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双方进行接触战之前,周军先体验了一把“咫尺天涯”的可怕感觉:
双方战阵只隔二十米左右,但是,距离寿州城头最低一米,最高两米的落差成为周军一时难以逾越的鸿沟:只要有人敢在攻城车阵后露头,城头上的小型投石机、弩车和弓箭手立刻组成立体阻击网,挂着即伤,撞着至少重伤。
赵匡胤不服气,顶着两个大盾尝试着露出一次身体,立刻被石头、弩箭狠狠撞了回來,气得退回來后将盾牌摔到土袋上,恨恨骂道:“寿州城头才多大,哪里來的这么多石头箭矢,。”
城头上,林枫一面好整以暇地指挥着士兵将滑轮从城下吊上來的石头、箭矢运送到投石机和弩车处,一面仔细观察敌营的动静。
李谷亲自跑到攻城车阵后观察了一会儿,知道现在硬拼就是让士兵们送死,只得吩咐士兵继续采取笨方法,通过土龙继续垫高坡道,但因为失去了斜度,效果不佳,只得转向两侧的攻城楼抛掷,但因为距离偏远,只得用极小的土包投掷,进度颇慢。
李谷又吩咐从后方调來两架小型投石机,结果刚刚砸出去两个土包,就被城头上的投石机追踪到位置,來了一个连续定点攻击,迅速将两架投石机砸坏了,气得周兵破口大骂的同时,也对寿州军可以随意调整投石机射程的事实益发心寒。
不过,再犀利的攻击也有松懈的时候,直到当夜子时时分,攻城坡道已基本上完成,只是在临近城头处还有两米宽、一米深的坑道未填,周军士气更盛,欢呼声不断,鼓声不断,一堆堆的篝火点了起來,拿出了准备连夜攻击的架势。
城头上,林枫拿着望远镜观察了半天,转头却说今晚上敌军不会有正式攻击,吩咐大家轮流休息。
果然,吆喝了一大阵的周军见城头上平静如常,也就慢慢收了力气,回营休息了。
十一月二十七日凌晨,天刚擦擦亮,周军已经在寒冷阴沉的晨色中列阵完毕,首批攻城的精锐士兵通过“安全通道”运动至攻城车阵后方,不过,当赵匡胤身先士卒探身观察坡道情况时,却发现坡道上方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不用说,这是寿州守军趁夜泼上的水。
赵匡胤骂了几声,从旁边土袋上抽了两根草绳,在自己的靴子上缠了几道,并用力勒紧,一转手,又抽出了两道草绳,顺手递给了旁边右侧一名年轻干练的禁军,示意他也将脚缠上用來防滑。
那名年轻的禁军感激地点头答谢:“谢谢赵将军。”低头将鞋捆紧了。
赵匡胤笑着拍拍禁军的肩膀,问道:“兄弟怎么称呼。”
“不敢,回赵将军,小的叫杨光义,东京人。”那名禁军有点受宠若惊地回道。
“你跟我的兄弟一个名啊,都叫光义,不过,他现在还是上房揭瓦的捣蛋年纪呢。”赵匡胤微微板脸轻斥,转眼又笑着对身边的几名禁军笑道,“咱们几个能够一起攻城,已经是生死兄弟,这哪儿有什么将军,以后不嫌弃的话,你们都可以叫我赵兄,赵弟,或者叫我匡胤也行。
“谢谢赵将军。”包括杨光义在内,几名禁军齐声笑着回道。
赵匡胤不由地摇头笑了,看着大家都已经缠好了脚,直起了身,轻声吩咐道:“大家记住了,永远记得要用大盾护住自己,一旦进攻不顺,就撤回,不要无谓硬拼。”
杨光义等人一齐点头。
赵匡胤再细看一遍身边的五名禁军,左手拎盾,右手用力抓住了身后厚重木板的一个把手,轻吼道:“兄弟们,走啦,咱们将是第一拨冲上城头的英雄。”
六个人一起用力,将两百多斤重的“工”字形木板抬了起來。
这块奇形怪状的木板从攻城车阵上方升起的一瞬间,立即成为重点攻击的对象,但是,厚近三十厘米的湿木板成功挡住了城头各个方向的凌厉攻击。
虽然石弹、弩箭如雨而至,但是赵匡胤六个人低声喊着号子,缓慢而坚定地推动着“工”字板向前移动。
近了,近了。
赵匡胤通过木板上的一个小洞看到城墙已经近在咫只,立刻大声吼道:“预备,,放,护。”
已经砸得满是坑痕,扎得全身箭弩的“工”字板立刻重重落下,上面的一头成功搭在了雉牒上,发出一声巨响,正好将城头处的坑道给填补上了。
“工”字板刚刚落下的一瞬间,赵匡胤大盾护身,顺着倾斜的木板狂冲而上,直扑城头。
随着“咣”的巨响声,坡道后方由大型盾牌组成的突前队伍也猛然加速,向着城头冲來。
肉搏战开始了。
赵匡胤如狼似虎,和身扑入了寿州守军当中,盾牌连撞,将面前的长枪一一撞开,刚抽出的钢刀觑空猛捅,却接连被人架住了。
赵匡胤身形一定,与紧随其后的杨光义背靠背站住,方才得空迅速观察一下眼前的局势,发现寿州城头上根本不如自己想像中的,一点慌乱的味道都沒有:坡道正对的这一面,外城墙处有两排弓弩手,其后是两人一组的战斗小队卫护他们,而自己面对的三人一队的战斗小队,在南北两个方向,依次是长枪阵、箭阵、刀斧阵,最后几排则是身高异于常人的壮汉,全身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右肩头整齐地露着粗粗的刀柄,应该就是让大家闻风丧胆的陌刀手。
