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功夫之后,满清一众宗室大臣恭亲王奕、奕翾;军机大臣桂良、宝鋆、文祥、曹毓瑛、李棠阶;在京重臣僧格林沁、怡良、袁甲三、李鸿章、彭玉麟等齐聚养心殿东暖阁之内。彭玉麟伤势略有起色,虽然还是坐了轿子前来,但已经可以自己坐起身来。
吃饱喝足的奕喝了口茶后,迫不及待的将当前形势变化说了,最后才道:“诸公,如今长毛和洋人火拼在即,我们该如何行事方能从中得利,诸公可一起参详一二。”
僧格林沁第一个便大声道:“长毛和洋人狗咬狗那是最好,我们作壁上观便可,等到两边打得两败俱伤之时,我们再出来收拾残局便了。”
怡良摇摇头接着说道:“如此不可,僧王,你想啊,那长毛和洋人可都不是好相与的,两雄相争必有一伤,到那个时候得胜一方必定挟大胜之余威而来,对我们不利。我以为当先联结洋人,与之媾和后对付长毛方为上策。毕竟洋人远道而来,所为不过是商贸之利,而长毛所图者乃是咱们的江山社稷啊。”
和洋人激战过的僧格林沁自然不干了,他嚯的一声站起身来,厉声喝道:“怡良小老儿,津塘将士数万死伤,本将手下四大战将尽皆死于洋人之手,你如今却要想着和洋人议和,那将我们这些在战场浴血厮杀的将士置于何处?!”
奕知道僧格林沁的脾气,对待属下将士甚为爱护,津塘一役。僧王手下四大悍将全都死于洋人之手,死伤的蒙古将士更是不计其数。这种损失就算是当年僧格林沁和长毛林凤祥部在江北鏖战多时也不曾见,是以僧王极度痛恨洋人。而僧格林沁又是满清现下兵权在手、威望宿着的铁帽子王。他一个人的态度就代表了很大一批将领的态度,若他不愿意和洋人和解,那朝廷也不得不考虑这些将领的意见。
奕清咳一声道:“僧王,本王能明白你的心情,但眼下事关江山社稷存亡,不可意气用事,凡事还得从长远来看。之前虽然洋人与我兵戎相见,但所图者不过一个利字,而长毛所图者乃是我们的江山社稷。孰轻孰重僧王该有计较的吧。”
僧格林沁轻轻嗯了一声,他历来与奕交好,虽然话不中听但也不会恶言相向,当下气闷闷的道:“六爷,话虽然是如此,但将士们的这口恶气实难咽得下去。长毛是反贼,我们官军与其争锋乃是各为其主,而洋人远涉重洋来到我们家门口欺负我们,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
奕的岳丈、军机大臣桂良插口道:“僧王。这口气我们也咽不下去,但眼下国内烽烟四起,襄外必先安内,我们当忍一时之气。待日后国中情势好转,国富兵强之时再与洋人算账也不迟啊。”
僧格林沁默然无语的坐下身去,就在这时屏风后的人开口柔声说道:“依本宫看来。这长毛和洋人都不是好东西,但六爷说得对。眼下我们还是该分个轻重缓急,长毛与我们是生死大敌。而洋人却不一定永远都是敌人。”
听到太后开口,僧格林沁等主战派大臣更加的不敢作声,奕则是微微颔首,心头大慰,暗想此前自己还胡思乱想太后在对长毛的态度上有什么猫腻,但此刻听来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但随后太后口风一转道:“不过呢,眼下长毛去打洋人了,洋人要与长毛一争雌雄,洋人素来奸诈,可能会急着拉拢我们,而我们眼下占了上风,也不必急着凑上去,可以等着洋人找上门来,这样我们才能从中占得最大的便宜。”
奕听了眼前一亮,这与他先行回京来,把洋人晾在一边的做法不谋而合,当下出言附和道:“不错,太后明鉴,之前是我们求洋人,现下掉了个位儿,变成洋人来求我们了,所以我们可以静待洋人找上门来,届时我等便可坐地起价,多向洋人要些好处。”
太后也嗯了一声接着说道:“洋人要与我们重新开始谈判,本宫觉着应先答应几个条件,其一便是交出绵愉、荣禄、恒福等几个乱臣贼子,其二便是向天下表明先前他们所谓的起兵靖难乃是错的,洋人还是支持我们朝廷乃是中华之合法政府,其三便是交还之前被俘的将士,其四便是归还现下占据着的津塘等地,让朝廷派遣官吏重新管治这些地方,洋人军兵在这些地方只能暂时驻扎,其五便是答应赔偿我们五百万银子,用于赔偿我们军费、抚恤死伤将士、安抚津塘地区被战火荼毒的百姓。这几个条件乃是和谈重开的基础,若洋人不答应这几条,我们就不必理会他们!”
