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莎在上,帕米德,我要当父亲了!”博格-内松兴奋地挥舞着自己手上的信笺,对自己的同僚说道。
“哦,是吗?”严肃的骑士古板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来,浅褐色的瞳孔注视着自己的同伴:“那我可必须好好恭喜你才行。”
“那是自然的。”
博格-内松来到自己同僚身边坐下,与自己的同伴一起注视着暮霭下苍茫的内桑德森林;夕阳下,一株浸染上古铜色的楝树挺立在树冠层上,一只星鸦正在伞状的树冠上来回筑巢——偶尔停下来,圆溜溜的黑眼睛注视着这两个不之客。
“真美啊,埃鲁因,无论如何也看不够,这就是我们的国家。”
“的确还是回到埃鲁因更令人舒适一些。”骑士答道。
随着一声鸦鸣声,鸟群从森林上飞了起来,扑腾翅膀的声音几里之外都可以听得见。森林中有大型动物经过,骑士回过头提醒了后面的其他人一声。
但博格-内松打断他的话:“嗨,别转移话题,远着呢。”
他拍了拍自己同僚的肩膀:“说说你的事情,你还没结婚吧,我的天哪,可怜的老帕米德一定急坏了!怎么样,有看上哪个幸运的姑娘吗?”
骑士用古井无波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不是说过吗,在没有查出一切的真相之前,我是不考虑这个事情的。”
博格-内松瞪大眼睛:“你这么说可令我们汗颜万分了,你知道大伙儿也就只剩下你一个单身汉了,至于我呢——我不但有美丽善良的妻子,现在可能连女儿也要有了,你是在看不起我们吗?”
“你不一样,”骑士答道:“你在离开埃鲁因之前就已经有婚约了,我可没有这么多约束。”
“那可不是约束。”博格-内松没好气地纠正自己同僚不正确的观念道。
骑士耸了耸肩。
博格-内松沉默了片刻,严肃起来:“但你考虑好了吗,帕米德,这十年来我们几乎毫无进展。元帅大人让我们私下调查的这件事情绝不简单,你要好好想一想,相较于圣者之战已经一千年过去了,玛莎大人纵使真给我们留下了什么线索,可说不定也早已被时间所磨灭了,你没现吗,我们回到埃鲁因之后便寸步难行了。”
“如果公主殿下看到的是真的的话,无论多难,都得有人坚持下去不是么?”骑士伸出手来,向远处一抓:“为了这美景能够继续存在下去,为了每一个人的明天不至于毫无意义,一切都是为了改变那个既定的命运。”
“凡人真的能够改变什么么,玛莎大人真不是开玩笑的吗?”博格-内松苦笑了一番:“你没现吗,公主殿下好像也不相信这一点,其实我觉得联合白银之民更靠谱一些。”
“公主殿下或许另有想法,你应该也已经察觉了,她是个很有主见的人,现在更是克鲁兹帝国的皇帝。或许在她看来关于过去的那些决定的确是有一些草率,纵使是玛莎大人,她也是敢于质疑的。”骑士答道。
“可我们不一样,”博格-内松摇了摇头:“我们必须相信元帅大人的判断。”
“你相信吗?”
“当然,”他毫不犹豫地答道:“大人从来没有错过。”
“大人已经有后人了,”骑士答道:“两年前出生在布拉格斯,是他的孙子。”
“哈哈,那我一定得恳求大人把我的女儿许配给这小子,按照约定,他可是卡迪洛索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啊——和大人一样,他一定会是个天才。”
骑士摇了摇头。
不过能把话题转移开来,也是他乐于见到的。
“说说正事吧,”博格-内松见自己的同僚谈兴不高,知道他心中所想,换了一个话题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有一些奇怪。”骑士答道。
“是的,我们的调查最早是在阿尔卡什地区开始的,调查一开始也仅限于克鲁兹境内,可为什么到了最后一切的线索却指向了埃鲁因呢?在一千年之前,这里明明不够是一片蛮荒之地不是吗?”
“但或许在更早的时代,这里曾经有文明的足迹,你去过信风之环吗?”
“你是说德鲁伊们?”
“或许更早。”
博格-内松皱起眉头来:“那也不能解释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切线索到了这里就像是断了一样,我们明明知道炎之王让先君埃克带着炎光圣剑来到这片土地上,但关于七百年前生的一切,却好像是个传说一样,根本没有任何书面记载。”
“或许有,但不在我们手里。”
“什么意思?”
