辆漂亮的四轮马车的碾过那坑坑洼洼的街道,车里的乘客颠得东倒西歪,虽然这种感觉与京城的街道没什么两样,但乘客们还是透过车窗现了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祥子,力巴们在那路中间修得是啥玩意?”一个乘客好奇的向坐在对面的饶汉祥询问。
“那不是力巴,那是筑路工人,修得是交通岗亭,那上头得站着交通警察,指挥交通,手里拿两面旗,一红一绿,绿的通过,红的止步,谁敢违反,当场扣下。这也是赵总司令办的新政之一,以后还要修马路,开电车,几位若是再来武汉,或许就不必坐马车了。”饶汉祥陪着笑说道。
“那要是咱们走路呢?那交通警察管不管?”那人又问。
“那他就管不着,但不许乱穿马路,尤其是街口,得走斑马线。”饶汉祥回答。
“何谓斑马线?”
“这个……现在汉阳没修马路,还没画呢,其实就是画在地上的白线,跟斑马的纹路差不多,故此得名。……别问我什么是斑马,我也没见过。”饶汉祥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没办法,这几位京城来的旗人大爷未免太没见识了点,不过这似乎也怪不到他们头上,毕竟,这个时代见过斑马线的中国人确实没几个,其实不要说斑马线,便是见过电车的人也没多少,也就租界里有这种交通工具,再就是天津城里有,那还是袁世凯前几年办新政的时候跟洋人学的,这个电车武汉就没有,现在中国只有两个城市有电车,一个是上海,另一个就是天津。
所以,现在武汉的公共交通事业主要靠马车支撑。
这辆马车里的这几位乘客除了饶汉祥之外,都是清一色的旗人,为的叫继禄,是清廷内务府次席大臣,剩下几位也都是内务府的司员。有清一代,内务府总管皇宫事务,诸如祭礼、财务、刑狱、警卫等等,实际上就是皇帝地管家,虽然是肥缺,但因事关重大,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得缺的,内务府席大臣和次席大臣通常都由皇室近支旗人担任,都是皇室可以信赖的人,一些不方便交给外臣去办的差事就得着落在他们身上。
此次到武汉办差,继禄是奉了密旨地,但由于他一向守口如瓶,此次武汉之行到底所为何事,即使是同行的那几个旗人也都不太清楚。
其实继禄到武汉来地目地只有一个:想办法与共和军总司令赵北会=:。取得他地信任。然后想办法说服他支持君主立宪。
为了收买赵总司令。清廷下了血本。从皇家内库搜罗了不少奇珍异宝。交由继禄带着。准备随时献给赵北。除此之外。考虑到赵总司令喊地那句“抢钱抢田抢娘们”地革命口号。几个从新选秀女中挑出来地美貌女子也都跟着继禄到了南边。如果赵总司令点头。她们就是总司令地侍妾了。
除此之外。继禄还带着一封密旨。只要赵北同意君主立宪。就封他为“鄂王”。比照明代云南沐氏前例。由他赵氏一族世镇湖北。王爵世袭罔替。
对于此次武汉之行。继禄根本没有信心。但朝廷密旨下来。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带着几个可靠地司员。带上财宝美女。连夜离京南下。乘火车直抵汉口。然后拿着庆亲王奕地亲笔信。先去武昌拜见了湖北议院议长黎元洪。
黎元洪与奕是旧相识。当年他之所以当上协统。全靠奕地“庆那公司”帮忙。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奕是黎元洪地“伯乐”。
奕地亲笔信确实起了些作用。黎元洪答应牵线。为继禄等人安排一次与赵北地会面。但并不保证总司令一定会接见继禄。
