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吏是郭汜派来的,送来的军报乃是武关出现了荀贞所部的兵马,观其所打旗帜,主将乃是刘备。简而言之一句话,从南阳到长安的道路被荀贞提前堵住了。
荀贞攻南阳郡的兵马,距离南阳北部边界还有两天路程,然而却已有部队到了武关,抢先扼住了武关,这个消息,是袁术完全没有能够预料到的。
追问确定过消息不假以后,袁术没了之前常常表现出来的懒洋洋的那副模样,而且半点也无了昨天在堂上令杀舒邵时的那雷霆一怒的神威,两眼失神,没有焦距地看着前边,像是在看报讯的那军吏,又好像没在看他,微微张着嘴巴,坐在席上,呆若木鸡,好半晌未有再说话。
从他的表情可以判断得出,他此时必然是脑中一片空白。
一旁的赵宦官却是也知,武关被刘备所部抢先扼住之后,会带来什么样的严重后果。他尽力地稳住心神,示意那报讯的军吏先出去。等这军吏出去,他靠近袁术边上,小心地轻声呼道:“主上,……主上?”
袁术僵硬地转过脸来,朝向赵宦官。
昨天舒邵被杀,其首级被置於盘上,血淋淋的样子,赵宦官记忆犹新,当时的那情景和那血腥味,乃至让他回想起了昔年袁术等带领兵士冲入宫中,大杀宦官时的惨景,现见到袁术这般失神的表现,他忐忑不安,但咬了咬牙,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他说道:“主上,武关是从南阳往长安去的必经之地,现在被刘备及其所部提前扼住,小奴愚见,事急矣,明公宜当立即决断,及早定下应变之策。”
袁术的眼中慢慢有了神采,他回过神来,说道:“对,对!现在需当立即作出应变之策,你马上去给我找长史和子务过来!”命令下达,却见赵宦官迟疑地站在原地未动,袁术怒道,“你还发什么呆?不赶紧从我令,去召子业和长史!”
赵宦官小心翼翼地提醒袁术,说道:“主上,长史现下已不再宛县,他昨日奉主上之令,已领军两千,往援鲁阳去了。”
“哦!对,对,长史现不在宛县,……你先去把子务给我找来!”
赵宦官应诺,遂未再耽搁,先出到堂外,然后提起袍角,小跑着奔去,寻李业来见袁术。
袁术坐在堂上,木愣愣的发呆。
服侍他的奴婢们,和赵宦官刚才一样,生怕惹怒了他,一个个都是伏在地上,屏气凝神,不敢出一点动静。这令人难以忍受的寂静,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总算堂外脚步响起,是赵宦官找来了李业。赵宦官办事还是挺麻利的,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
李业匆匆入堂,下拜说道:“下吏拜见明公。”
袁术再度回过神来,他哪里还有功夫等李业行完礼?急声说道:“子务,你快起来坐,我刚得到了郭汜派人给我送来的一道紧急军报,刘备率部到了武关!”
“明公,这道军报下吏已知,适才来谒见明公的路上,赵宦与下吏员说了。”
“你已知了?那我就不再细说。……子务,我在等你来的空时,想到了一个对策,不知可行与否,想听听你的看法。”
李业问道:“敢问明公,是何对策?”
“我想来想去,现今之策,无非有二。这其一,便是即刻传檄,命令郭汜去攻武关,以争取在荀贼打下鲁阳前,将武关攻克,为我打通往长安去的路!这其二……”
李业问道:“明公,其二是什么?”
“这其二……,恐怕就只能从长史之策,我等死守宛县,并立即遣人去邺县……”袁术无力地把左手抬了一抬,不甘愿地说道,“去找袁绍小儿助我!”毕竟危急关头,性命要紧,这不甘没有在袁术的心中停留太久,他旋即目注李业,问道,“子务,你觉得此两策,何策为上?”
除了这两策以外,其实还有一策,便是东去扬州,只不过此策,显然还不如西入长安,更不可取。
李业当然是希望袁术能够采取他所说的第一个对策,也就是即刻令郭汜去打武关,但李业到底不是愚蠢透顶,却也知晓,攻克武关、以把南阳到长安的道路重新打通的这个想法,在当下的这个背景条件下,必将会是很难得以实现。荀贞的兵马再有一两天就要到达南阳郡的北界,刘表的兵马也即将抵至南阳郡的南界,这种情势下,郭汜也好、另派他将也好,他们又怎么可能会不顾一切的还遵从袁术的命令,去打武关?想在眼前这个形势下攻克武关,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此策既不可取,那就只有死守南阳,求袁绍前来相助此策了。
李业委实不想用此策。
这一策是杨弘所献,如果用了此策以后,竟能守住南阳,最终使荀贞、刘表无功而退,那当然很好,可问题是,功劳会是谁的?明显会是杨弘的,和他李业没有半点关系。昨天堂上一半多吏员支持杨弘的场景,李业历历在目,则待到那时,杨弘会不会凭借此功,凭借众多文武吏员的支持,转过头来打击他?那他李业在南阳的日子就将会越来越难过。
而又退一步说,如果最终没有能守住南阳,可该怎么办?下场只能是更加糟糕。
只是再是不愿,形势比人强。於今的状况下,李业思来想去,却也只有此策可用。
李业百转千回,柔肠寸断,无可奈何,只好回答袁术,说道:“明公,下吏以为,攻取武关此策怕是不可用之。今攻武关,仓促之下,必定难克,万一武关未下,而荀贼、刘贼兵马已至,则我军将陷入覆亡之境也,是以下吏愚见,方今之策,唯剩死守南阳,并即遣得力之使往去邺县,请右将军相助可以用之了。”
袁术抬起手来,点了两下,说道:“好,好,子务,我也是这么想的!攻打武关此策不大可靠,还是守南阳为上。”指向赵宦官,令道,“你现在就去传我檄令,召长史即刻回宛县来。”
赵宦官应令,就待要走,李业问道:“敢问明公,召长史回来是为何事?”
