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9.解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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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十余日,曹操坚守不战,文丑屡次挑战无果,也无他法,只有等着袁绍大军来汇合。

  袁绍在等兵粮送来。

  ————

  昔日的西凉霸主,没有了权势之后,如今也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老人而已,韩遂推开门,想一想后,还是回头转身又拿出手杖。

  刚年过花甲,不想身子便垮得这么快,要是忘了带手杖,走路有时都摇摇晃晃的,会让别人笑话去。

  若是仍然身为一方雄主,就算披上沉重的甲胄,也会硬撑着身子不会晃动一下的吧。

  家门口有邓季安排暂时照顾他的两名黑铁卫,待韩遂出门,他们就一齐跟在后面。

  前麴义趁机会在西平、金城造反,韩遂几个儿子都被杀害,已经绝了后嗣,这是最后一次起兵时同意马超充为自己儿子的原因,也是大势去后,成公英劝解下他同意投降司州的重要因素。

  如今居住在雒阳,家中只剩几名妇人和一个幼女,两名忠仆,其余再无他人。

  妇人是后纳的,仅剩的这个小女儿,则是麴义起事之初,几名忠仆从金城抢带出来的,大半年后才辗转回到韩遂身边。

  穷途之昔日枭雄,现在再显摆身份,说不定还要被人讥笑。游走只当消食,年老了也该多活动筋骨,最近出门,韩遂都不让忠仆套车,只杵着手杖慢悠悠到处行走。

  游走在街上,一点都不像还能骑快马、提长枪争雄的凉州豪杰,几月下来,早和居所周围百姓都混得脸熟,若非身后还随着两名黑铁卫,大街上可能都没人会再多看他一眼。

  他顺着街道慢悠悠往北游。不过一里多地,却足花了近两刻的时间才抵达宫门。

  这里是昔日的大汉皇宫,邓季自河东接来天子后。曾修缮打理过一番,至少再看不到董卓造孽的痕迹。后来天子自奔曹操,就又荒废了四年,今年开始才有几名黑铁卫执守门外。

  再次荒废几年下来,皇宫内早又杂草丛生,木质的阁楼廊宇也多被虫蛀雨浸,多处破烂不堪。现在邓季正雇请工匠修复,宫墙外都能听到隐隐的拉锯声。

  这里曾经是整个天下权势的中心,韩遂尚有争雄之心时。多少次梦魂萦绕的地方。可如今就站在门前,看着宫门上剥落掉漆后的难看斑点、听着里面隐隐传出的拉锯声,几次到这里来,都只觉得不过如此而已。

  邓季定下六月初一称帝,这里修缮打扫一遭后,就将成为元国的皇宫和内阁、六部官寺。

  这皇宫将变成新的大元的权势中心,可亲耳听过邓季的新王朝制度后,并没觉得这里的吸引力就增加了多少。

  心境不同,韩遂驻足宫门外,打量着这座皇宫。觉得还是只有感伤而已,并无多少激动。

  宫门前停留一小会后,韩遂调头漫步向东。

  城市东北角原本有好些公卿官邸。董卓当年一把火,使大半成为废墟,邓季领民南下雒阳后,因为离百姓聚集地远,也未再理会这片瓦砾之地。

  韩遂慢游到的时候,此地已在大兴土木。

  正在兴建的建筑,现在还只能看到外间一个巨大的石围,耸立在大片空地之上。石围现在已建起丈余高,数十泥瓦匠正在上面不停垒砌。地面上,石匠们将一块块大石粗粗打磨掉边角。便有差役监管着罪民和雇请的役民将石块搬抬上石围去。

  从西门外十余里一直到这里,还有很多平民驱使牲畜拉车。将石块源源不断运送过来。

  巨大的石围外呈方型,长宽都是六十丈。外围两层走廊之后,就可进入内部直径三十丈的圆型场所,如同外间石围、走廊一样,也正在施工中。

  这里是未来的乡老院,要全部完工估计得一两年时间。

  如今邓季治下接近两百个县,乡老每县最低三人,就在六百人左右,还要考虑到未来,乡老院就必须建得大一些。

  韩遂慢慢的,从忙碌的工匠们身边走过,通过正在修建的走廊,进入里间核心大圆场内。

  传统的席坐太占地方,圆型会场的周边都修建成可以坐人的石阶,从内到外石阶逐渐增高,分设八门,八条走道将所有石阶分割为均匀的九块,最中央最低的空地是宣讲台。整个圆场地上均匀地立下圆木,准备用来支撑顶梁。

