甄俨又拜服,施礼:“今日方知使君之志,千古难及!只恨某平日耽于商事,难伺车驾前,为使君解忧一二!”
这世道商人地位低下,甄氏在邺城时,经营事尚只让管家奴仆出面,旁人虽多知晓他家是做买卖的,却至少还蒙着一层遮羞布。被邓季强迁往雒阳后,甄氏与官府合伙办商行,却是连最后的遮羞布也没了,甄俨就是商行的主事者,已完全沦为商贾,还好司州并不如何歧视商人。
之前甄俨将三妹许给徐晃,就已经和司州绑死在了一块,听他现在的话语,倒似看到新元前途无限,想讨要官职出仕的意思。
邓季想一想,还是以安抚为主,便笑道:“君尽心于商行之事,已为我解忧良多,再使他事操劳,恐阿母亦要骂我过苛!”
笑语一句,甄母乐呵呵地接话连称不敢,甄俨已略感失望,邓季才指着甄尧继续道:“然观君之弟,人才斐然,伺母极孝,虽未弱冠,已尽晓诗,人情世故亦丝毫不差。若有意,可入雒阳县官寺中随县令先观摩政事,待冠礼后,当可为我分忧也!”
甄俨欲出仕并非为本身,有他这句许诺,甄母、甄俨顿时转欢喜,急令甄尧行大礼谢恩。
到这里,事情已差不多结束,邓季再陪甄母闲谈几句,便与蔡琰起身告辞。
出厅门时,甄宓行礼都有些慌乱,蔡琰还礼后,笑着从侍女手中接过邓珍。
甄俨、甄尧兄弟又送出门外。
牛车缓缓启动,待甄氏兄弟两返身府,再看不到,蔡琰抱着女儿从车中探出头,呼道:“将军!”
邓季驾马靠拢牛车,弯腰附耳过去,蔡琰飞快地瞟一眼周边黑铁卫,轻声笑问:“将军观甄家阿姑美貌,可是心动欲纳入室?”
闻此言,邓季险些直接从马背上跌落,惊声问:“何有此言?”
看他面红耳赤的狼狈模样,蔡琰终忍不住“咯咯”笑出声,好一歇后,方翻着白眼问:“若非如此,何频频以目视她?岂不闻非礼勿视?惹人家阿姑羞怯失仪如此。”
邓季不能答。
这边邓季被蔡琰打趣,甄氏兄弟府时,甄母亦在问女儿:“宓姑观邓使君如何?”
正是待嫁的年纪,之前又被邓季目光灼到,今日窘羞之极,闻听母亲突然这般问,甄宓双颊滚烫得厉害,急嗔道:“阿母何意?孩儿还要去见嫂子!”
原来甄俨之妻有孕在身,显怀难到前厅来待客,所以今日出来陪蔡琰的才是甄母和甄宓。甄宓抵挡一句,不顾甄俨、甄尧兄弟的愕然惊讶,急借看嫂之名奔往后院去了。
邓季有妻,幼妹若许与他,只能做姬妾一流。不过若能结上亲,可比三妹夫征北都督徐晃更有用得多,巨富甄氏日后在司州再无须忧虑因家财沦为被宰的肥羊,而且人家眼看就要称帝,能得进入皇宫的还怕因姬妾遭人笑话?只是还不敢确定母亲意思,怕提出后被责献妹媚上,甄俨假作不解,疑问:“阿母?”
甄母抬手止住他,再对着两个儿子问:“以汝二人观,邓使君之势今如何?司州可得持久?”
甄俨想想,按本心如实答:“邓使君去岁败曹操,退袁公,平西凉,强势已成,天下无人敢再轻侮!若无大变故,司州至少可得数十年无忧!”
甄尧答道:“立元新制,近日雒阳人人共议,尚不知行之如何,然闻之者尽称贤,若日后真得如此行事,无人能再敌,卒兵早晚尽灭群雄!”
甄母才轻叹道:“立国之初,国君自限其权,此事古难闻。然其舍权如此,又处处施恩于民,或终得代汉再建盛世,难得又肯善待我等商家。反观袁本初势已大衰,或尚难敌过曹孟德,昔日邓使君与黑山共破邺城,使我家得弃袁南下,又受重待,实为幸事!宓姑幼时,有善相者观其面,言此女日后当大贵。今日使君频目相视,又出言护,当已意动,他不日登基,若许与宓姑,正得应相者之言。”
甄俨应诺,既然是母亲亲自开口,便厚着脸皮,说不得也要亲自开口献上自己的妹妹去了。
大将文丑战亡,溃兵奔逃至中军处,袁绍闻之大怒,只是这个时候,往黄河北岸小翼探察的斥候刚好归来。
袁绍急招来问话,那斥候头目道:“黎阳城外并无异状,只四门紧闭,小人等不得入内,乡野中多方打探,也只知十日前便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