袁术说道:“子务,守南阳此策是长史所献,你我昨日虽不想采用此策,可现在被逼无奈,亦只好用长史此策,那我自是当要把长史召回,再与他就此细作商议。”
李业说道:“明公,以下吏之愚见,越是此际,越是似不宜把长史召回。”
袁术讶然,问道:“子务,你此话怎讲?为何这么说,是何意思?”
这个时候,无论如何是不能让杨弘回到宛县。杨弘如果不回宛县,则他李业在袁术帐下的富贵尚有机会得保,如果杨弘回来,等待他李业的就只会是可悲下场,因是李业下定决心,必要打消袁术此念,说道:“明公,昨日才刚刚定下西入长安,可是今天就因为武关已为刘备所部扼守的缘故,而不得不改变成令,改为死守南阳,这虽然如明公所言,是逼不得已而才为之的,却昨日之令,今日便改,下吏亦窃恐之,军心或会因此不安。鲁阳系我南阳北部之重镇,是荀贼攻我南阳的头一个要打之处,此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则为了能安稳鲁阳的军心,为使鲁阳不致快速失守,当此之际,下吏以为非得长史亲自坐镇鲁阳,指挥防守不可!”
“你这话……”袁术沉吟片刻,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倒是有道理。”
赵宦官大起胆子,问道:“明公,那小奴还要不要去传明公此檄令?”
袁术又再沉吟了会儿,说道:“且先不必传我此令。”
赵宦官应诺。
袁术问李业,说道:“子务,那就先不召长史回宛县。但是就眼下之形势而言,你却以为我该怎么做,才能守住南阳?”
该怎么做,才能守住南阳,或言之,才有可能会守住南阳,在杨弘献给袁术的方略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轻重、缓急、犄角,以及求援袁绍,对此,李业无甚可以补充,就说道:“下吏愚见,可以先按长史所献之策做防御之备,待敌情有变以后,再随机应对,便即可也。”
“却是子务,这遣使去邺县此条……”
李业说道:“明公是担忧武关现为刘备所扼,往去邺县的道路怕也已不通了么?”
“正是,子务,之前武关若是还没有被刘备所部扼守的话,则往去邺县之使,尚能经武关,绕道入冀州,现武关已为刘备据守,则这往去邺县之使可该如何去邺县?”
荀贞现正统兵马从颍川郡的方向来攻南阳郡,亦即,南阳郡的北界,现必然都已被荀贞所部控制,经颍川郡入冀的这条路应当是已经走不通了;而武关现又被刘备扼住,是经武关,走河南尹入冀州的这条路,应该是也已经不通了。还真如袁术所言,即便是现在想要派使者去袁绍那里求援,也竟好像是无路可选,无路可走。
李业呆坐席上,想了好久,无有对策。
袁术、李业大眼瞪小眼,正他两人皆束手之时,赵宦官抬起眼来,悄悄的看了看李业,又悄悄的看了看袁术,又一次地大起胆子,说道:“明公,小奴却是有个办法。”
袁术和李业齐齐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
袁术问道:“你有何法?”
赵宦官说道:“主上,小奴当年从洛阳逃回南阳郡的时候,走过一条颍川与南阳接壤处的小道。经此小道,可以出南阳,北上冀州。”
袁术大喜,问道:“这小道在哪里?怎么走?”
赵宦官为难说道:“主上,这小道在山间,极是隐蔽,只用嘴说,说不清楚。”
袁术想了一想,有了主意,说道:“那这样,你和我派去见袁绍小儿的使者一起去邺县,给他引个路!待此事办成之后,我对你必有重赏。”
赵宦官脸上露出惊吓之色,说道:“明公,这……,小奴体弱,走不了远路。”
袁术怒道:“你是不从我的命令么?”
赵宦官拜倒在地,惶恐说道:“主上之令,小奴怎敢不从?”
袁术说道:“你既然不敢不从,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我今天便遣使往去邺县,你随之通往,给他引路。”
赵宦官好像是无奈之极,伏地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