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玮在楼下守候多时,我喝完一盏茶,又喝完一盏荼,再喝完一盏茶,听到一声虎啸,正端着茶杯想这是谁招惹小黄了,蓦然反应过来,难不成是所谓的暗号?
急惶惶赶到窗边,探头一看果然瞧见梅树旁欲撑开油纸伞的慕言,一个着急,还没想好该从哪个角度跳,身子已经不听使唤地离开窗沿直直坠了下去,而正下方慕言竟然毫无反应,我想过很多种落地的方式和姿势,着实没想到有可能是砸到他,一声小心刚喊出口,身体蓦然撞进一个胸膛。白梅的冷香萦于鼻端,头上响起含笑的声音:“姑娘才是,要多加小心。”
我手一抖,紧紧握住他的衣襟,身旁有男子可惜道:“做工如此精妙的一把伞,就这么毁了,小姑娘,你可要赔给我们呀。”
停了停又道,“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如再回去坐坐。”听这声调,果然是公仪斐。
我无暇理会,只是拼命回想刚才边喝茶边打了无数遍腹稿的台词。那句我想了半天才想出来的既雅致又不失弱质的开场白,它是怎么说的来着?可还没等想好,抱着我的这个人已经像要把我放到地上。我脱口而出:“你是不想要负责任吗?”
一阵沉默,慕言还是放下我,慢悠悠道:“敢问姑娘,在下是怎么不想负责任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的是那句话,但这也不失一个契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胡编乱造:“在我的家乡,未嫁的姑娘若是不小心被男子碰到,就一定要嫁给这个男子为妻的,不然就只有去自杀了。你刚刚抱了我,就要对我负责到底啊。”说完偷偷抬眼看了看他脸色。
慕言没说话,公仪斐呵呵笑了两声:“这习俗还挺特别的,不过雨越来越大,你们是就打算站在这里淋雨?”
当然谁也不想淋雨,还是转回去在方才那张桌子旁坐下,小二暖了酒送上来,我一直等着慕言有所反应,直等到他握着酒壶将三只酒杯都斟满,才听到一个轻飘飘的嗓音:“君姑娘是卫国人吧,我怎么从没听说过卫国有这样的规矩?”
我吃了一惊,赶紧抬头:“你、你记得我?”
面具遮住他的表情,却能看到唇角微微上翘,似想起什么:“要想不记得,也不太容易……”顺道将一盏暖过的酒递到我手上,“应该有人跟着你呢?人呢?”
我用眼角余光示意不远处时不时瞟过来的君玮:从现在开始我们俩就不认识了。示意完面对慕言问心无愧地摇摇头:“我没有同伴,我是一个人来的。”
想了想,大着胆子又加上一句,“是专门来找你的。”
他愕然抬头:“找我?”
大力地点点头,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害羞,从头到尾其实就没有多少时间。
管它优不优雅矜不矜持,不如就这样速战速决,还有三个月,仅有三个月,这样短的时光,着实经不得什么细水长流了。
我紧张地握紧手中的杯子:“这两年来,你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刚才跌下来也是因为看到你太过激动才……”
公仪斐在一旁插嘴:“你这么着急地找他,是有什么急事?”
慕言不声不响,只是把玩着手中瓷杯。我顿了一会儿,微微抬头,勇敢地看着他:“假如我想把自己许配给你,你要不要呢?”
公仪斐噗一声喷出一口酒,一半都洒在我的衣袖上。
慕言放下杯子,默默无语地看了会儿桌子正中央的那簇梅花。虽晓得不该期待,这事九成九没什么可能,却还是忍不住期待。
好一会儿,他终于发话,却是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方向:“你父母知道么?”
我反应片刻,郑重地点点头。
他笑起来:“知道你想要嫁给个杂货铺老板?”
我愣了愣:“啊?”
公仪斐又是一口酒喷出来,慕言云淡风轻地扫了他眼,回头对我道:“嫁给我会吃很多苦,这样你也愿意?”
我想了想,终于弄明白他的意思,他大约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想要我,但又怕伤害我,才编出这么一个借口,想让我知难而退,可他不知道,若他真的只是一个杂货铺老板,若……我想,我的脸上一定绽出一朵特别大的笑容:“如果是杂货铺老板那就太好了。”
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我可以养着你的。”
第一次感到这种手指肌肤相触的细腻和温柔,以前就算是紧紧交握,更多的也只是内心的感动。白梅上一滴晶莹水珠滑落到手背,脸好像也有些湿意,我抬手抹了抹脸,这屋子,不会是在漏雨吧?
终于,慕言还是点头同意我一路跟着,看得出来他其实更想把我送回卫国,但影卫不在,没法送我,又不好不管,因不管的话最后我还是会想方设法跟着,又不好对我动粗,真是拿我毫无办法。
随行好几日,才搞懂他们此行是专程赶赴颖川。据说颖川铸剑世家的家主荆老爷子以半生心力铸成一口好剑,广邀天下英雄,欲为此剑寻一位主人,他们正是为此而去。要说当世最有名的铸剑世家,应是柸中的公仪家。
虽此时公仪家已被毁六年之久,但慕言早就从卿酒酒手中得到了他们家世代相传的铸剑图,搞不懂怎么还会对荆家铸的这把剑感兴趣。
我拐弯抹角朝公仪斐打听,原来荆老爷子铸成的这把铸缕剑,自玄铁投炉之时即伴以人血生祭,初成便具凶狠之相,是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照他的说法只要是个剑客就没法不感兴趣。
我想了一下,觉得也是这个道理。这方面剑客和嫖客的思维可能都差不多,只是一个渴望收藏名剑,一个渴望收藏美女,收不到至少要摸上把,摸不到至少要看上眼,如果连看都看不到,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剑客或者嫖客。
不久,来到一座依山小镇,据说山的另一面便是颖川。可能缠得慕言太紧了点,十二个对时恨不得睡觉都跟着他,让他觉得很烦,虽然没有刻意躲我,却也不复雁回山初见时的温和。
我认识到问题所在,却不知该如何解决,已经要没有时间,我只是想快点和他培养起感情。傍晚趁着慕言同公仪斐出门办事,一直遥遥跟在我们后面的君玮终于逮到机会现身,牵着小黄恨铁不成钢地教训我:“像你这样成天跟在他身后说喜欢啊爱啊的,能顶个什么用,光说说谁不会说?爱这种东西,不是靠说出来的,是靠做出来的啊!”
我愣了半天:“做、做出来的?你是让我今天晚上……”
他也愣了半天,脸刷地红了:“……我说的是单纯的字面意思,你别想太多……”
一世安之第四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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