奕微微一愣,还没开口说话,李鸿章却已经起身附和道:“太后所言甚是,洋人和叛贼打着靖难旗号起兵前来,洋人想和朝廷议和,首先就要断绝与叛军来往,交出那些叛贼首脑给朝廷发落,才能显示诚意。同时承认朝廷的合法性和交还被俘的我军将士也是重开和谈的基础。归还被洋人占领的地方,赔偿银两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当然可以提出来。”
奕却道:“皇嫂,前面三条也还罢了,但归还被占领的地方和赔偿银两只怕洋人不会答应。”
屏风后的人冷哼一声道:“土地本来就是我们的,归还土地只是恢复战前状态,赔偿战争损失也是诚意的表现,假若洋人真的不肯答应,就表明洋人所图者不会比长毛要的少,我们也不必费力谈下去了。”
奕还要再说之时,杏贞居然缓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看着在座的重臣们一字一句的说道:“僧王刚才说的话很对,这口气不是在座的诸位才有,军中民间特别是津塘地区的军民百姓,这一次被洋人荼毒受害颇深,我们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给天下一个交代!这是谈判的基础,洋人若是不答应,本宫决心宁可战至最后一人,也不会屈从!诸位臣工以为如何?!”
奕眉头紧皱,李鸿章、彭玉麟等人却马上起身躬身附和,僧格林沁更是起身叫好,其余人等只得无奈起身表示赞同,最后满清重开谈判的调子就这样被杏贞一言堂般的将调子定了下来。
随后商量了一些细节之后,重臣散去,奕却留了下来,他眉头紧锁挥退李莲英等人后,看着杏贞问道:“你明知道洋人不会答应这么苛刻的条件,为什么还要说的这么没有转圜余地?”
杏贞也不看他,走到软榻便坐下,揉着自己的头道:“你放心,洋人会答应的,只要他们被长毛打痛了,就一定会答应。”
奕重重的嘿了一声道:“长毛就一定能打得过洋人么?”
杏贞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一下衣饰道:“长毛和我们交手多年,你见过他们打没有把握的仗了么?这次长毛既然敢抢先和洋人宣战,就一定会有后招,我们只需要等着洋人被打得最惨的时候再出手,就一定能收获最大的利益。”
奕哼了一声道:“最好皇嫂说的是对的,否则我们将失去最好的机会!”
杏贞妩媚的一笑说道:“要是我说得不对,六爷你要把我吃了不成?”
奕被她妩媚的一笑弄得有些脸上微热,急忙转过头去道:“皇嫂,此事不可儿戏,本王会盯着的,假若事情有变,本王是不会坐视不理!夜深了,皇嫂歇息吧。”说罢急匆匆的告退而去。
杏贞掩口轻笑起来,喃喃道:“没胆的男人,果然和历史上一样,虽然胸有抱负,但最后还是被慈禧吃得死死的。”
奕走后没多久,李莲英在外面低声道:“太后,程姑娘来了。”杏贞嗯了一声,随后帘子掀了起来,程灵秀带着药箱走了进来。
程灵秀见了一礼后,杏贞笑道:“你来的正好,本宫的头又开始痛了。”程灵秀嗯了一声,上前打开针袋道:“那就让灵秀为太后施针。”
片刻后,程灵秀为杏贞施针完毕,杏贞觉得头痛舒缓了不少,程灵秀低声道:“太后,您的头痛需要静养少思,还要多加休息才是。”
杏贞苦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程灵秀也劝过她不少,见她不说话也就不再劝说,跟着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低声道:“是宫外太平军白泽堂送来的信函,说要亲手交给太后。”
杏贞点点头接过信函,随后程灵秀乖巧的告退而去,杏贞便在灯下展开信函阅看。上面还是用汉语拼音写的密信,是萧云贵写给她的,上面只写了短短的一段话:“我已经与英法宣战,主要兵力虽然已经调去对付英法联军,但京城外大营仍旧防守稳固,切不可想着趁此机会前来攻打,否则你会后悔的。”
看完杏贞哑然失笑,喃喃说道:“你这摆明了就是在恫吓我,你也是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其实我已经尽了力帮你一把,太平军能不能在这段时间有所作为打破僵局就看你自己的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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