  整个乡老院虽然一半工程都还未完成,却已可推想完工后的模样。

  粗糙、结实、巨大,是韩遂对这座建筑的整体感观。

  进入圆场内后,韩遂才发现工匠、差役之外,今日尚有黑铁卫数人。

  左右打量,才发现中央宣讲台旁有一老一少站着,各自放眼四处打量。

  这两人他都已认识,年轻空着支衣袖的是曹操长子曹昂,年老的是司州退役老偏将田何。

  这些黑铁卫应该是跟着曹昂来的。

  看见韩遂,田何上前见礼,曹昂则只是远远的颔首,便再转开头去。

  对于田何在此,韩遂一点也不例外。定下乡老院中再设勋荣堂后,卫将军府首选常德、邓仲、伍恭、李当之、张机、田麻子、马皮、马腾、韩遂九人为首批勋老,得知消息后,田麻子这厮兴奋不已,每日来要来看工程进度两三次,韩遂三五日才来一次,来的时候多半都能遇到。

  倒是曹昂这位留在雒阳做人质的,还是第一次在乡老院工地现场遇到。

  不过对方只是年轻人,却倨傲着不主动上来行礼,韩遂也不会去理会他,下到中央宣讲台后,有一搭没一搭和田麻子说上几句。

  估计之前与曹昂也是各不理会,看到韩遂,田麻子兴致顿时高涨起来,指点着正在建设的工程各处谈论不休,又说:“乡老院广大,若于台宣讲,中排已不得闻其声,他日行事时,定需于场中另置人传语!”

  田麻子倒是用心,感受到他言语中那股抑制不住的兴奋劲,韩遂也随之轻快些,迎合几句,忽觉正对的门边影动,似乎又有人进来。

  他抬起头,看见来人,忍不住微微一呆。

  进来的是两个人,马休搀扶着马腾。

  他的老兄弟和老冤家。

  投降邓季,远离军政事还不到半年,韩遂就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很多,可他的老兄弟遭受孽子的打击,眼看着却垮得更快。

  马腾身高八尺有余,本身体雄壮,年岁也没韩遂大,可如今两鬓已全斑白如霜,比起上次在卫将军府所见,背也拱得更多,几步路只见脚步虚弱,都要靠马休搀扶才走得稳当。

  “哼!”

  待下两层石阶,发现韩遂也在场中,马腾鼻中轻轻哼过一声,转头对马休道:“归家去!”

  便不再向前,转头与马休一步一步再往外行去。

  自贾诩平定西凉,带军回雒阳后,马腾平日几乎足不出户,韩遂也只在邓季宣布立国那日见过他一面。

  没想到今日倒难得,他也愿意出来走走,只是见到自己败坏了兴致,这就要调头回家去了。

  韩遂回过神来,咬咬牙,扔掉手杖,大步追出去。

  专门照管他的两名黑铁卫怕出事,急也跟上。

  “寿成!”

  “寿成!”

  韩遂追在后面,连喊两声,马腾才顿住脚步,回头皱眉盯着他。

  韩遂在他六七步外站定,先急着平复喘息,马腾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才苦笑道:“今你我皆已降司州,不过待入土之老朽二人而已,昔日旧仇尚不可解乎?”

  马腾冷笑道:“你自无需记仇,唯某丧妻失子之恨,却不敢或忘!”

  两人在凉州刀兵相向时,韩遂并没吃多少亏,反倒马腾发妻幼子被杀,若不是经马超之挫,恐怕但凡遇到就要生死一搏的,这仇恨岂易消除。

  看着这场景,跟随韩遂的黑铁卫、搀扶父亲的马休,都有些紧张。

  听马腾这么说,韩遂也默然,好一会才叹气道:“其时乃寿成先绝恩义,挥师攻我,某只反击而已!”

  好吧,两人之间的战争确实也是马腾先挑起来的。

  “哼!”

  被韩遂说破,马腾脸上更挂不住,再冷哼一声,对马休喝:“归家!”

  马腾父子已转过身去,韩遂突然大吼道:“汝虽失妻子,又养不孝儿,痛心难止,然今日尚有二三子侄承欢膝下!可比得我已绝后?”

  马腾脚步顿住,好一会后,不回头问:“你欲如何?”

  韩遂冲他后背道:“某等失势,又为老朽之身,不过于雒阳待死而已,只入邓公勋荣堂观新政唯可称道,将死之身,何仇不可解?某今愿解此仇,膝下只剩一女,年方九岁,可许与寿成叔子为妻!”

  听韩遂这么说,旁边的马休大吃一惊,担心地看向父亲。

  昨日还是仇人女,明日会变成自己弟弟的妻子么?

  马腾嘴角露出讥笑:“韩文约处事无偏颇,方为羌氐所信,然向不轻予。以你女许我儿,我需舍何物?”

  到如今马腾还是不肯相信自己,韩遂眼角已有泪水溢出:“白首而绝后,世间可有更悲之事?某无他求,只你之孙辈中,择一人嗣我之后,如何?”

  “咦?”

  只是马铁子中讨要一名去做嗣孙,他女儿还年幼,都不知他韩遂还能否活到那时,这般并无任何算计处,马腾终于动容,蓦然回首看向韩遂。

  仔细打量,才发现自家这位结义兄长满脸皱纹,和自己一样,都只是一名饱经沧桑,仅剩悲凉的老头子而已了,再非昔日凉州之雄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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