骑士指了指下面:“邪教徒。”
“哈,你是说我们刚宰的那几个兔崽子?——但那不过是个巧合而已,你怎么就怀疑到这些人身上了?”
“不是巧合,”骑士答道:“我调出过圣殿的卷宗,现他们在埃鲁因的活动远比我们想象中频繁得多。”
“那又如何?”
“你还记得十五年前我们在什么地方吗?”
博格-内松子爵脸色变了变。
他好像回忆起了那场噩梦,无穷无尽的追杀,行走在死亡边缘,下毒、陷害、各种各样的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那场噩梦生在克鲁兹,恐怕是这一生以来他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经历之一。
“你是说东梅兹?”
“牧树人在那里保留了完善的组织枝干,这是在其他地方都极为罕见的,我仔细查阅过三十年以来的梅兹地区的地方史志,现在那里邪教徒的活动与埃鲁因极为相似。”
“这能说明什么?”
“你还记得它们在寻找的东西吗?”
“你是说那些古怪的石片?”
“那枚石片是从阿尔卡什流出来的,具体的时间就在三十年前。”
博格-内松像是被脚扎了一下:“你怎么不早说?难道说还有人从圣殿中带出来了另外的东西,还有其他人进入过那座地下圣殿,除了我们之外,可这怎么可能?”
骑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博格-内松抓了抓头:“为什么你当时不告诉公主殿下,说不定那枚石片就不会提前一步被牧树人提前一步带走了,现在那些家伙可能向北逃亡去了法恩赞,我们怎么办?”
“你没想过,为什么牧树人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提前一步得知消息,行动的信息只有我、你还有公主殿下知道?”骑士问道。
“你怀疑公主殿下?”
“我怀疑的是她身边的那几头黑龙。”
博格-内松沉默了下来:“你觉得那些石片会是线索?”
“只是一种可能。”骑士答道:“而且,那些石片不是单独存在的,梅兹应该还有另外一片,剩下的在埃鲁因。”
“在埃鲁因?”博格-内松低声惊叫了一声:“你怎么确定这一点?”
“邪教徒自己告诉我的,我刚才不说了吗?”
博格-内松皱了皱眉头:“梅兹那里有两片石片我倒是清楚,被抓捕的牧树人自己也承认了这一点。可关于埃鲁因还只是你的猜测吧,仅仅凭借邪教徒在这里活动的频繁程度便确认这一点,会不会太草率了?”
“我们调查的线索不也指向埃鲁因吗?”
博格-内松沉默了下来。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这一次可没有公主殿下在我们背后了。”
“有坏消息总比没有消息好。”
“但这一次我们比上一次更有准备。”
“好吧,我们想象一下,也就是说可能从先君埃克时代起,他们就尾随炎光圣剑而来了——这也并不奇怪,毕竟这些人本身就是黄昏之龙的走卒。但问题是,”博格-内松说道:“我们要怎么办呢?”
“很简单,既然邪教徒比我们花费了更多的时间,那我们就从他们身上找线索。”骑士答道。
博格-内松震惊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感叹道:“你可真是一个天才,我的朋友……”
“但这会很危险。”
“元帅大人的侍从骑士与学生,怎么会害怕危险呢?”博格-内松答道:“我看你的办法行得通,不如我们现在就分工如何?”
“如何分工?”
博格-内松子爵继续说道:“在埃鲁因活动的邪教徒,主要是万物归一会与牧树人,而这两个组织之间又互相对立,所以我们最好是分开来调查他们。我有一个初步的想法,万物归一会交给你,牧树人交给我——”
骑士抬起头来,默默地看了自己的同伴一眼:“博格,万物归一会虽然更善于伪装,但牧树人却组织严密得多,按照我们两人的实力——”
“停停停,”博格-内松连忙打断他:“我是大人的学生,你总得让我立一次功,对吧?”
骑士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埃鲁因的斜阳,正缓缓沉入格拉哈尔山脉之下,黑暗逐渐吞没大地。
但繁星业已升起,闪耀夜空。
狮心圣剑曾生于先君埃克的时代。
七百年之后,这把剑再一次被握在了狮心王后人的手中——
安蒂缇娜默默地注视手中的剑。
既然这把圣剑已不再能承载理想给予这个王国带来光明,那么至少不能让它的力量掌握在萨萨尔德人的手中,带领这个古老的王国走向毁灭。
它生于先贤,建立了这个承载光辉与誓言的国度。
那么它的毁灭,或许注定要给予人们最后的希望。
历史的循环自此而终。
剑因西法赫而生,亦因西法赫而死。
她握着那把剑,决定以这个古老的姓氏来履行这个诺言。
她举起剑,脸上露出一抹安慰的微笑。
抬起头来,明亮的目光好像一道剑光,直刺向那个卑劣的叛徒。
马卡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干什么!?”