赵匡胤心中一寒,难怪自己上城这么容易,原來林枫本來就打算在城头上屠杀己方精锐。
虽然意识到了,但连接而至的凌厉攻势让赵匡胤连出声预警的机会都沒有。
只一个照面,其余四名禁军已经全部了帐,尸体被与他们对阵的战斗小组踢扔到外城墙雉牒下面,再被其他寿州军扔到了城下。
其他的突前周军蜂涌而上,立刻被这些战斗小组分割开來,这些人合作异常默契,那些周军好手根本沒有机会挡到第三刀,就被剁倒。
更让赵匡胤心寒的是,这些战斗小队整体上还在同时向北面缓慢旋转,相邻小队之间的人员会突然错位、补位,出手偷袭那些正全神贯注与面前小队对阵的周军高手,那些兄弟略一愣神的时间,就会被两三把钢刀同时砍到身上,立时倒地。
“啊。”身后的杨光义痛呼一声,紧靠赵匡胤的背部一松又立刻贴近紧了。
“撤。”赵匡胤大声吼吼着,刀盾同时狂舞,撞开劈退了数把刀,后背用力,推着杨光义向坡道方向移动,还在战斗的数名周军高手立刻向坡道处汇集。
那些寿州战斗小队依然阵势不乱,迅速逼近,不断将那些后退的周军好手砍倒,不过,随着城头方向一声“攻击3号部位”的大喊,那些寿州高手出刀的方向不再是脖、胸、肚等要害部位,全都奔向了胳膊、大腿等处。
“A1、A2三轮箭;停三秒,B1、B2一轮弩;停三秒,C3七号石。”又是一串奇怪的大喊声响起,这一次,赵匡胤听出正是林枫的声音,不由地向城楼方向瞥了一眼。
此时,背后的杨光义又冷哼一声,脚下一绊,身体又是一软。
赵匡胤眼神只瞥到城楼方向有一群人影,根本來不及细看,盾牌微微晃动将飞至的箭支击飞,右手刀把一撩,将杨光义兜了起來,直接送向了城外的坡道,并与左侧另两名周军好手合到了一起,掩护着数名受伤的兄弟冲上雉牒。
一名周军好手站到了雉牒上,正要向下跑,一支冷箭飞了过來,钉在他无意中露在盾牌上沿的头皮上,这名好手痛吼一声,右手一松,盾牌下落,立刻又有数支箭蹿了进來,狠狠钉在他的脸上、脖子上,将他的痛吼声给钉断了。
赵匡胤掩护着最后三名好手登上了雉牒,右手再一扯一名大腿受伤的兄弟,人缩在盾后,向后疾退。
箭羽、弩箭、石弹一路追着过來,将赵匡胤右手的周军钉了满身,一颗刁钻的石弹在那名周军身上一滑,侧撞在赵匡胤的左肩处。
赵匡胤冷哼一声,身形更快,蹦撤到了攻城车后,拉回右手一看,才发现那名周军早已经死透了,只得恨恨地将这名兄弟放下,右手将他圆睁的双眼给轻轻合上。
捂着左肩的伤处站起身來,赵匡胤发现眼前首批五百名攻城勇士只回來六名都受了伤的禁军好手,杨光义的右臂和左腿都挨了一刀,痛得满头是汗。
赵匡胤忍着疼痛虚一抱拳:“这位是禁军的兄弟杨光义,在下赵匡胤,不知几位生死兄弟尊姓大名。”
一名黑黑壮汉第一个粗气说道:“李继勋,大名元城(今河北大名东)人,殿前司散员指挥使。”
“石守信,开封浚仪人,禁军亲卫都虞侯。”一名略显瘦小的白面青年抱拳回道。
“王审琦,洛阳人,殿前司骑军。”另一名伤在大腿的壮汉回答。
“韩重赟,磁州武安人,跟王兄弟一样,殿前司骑军。”一名面如重枣的青年汉子说道,声音却十分尖细。
“刘光义,东京人,侍卫司右厢指挥使。”最后一名满面鲜血的汉子哑着嗓子说道,顺手一抹,将鲜血涂满了脸,瞪着城头方向恨声说道。
赵匡胤再度抱拳,还沒有來得及说话,一名传令兵跑了过來,大声喊道:“赵将军,李帅有命,着你等回营养伤。”
赵匡胤看了一眼,正在整队准备进攻的其他兄弟,挽扶着伤势较重的杨光义,缓慢向后走去,几名受伤的勇士也都无奈地摇头,跟在了后面。
在经过帅台的时候,赵匡胤略一犹豫,有点想过去告诉皇上郭威和统帅李谷自己在城头上听到的,不过,一想到自己都沒有完全记清的那些奇怪数字和命令,赵匡胤又着实决断不下。
此时,杨光义身子又是一软,口中连哼,赵匡胤只得忍痛用力,搀着他向大营走去。
“赵匡胤、杨光义、石守信、李继勋、王审琦、韩重赟、刘光义(刘廷让),这七个在寿州城头认识的英勇之士,再加上赵匡胤此前早就认识的刘庆义、刘守忠、王政忠,就是日后十分有名的太祖义社十兄弟,也正是日后赵匡胤发动兵变,代周建宋的主干力量。
这十人本都是汉时投入枢密使郭威为部下,郭威登基后他们也都只是低级军官或普通士兵,地位大体相当,他们何时结成义社兄弟,最初以何人为首,均已不详,但据本叟推断,寿州大战时这些人同时受伤养伤,也许正是义社十兄弟结拜的最关键时间,寿州大战也必然在此事当中起到了不可忽视的推动作用。”
,,摘自无名氏所著《大宋野史钩沉》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尸山血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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