继禄在汉口旅馆住了几日,直到今日,黎元洪才传来消息,让他们今日午饭之后去拜见总司令,但黎元洪没有亲自来,而是派了他的文案师爷饶汉祥陪同,一行人从汉口跑到汉阳,乘了辆总司令派来的马车,直奔由汉阳县衙改建而成的军政府招待所。
这一路之上,继禄一直沉默不语,思考着如何说服赵北赞同君主立宪,所以,对于那几位没见识的随员也没加干涉,任由他们问东问西,其实作为内务府大臣,继禄在天津坐过袁世凯买回国内地电车,甚至在府中装了部电话,清末的新政不仅仅只是花架子,也是有些实际成就的,只可惜是表面工夫,仅仅只能点缀一下而已,丝毫不能使这个气息奄奄的王朝起死回生,反倒让百姓眼界更为开阔,更不安分了。
马车从城墙上的一个豁口驶进汉阳城,几个旗人又好奇地问了几句。那豁口本是汉阳战役时被共和军的炮弹轰开地,后来曾有人建议修复城墙,但被赵北一口拒绝,总司令甚至还提议,除了保留几座城门和附带的一段城墙之外,其它地城墙应该全部拆除,方便城内外的交通。当然,目前来说拆城工程尚未开始,因为战争并未真正结束,说不定什么时候这城墙还能派上用场,不过城墙上地那些豁口也没人再去理会,倒是成了百姓出入的便门。
等到了军政府招待所,马车停下,饶汉祥领着继禄等人下了车,举头一看,却见衙门外黑压压一片,身穿各色服装的青壮年男子正在衙门口列队照相,几个臂戴“时政宣讲员”臂章的军人正忙着拾掇一架照相机,旁边还有一架电影机,不过却没人操作,想必这电影刚才已经拍摄完毕。
“这是在照相,那些人都是从外地赶来的革命好汉,住在这里已有段日子,总司令也都一一见过了,现在他们马上就要去河南、湖南、江西、安徽支援革命,走之前捏个影。”饶汉祥为几位旗人解说道。
继禄等人默然,这才想起自己的旗人身份,似乎正是这群照相要“革命”的对象,好在众人出门时就换了衣服,做商人打扮,不然,就凭他们那身旗人打扮,非被当场打个半死不可。当然,这只是他们的猜测,实际上,共和军政府早就颁布法令,废除旗人特权,各族平等相处,无故不得向旗人寻衅。
饶汉祥拿着黎元洪的帖子先走进衙门,片刻之后,一个军官陪着饶汉祥走了出来,向继禄说道:“总司令有请,几位跟我来。”
饶汉祥告辞离去,继禄等人走进衙门,由几名士兵仔细搜身之后,军官才领着他们穿廊过园,在花园旁的一间厢房外停下,推开虚掩着的门,说道:“总司令,人已到了。”
“请他们进来。义仁,你带兵守在外头,没我同意,谁也不许靠近!”厢房里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继禄等人鱼贯而入,厢房里很暗,只有一盏点亮地马灯放在桌上,压着一张地图,一个年轻的军官正拿着笔在地图上画来画去,两个卫兵手持短枪站在他的身后,还有几个卫兵则在窗户上忙碌,将那窗纸和窗楞拆去,几块大玻璃放在一边,看上去是打算将那窗户换成玻璃的。
军官抬起头看了继禄等人一眼,放下手里地铅笔,直起腰说道:“鄙人就是赵北,字振华,共和军总司令,湖北军政府都督,华中革命力量总司令。几位便是从京城赶来的伪清信使吧?前几天黎宋卿就和我说起过你们,不过当时我忙得很,没空见你们,今天趁着午饭后的这会儿工夫,就和你们见见面。那边有椅子,几位请自便。”
继禄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袖口,向赵北打了个千,说道:“在下继禄,给都督大人请安。”见他如此行礼,那几个旗人随员也只好跟着行礼。第一次见面,由于摸不准这位总司令的脾气,礼物和美女都没带来,不过这礼数是不能不做足的。
赵北低着头“嗯”了一声,说道:“不必客气。几位稍坐,等那几位客人来了,咱们再说话不迟。来人,给几位客人上茶。”
继禄颇感诧异,问道:“还有几位客人?不知总司令是何意思?”