“放下它!”
萨德尔男巫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他忽然一个箭步从自己的位置上射了出来,如同爪子一样苍白的手勾拢起来,口中念念有词,紫色的电光从他胸前的项链中射了出来。
但剑的力量已经融入了西法赫家族的血脉之中。
在幕僚小姐漆黑如墨的瞳孔之中,时间的指针正在放慢脚步。
她看到那个叛徒瞪大的眼睛,脸上的肌肉从松弛到紧绷,再缓缓张大嘴巴,露出里面的牙齿——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他的手正像是个垂死的老人一样慢慢举起来,一点点挡在胸前,这个简单的动作,经历了恍若一个世纪之久。
而萨德尔男巫张开五指,闪电一点点地从他指尖延伸出,那不像是迅捷的光,倒更像是打翻了颜料,紫色与银色混合在一起在缓慢地浸透画布,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
整个世界仿佛都定格了。
安蒂缇娜看到男巫撞倒的椅子像是悬浮在半空中,四根椅脚都离开了地面,在半空缓缓倾斜。一本名为的书被掀离了桌面,以可见的轨迹落向地面,过程慢放到了极致。
然后她向身后放下了剑。
手中的剑缓缓向后抡去,再从下往上划过一条圆弧,当这个圆弧复位之时,剑脱手飞出。
马卡罗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萨德尔男巫念咒的嘴巴一张一合,但忽然之间停了下来,他脸上的狂怒一点点化为惊愕,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眼中倒映出了一条明亮白炽的线,与他错身而过。
马卡罗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那一秒,被分割成无数个瞬间。
但唯有一道白芒尖啸着穿过了屋子中央。
毫无阻碍地击穿了马卡罗的胸膛——
时间恢复了正常的流淌。
萨德尔男巫回过头,正好眼睁睁看着那道纯洁无瑕的剑光当着他的面,剖开了马卡罗。那个叛徒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出,惊恐、不甘、痛苦与追悔莫及的神色定格在了最后一个瞬间,然后融化在了一片洁白的火焰之中。
有的人本来有机会可以名垂千古,成为另一个被埃鲁因所记住的人。
但他选择了另一条道路。
这条道路在火焰之中通往最后的灭亡。
狮心剑穿透了这位王党的叛徒之后,继续向前,击仪。
在萨德尔男巫惊怒的眼神之中,这把埃鲁因人的圣剑,竟像是易碎的玻璃一样,剑刃折断开来,化为无数细碎的碎片,飞射向四面八方。
“不——!”他怒吼一声,须皆张,内心之中喷薄而出的怒火几乎要将整个灯堡化为灰烬。
他仿佛看到了黄昏之龙在自己面前的幻境,面带冷笑注视着他。
在它背后,是萨萨尔德人的毁灭。
以及世界的尽头。
“不!”萨德尔男巫再次痛心地尖叫了一声。他不明白,为什么一把圣剑,竟能如此轻易地折断。
而白银之民强大的力量,这一次也再无法为他挽回什么。
狮心圣剑的确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但那是只有西法赫家族的后人们才知晓的传说。
紫色的闪电在同一时间击中了安蒂缇娜——
近于圣贤的力量几乎在一瞬间撕碎了少女凡人的躯壳。
那是一个有关于信仰与尊严的故事。
虽然弱小。
但却注定不受命运所摆布。
无论要为此付出什么。
卑微者的抉择,如同少女手中的剑。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安蒂缇娜闭上了眼睛。
但死亡却久久未有有降临。
她听到心中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呼唤着她沉睡的意识:
“安妮,你长大了。”
房间之内。
萨德尔男巫震惊地看着四散的圣剑碎片,彼此聚拢在一起,在一道无形力量的汇聚之下,环绕在那个人类少女的身边;而他的力量,这个屋子里的一切元素与法则的力量,全部被这道无形的力量扫除一空。
一男一女,两个人影一前一后闪入了屋内。
冷冷地看着他。
仿佛看待一个死人。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