赵北抬起头,说道:“你们应该是为了君主立宪的事来的吧?实不相瞒,这几日里和你们一样为了君主立宪的事赶来与我商议的人来了好几批,好好的上海和谈你们不谈,偏偏要跑到我这里来做幕后交易,这实在是有些多此一举。既然你们都为了同一件事,索性,咱们今日就开个闭门会议,大家开诚布公,好好谈谈。”
继禄呆了片刻,这才现自己这一路上想好地说辞全无用处了,坐在椅子上端着功夫茶呆了好一阵,正猜测赵总司令到底是何用意时,那几位客人已6续赶到。
一位阮忠枢,是和杨度一起来的,他们是袁世凯的代表,青衣小帽,潇洒倜傥。
一位刘~一,代表的是同盟会,紧绷的脸看上去不怒自威。
一位李和,代表的是光复会,与刘~一同样是洋装革履,精神抖擞。
再加上继禄这一方,就是四路人马,若把共和军再算进去,就是五路人马齐聚一堂了。
见人已到齐,赵北收起地图,走到桌前搓了搓手,说道:“诸位今日应邀而来,鄙人不胜荣幸,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就开始谈吧,畅所欲言,把自己的主张摆到明处,不要藏着掖着的。”
说完,赵北自顾自坐在上,端起热茶细品,不时地抬起头瞟上几眼。
众人相顾无言,也纷纷端起茶盏品茶,但那功夫茶喝在嘴里却什么味道也没有。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先说,那么由我来起个头。”赵北放下茶盏,站了起来。
“革命军兴,天下嚣然,旧时代结束,新时代开启,所谓时代潮流浩浩荡荡,顺之昌,逆之亡。,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共和,一条是君宪,哪条路更好呢?我以为,当然是共和比君宪好。”
见继禄正欲开口,赵北急忙摆了摆手,说道:“先听我说完。我知道,清室不会甘心就这么退位,一来是担心失去统治权,被汉民报复,二来是没有一技之长,除了当主子,什么也不会做,怕不坐江山了没有饭吃,会被饿死。”
听到这里,刘~一和李和相视一笑,把皇权如此简单的归纳为吃饭问题,虽是庸俗,但无疑抓住了里头的关键。
人,都是要吃饭的,在这上头,皇帝和百姓并无区别。
赵北也笑了笑,继续说道:“其实在我看来,这两个问题很好解决,共和成立,自然要颁布宪法,用法律保障民权,清室退位之后,并不是成了贱民,而是国民地一员,当然也享受法律的保护,何况,共和之国体并无贱民一说,全体国民一视同仁,一律平等,所以,清室完全不必担心退位之后被人报复,有法律保护,只要不犯法,不分裂这个国家,清室成员就受法律保护。至于吃饭问题,更好解决,共和之后,旗人二百余年地铁杆庄稼肯定是要完蛋的,考虑到皇室成员多是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地人,叫他们立刻自己去挣银子吃饭,确实有些强人所难,所以啊,我建议,不如给退位皇室一定的优待,比如说每年给些岁俸,供养几年,在这几年时间里,让他们自己去学习谋生技艺,那么就饿不死了。”
说到这里,赵北停了下来,看了一下众人地表情,然后坐回椅子,端起茶盏,有一口没一口的品尝起来。
在他所熟悉的那段历史中,清室优待条件是袁世凯最先提出来的,利用了南方革命派急于确立共和政体的心理,给中国社会留了一个帝制的小尾巴,硬是在紫禁城里弄出一个国中之国来,而且也为以后日本插手中国东北问题提供了便利,因此,清室优待政策是一把双刃剑,既能定共和,也为满清王朝的复辟埋下伏笔。
不过现在,由于赵北的干预,历史进程生了扭曲,袁世凯不能再像那段历史中那样翻手云覆手雨,将局面完全控制在北洋手里,现在的这个时空里,袁世凯的力量仅仅只能控制北方数省,南方各省要么是在革命党人的控制下,要么就是在袁世凯的政敌的掌握中,袁世凯已无法再**两面派的手法,他的“篡臣”面目已是暴露无,这一点,不仅革命党人看到了,清廷的封疆大吏也看到了,所以,袁世凯手里可打的牌已不多了,清室优待条件对他来说已成鸡肋,没有必要用这个鸡肋去引诱清廷让国,对他来说,挟天子以令不臣似乎更有利一些,因此,他才会抱着一个“君主立宪”不放,控制不了革命派,至少可以控制满清遗老遗少。
但赵北决定再扳转一下这个历史的车轮,让它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当然,这一次的清室优待条件将变得更苛刻,而且,他也不打算留下一个政治上的封建尾巴。
这就是赵北为清廷准备的那颗“抹了蜜的毒药”,清廷明知有毒,可也不得不吞下去,因为如果不吞的话,那么就连那点蜜也吃不到嘴里,虽然那点蜜少得可怜。
清廷已别无选择,但是袁世凯却有选择。
这颗毒药既是为清廷准备的,也是为袁世凯准备的,就看谁的嘴闭得更紧了。
第122章 清廷密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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